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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头一天,一个并不熟悉的邻居敲开了粉蒲家的门:“你好,我家住对面银行家属房,最近路过的时候,看到你在装修房子,你这家里收拾的可真干净。”
“是的,刚装修过,家具也是新买的。”粉蒲看着眼前的女士很面熟,但并不相识,更不明白女士为何而来。
“面积虽小,不过卧室足够多,楼上楼下格局是一样的吗?”女士问。
“对,一样的,您看房是为了……”粉蒲终于提出了疑问。
“哦,正要跟你说,我在银行工作,我们单位新招了一批年轻人,有几个家不在城里,还有几个家不在本地,行里正想着租个宿舍给源源不断的年轻人们用,这一片的房子离我们银行最近,我看了好多家房子,你们家最整洁最干净,而且楼上楼下加起来卧室足够多,很符合我们的需求,听说你在景苑还有套房子,不知你是否愿意把这套房子租给我们单位用?”女士很真诚的聊起她看房子用意。
“不好意思,我装修这房子就是用来住的,没有计划租,您可以到别家问问,看有合适的没有。”粉蒲和颜悦色,温柔得体的回绝了女士。
女士很遗憾的离开,临出门时又对粉蒲说:“我们还是互留一个电话,我理解你刚装修过有所顾虑,不过我们是公家单位,不会亏了你个人,价钱好商量,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粉蒲礼貌的给女士留了手机号码,然后如往常一样收拾了家:“彭路,今天跟妈去逛逛灯具市场吧,中午就咱俩人的饭,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吃,妈也不用着急着做,想陪妈去么?”
“妈,你好不容易想明白做饭没那么重要了,我当然愿意陪你出去逛逛,咱俩中午就在外面吃好不好,你看你一年都不吃一次我们照城的杂格,今天我请你,你也回味一下杂格的味道。”
粉蒲扑哧一声笑了:“行,那妈就满足你这个小心愿,中午陪你吃碗杂格。”
彭路开心地陪母亲粉蒲逛了两家灯饰,选中了一款客厅的水晶吊灯,还有三个别具创意的卧室顶灯。交了定金,留了地址电话,和商家约好次日安装。
从灯具市场出来,两人步行到照城老字号杂格店坐下来,这家杂格店的记忆从彭路上初中开始,因为离家近,常常一有时间就拿着两元零花钱跑来吃一碗。后来物价上涨,杂格变成了两块五、三块,大学毕业那年,突然很难接受一直都两三元的杂格,怎么就突然跳跃性的涨到了五元,商家为了抚慰一穷二馋的年轻人和学生,精明的搞起了三元半碗的营销策略,这样一来,只要你路过,总能习惯性的掏出三元解解馋,吃不饱,加个煎饼,加勺汤,七八分饱刚刚好。滑而嫩的宽粉条、鲜而薄的萝卜片,配上香浓的羊油辣椒,筷子稳稳挑起晶莹剔透的粉条,嘴巴便寻到了美味,迫不及待的张开,滑入肠胃之后,整个人瞬间精神抖擞,不得不说,美食不仅能给人以满足感,也同样会让人感觉到幸福。
“老板,来两碗杂格,两个煎饼。”彭路开心的报了两份。
“不需要两碗,一碗就行。”粉蒲赶忙朝老板纠正。
彭路瞬间枉然:“妈,不是说好的吗?”
“是说好的,妈这不是陪着你呢,你吃就行了,妈觉得外面的饭都没有家里的好吃,你吃吧,吃完妈给你掏钱。”粉蒲自圆其说。
“你不吃我也要两碗,我吃得下。”彭路赌气说。
“那就别要煎饼了。”粉蒲担心彭路撑坏了胃。
“都要,谁说我不要。”
显然,彭路吃不完两碗杂格两个煎饼,粉蒲不忍心浪费只好吃了一碗杂格。但是好不容易一起出趟门的好心情已荡然无存,这碗杂格,实在是吃不出满足和幸福。有的只是满满的失落和不被理解的痛苦。
回家路上,粉蒲走在彭路身后:“彭路啊,肚子肯定吃撑了吧,你看哪个女孩子能吃一碗俩煎饼,以后吃不了可别硬撑。”
“妈,你自己喜欢吃苦,你还要全家人跟着你一起受罪,你跟我爸过成这样,你难道就只考虑过付出之后的委屈吗,你无论跟谁在一起都会因相似的问题而出现分歧,你难道不应该找一找自身的原因吗?”彭路义愤填膺,但依然拿捏着自己的表达方式。
“你觉得你爸好,你就跟你爸住景苑,妈又不强迫你和我住丽苑。”彭路的不理解,让粉蒲很是窝火。
彭路觉得此时的粉蒲简直不可理喻,一个人头也不回的快步回家了。
家门口坐着一位邻居阿姨:“彭路,你妈呢,我过来两趟了,一直没人开门。”
“阿姨,我妈马上就回来了,你先进屋坐。”
粉蒲进门,看到邻居老姐妹,面容立刻大晴:“香姐,知道你要过来我就不出门了,怎么不打个电话呀。”
“是这样,早上我们单位现任的主任突然打过来个电话,问我认不认识你,我一说咱俩多年的老邻居,领导就拜托我过来跟你谈谈,她想租你的房当宿舍用。让我问问多少钱你愿意租。”
“香姐,要说公家给的价钱肯定合适,可我这刚装修完,装的简单但也都是新的。过了年彭路就28了,一找下对象肯定要马上结婚,万一找个没房子的,她住这儿也现成,我暂时就是这么考虑的。”
“房子那是男方考虑的事情,你就别操这心了。家具趁新的还有人要就卖出去。我们主任说了,除了床,其他的单位都自己准备。她要租就是长期租呢,这次是公家,可不像之前那些做生意的个体户,这么好的机会找上门来,你可不能错过。”
这么一说,粉蒲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香姐,那你说公家一年能给多少钱?”
至于房租你得自己先说个数我再去跟主任沟通,但是公家一定会履行正规手续,和你签订正式合同。我能听出来我们主任特别相中你家的房子,不光是位置好房子好,还有个原因就是你家这房子有房产证,方便单位履行手续。”
“这样啊,香姐,平时我这房子租个做小生意的,一年也就一万三到一万五的样子,而且还是没装修的时候,你说现在租多少合适呢,最少也不能低了两万,你说呢?”粉蒲一边犹豫着,一边考虑起了价钱。
“粉蒲,别犯傻了,公家租你房子你是要报税的,两万块除去税钱你还跟没装修时侯一样嘛。”
“那就两万五?”粉蒲依然在犹豫。
“两万六,好听点,香姐去给你说。”香姐恨不得粉蒲能立刻敲定此事。
“香姐,总之年前肯定不能租,我得跟家里人商量一下,还有我这家具也不是一下子就有人接手。”
“我听主任的意思开年租也行,不过年前,最好是这两天你能给她个准话,如果能行的话,她就不再到处找房子了。”
“好吧,那我尽快给你个答复。”
香姐走后,粉蒲一个人呆坐了好一阵子,显然,粉蒲为高额的房租动心了。
粉蒲拿起手机,跟彭纹讲了这件事情,也希望听一听彭纹的意见。
彭纹对粉蒲说:“妈,装修房子的目的是为了让你住的舒服,不是为了租的,不过这价钱长期租的话也合适。我新买的房子也闲着,你和彭路也可以住那儿,你自己决定。”
“你要这样说,那妈就答应人家租了,这些家具帮妈找个地方先存放起来,以后住的时候再摆出来用。”
“好吧,我让安旭给你想想办法。
没等开年,粉蒲已经和银行拟好了租房合同。
彭路遵照粉蒲的意思和国庆要出了丽苑的房产证,并答应国庆用完之后再交还给他。
安旭舅舅新家刚装修好,安旭推荐舅舅接手了除床之外的整套家具。
粉蒲不愿意到彭纹的新房去住,因为地理位置相对偏远,她更愿意和彭纹住在一起,单独揽下所有的家务,让孩子们毫无后顾之忧的出去打拼。
彭路也随着粉蒲住进了彭纹家。
三间卧室,彭纹一家人睡最大的一间,粉蒲睡一间,彭路睡一间。两平米的小卫生间,五个人轮着用。
住进彭纹家的第一天,彭路最大的感受不是面积小人多挤得慌,而是期待已久的踏实和温暖。
这个晚上,彭路不由的将父亲国庆和安旭做起了比较:安旭哥若像父亲那样唯我独尊,高高在上,那无论母亲多么不惜付出,我也难以跟着母亲安心的在这里住下。而此刻父亲虽然知道我跟着母亲都挤在姐姐彭纹的家,也依然不会放下面子叫我们回去。奶奶眼睁睁看着父母矛盾升级,家人分居,却从未有过一丁点正经老人的姿态,更没有一丝做母亲对儿子本能的心疼。
阳历已进入2014年,本地习惯讲虚岁,也就是说,进入这个年度,彭路已经是不容置疑的大龄未婚女单身了。
新年后的第一个周末,汽贸公司电话通知可以提车了.这次国庆并没有找叶勇,而是专门找了单位一位年轻的司机陪彭路去提车。
车开回家的时候,彭路开心的像一朵盛开的花儿。自己就是个连一千块存款都没有的成年人,突然名下有超过十万元的车,瞬间演变成为一个有点小资产的人啦。房子叫固定资产,那么车子是不是应该叫移动资产呢,一时间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
国庆一样心血来潮,满怀期待,放弃了从不间断的午休时间,请年轻司机吃饭,好让人家抓紧时间陪彭路练车。
于是,比考驾照更紧张的高强度训练开始了。
第一天,年轻司机坐副驾驶,国庆坐后排,路段选在城边人烟稀少的乡村路段。
国庆两手各扒一个前排靠背,头伸在两个座位中间,虽不懂车,却一刻不停的提醒、警告、提要求。咋咋呼呼,很让彭路头疼。
年轻司机高度警惕,直冒冷汗。干着急不好插话,话全让国庆说了。
彭路腰背僵硬,酸痛难忍,且心烦意乱,受不了父亲国庆的高压态势。
第一天晚上,彭路将买车一事告诉了母亲粉蒲。
粉蒲对国庆这一举动有些吃惊,更多的是满意,不过一听是两厢车,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再加个两三万买个三厢的多好”。
第二天,国庆让年轻司机独自跟着彭路去练习,原因是国庆通过第一天的了解,判断出彭路真正学会开车还是件遥遥无期的事情。既然一下子看不到成效,还是摆正心态,他先正常午休比较好。
彭路依旧很紧张,不过车上少了父亲国庆,压力就减轻了许多,这一天练车结束,司机哥哥对彭路竖起了大拇指。
国庆听到这一消息又重新抱起了希望,决定第三天再跟着看看。
这一天回家,吃晚饭的时候彭路将买新车这一事实告诉了安旭和彭纹。
安旭很认真的想了一翻,并对彭路说:“晶锐那款车就适合女孩子开,不过为什么不直接买个三厢的呢,结婚后一家人用起来空间会稍微大点。”
“你选的还是爸选的?”彭纹问。
“你这问的,当然是爸和彭路一起选的了,是吧,彭路。”安旭抢先说。
那一瞬间,似乎彭纹在思考着什么,彭路不太有勇气直视彭纹的脸色。
“哦,对了,谁跟你们把车开回去的,爸怎么也没叫我?”安旭接着问彭路。
“爸找了个单位的司机。”彭路淡淡的回答。
安旭似乎明白了什么,目光扫过彭纹僵住的面容,无处停留,又垂头看鞋。
彭纹起身收拾碗筷,彭路赶紧帮忙。
晚饭习惯吃很少的粉蒲,早已将洗衣机里的衣服全部拿出,一件一件搭在了晾衣架上。
躺下的时候,彭路在想,还好我没有提叶勇,父亲这件事情做的好让我为难。
第三天,国庆果然看到了彭路的进步,年轻司机如释重负。
第四天,赶上过礼拜,年轻司机陪练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有点急事儿,离开了,国庆提醒彭路熄火休息,然后国庆下车边打电话边朝公厕走去。
彭路趴在方向盘上还没休息够十分钟,满是白气的车窗玻璃外传来使劲拉门的声音,彭路赶忙给国庆解锁开门,开门后的瞬间看到的却是叶勇。
“你爸一个电话,我立刻骑着我的电驴飞奔过来,还好我就在这附近,冻死我了,你爸呢?”
“不知道,下车了。”
话音刚落,国庆开门上车,彭路完全没有看到国庆从哪边过来的。
车子重新启动,叶勇在副驾驶上详细的讲:“叔,你看,这儿是空调,这儿是风向,打开车子里就不冷了,玻璃也清晰了。脚下,一个油门,一个刹车,简单的很,握着方向盘就能跑,这路上车少,要不你上去试试,保证一学就会。”
“我这两天基本看明白了,应该不难。彭路先学,我随后有时间了也可以试试。”
“这就对了,叔,车都买上了,你又这么热爱生活,喜欢到处旅游,不学着开,我都觉得可惜。”
国庆依旧扒在前排两个座位中间,没有回应叶勇的话,却听得很认真。
临近中午,国庆叫彭路换下来,让叶勇将车开回家,且通知叶勇和彭路,下午继续。
彭路整个中午都闷闷不乐,吃完午饭,彭纹和安旭都休息了,彭路回到自己的卧室给父亲国庆打过去电话:“爸,你单位的司机哥哥顾得上的时候我再练车吧,你早点告诉叶勇下午别来了,我不喜欢他陪我练车。”
“放着现成的人你不用,单位人用完爸是要还人家人情的,懂吗?”国庆语气有些生气。
“那我哥不也现成吗,我还可以找我同学陪我,会开车的人多的去了。”
这个下午,当彭纹问起彭路为什么呆在家时,彭路和彭纹讲了从买车到练车的整个经过。
彭纹对彭路说:“叶勇嘴甜人勤快,这是人家的优点,这件事情是爸心机重,想得多,怨不得人家叶勇,咱们都是一心一意对爸好,他是我们的亲爸,为什么要和自己的亲女儿记仇,买个车还神神秘秘。咱俩什么时候都不会想到要图爸什么,姐更是自食其力,绝不会去争,可是爸眼里只有奶奶和叶勇是亲人,自己的老婆女儿,反而总是防着。所以说,你无论找条件好的还是条件差的,也无论爸和妈对你讲什么,记住,千万别招在家里,嫁出去,以后孩子就姓男方的姓,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招不招在家一点都不重要,孩子姓什么也无所谓,没有什么比婚姻和谐,孩子的快乐成长更重要的了。”
这席话,彭路清楚是彭纹的真实感悟,彭路点头不做反驳,表示对彭纹经历和感受的理解。但彭路并不认同彭纹的全部观点。
姐妹俩小时候常见母亲粉蒲羡慕别人家有可以顶门的儿子。也常听父亲国庆对自己说姑娘儿子都一样,私下里却悄悄和只有女儿的同事一同感慨,咱们都是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家庭。
长大后彭纹结婚,粉蒲要求把彭纹招在家里,国庆却以这个年代的上门女婿都是想不劳而获为由,拒绝了此事。
而就在两年前,一位家在城边的公务员曾追求彭路。那段时间,国庆曾对彭路讲:“你不用去考虑条件,人合适就行,婚后爸可以给你买套房子,孩子姓咱个姓就可以了。结婚形式上男方娶,女方嫁,既让人家有面子,也免得你妈搅合。爸跟你说这些你心里有个数就好,跟谁都别提,尤其你妈,要让你妈知道,这事儿准办不过去。”
从那以后,国庆的话成了彭路心中的一道梗,让彭路犯难的并不是和将来未知的丈夫争取孩子姓氏的问题,而是原本父亲国庆就是上门女婿,而如今父亲又在想尽一切办法颠覆这一事实。作为女儿,固然愿意去为父亲了此桩心愿,让父亲感受到后继有人,老来更有奔头。但是这样无疑背离了父母婚姻的初始轨道,只会深深地伤害母亲粉蒲。所以,在没有一个孙辈随母亲粉蒲姓彭之前,彭路又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让自己的孩子姓叶呢。
后来,彭路没有选择这位公务员,恰恰因为这个公务员的性格中看不出独当一面的霸气,多了些怎么都行的随意。
身边不少独生女,或者姐妹俩的家庭,彭路经常会不自觉的向她们了解父母对她们婚姻的态度和要求。
这些没有儿子的家庭中,大约有一半家庭的女孩从小就被父母灌输长大以后不要出嫁,招在家里陪父母。而另一半家庭,父母未曾在女儿年幼时灌输过任何想法,到了女儿成家的年龄,也是跟着实际情况考虑,不牵绊女儿的幸福。但倘若心仪的小伙条件不如自家,也会提出将对方招上门的想法。
这么看来,传宗接代的传统思想是刻在父母这辈人骨子里的神圣责任,并不难以理解。
元月中旬,驾照终于拿到了手。这一刻,彭路感觉从盛夏到寒冬的努力值了。
腊月二十一清早,彭路乘坐大巴去往青青所在的城市。直到这天晚上,宿舍六个人到了五个,剩下一人,因路途遥远,只能视频祝福。
次日,锣鼓声中青青穿上了洁白的婚纱,彭路忍不住笑着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一个在父母身边被宠爱二十多年的女孩,为了幸福,嫁给了她深信不疑的人。
婚礼过后,大家在青青的新房合影留念,各自根据自己的时间,陆续返程。回程大巴上,彭路在QQ日志里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毕业三年之后,507宿舍的姐妹们千里相聚,一起为青青的婚礼助兴喝彩。
离开大学的日子越久,越能体会曾经的美好在记忆中的珍贵。这样的相聚在毕业后的日子里,是那么的难得一次。
“珍惜”两个字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懂得。
祝愿青青新婚大喜,祝愿所有已婚的同学们都婚姻幸福,家庭美满。祝愿所有未婚的同学们都能找到踏实而温暖的归宿。姐妹们,一定要相信,我们有多真诚和勇敢,未来就有多美好和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