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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的天气,并不燥热,清早七点多钟,阳光已饱含热情的穿过窗帘的缝隙。
粉蒲拉开窗帘,阳光盖满了国庆的整个身体。
“爸,你看,阳光多好,今天是个好天气。”
国庆转动眼珠朝窗外望去:“昨晚鬼哭狼嚎,异常可怕,我梦见“老大”的哥,他说让我把他儿子的病带走,于是,我和他搏斗了整整一个晚上。”
“‘老大’的哥是谁?”彭路问。
“你爸一个同学叫‘老大’,他的哥很早就过世了。”粉蒲赶忙跟彭路眨巴眼睛,想岔开话题。
“那他儿子啥病?”彭路降低了音调问粉蒲。
“尿床,他儿子得了怪病老尿床。”国庆声音沙哑无力,却很清晰的回应了彭路。
吴鹏送来了豆浆:“爸,少喝点吧。”
“一会儿我姐还会送鱼汤来,爸,你要是想喝鱼汤就等等,想喝豆浆我就喂你。”彭路在病床边,俯下身子对国庆说。
“现在好像喝不下,你们先吃吧。一会儿爸都喝点行吗?”国庆望着彭路,语气里满是商量。
“行,你什么时候想喝我们就什么时候喂你。”彭路摸着国庆的手:“爸你把手放被子里吧。”
“别动,疼!”国庆突然龇着牙对彭路喊。
高乐很意外的在此刻来电:“彭路,我昨晚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你掉进了水里,我担心你淹死,拼命的救你,被梦吓醒的我出了一身冷汗。你没事儿就好,你爸爸现在什么情况呢?”
“好几天了,我爸几乎吃不下饭。”彭路拿着电话在楼道里抹起了眼泪。
“别哭,彭路,除了默默祈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想说,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们,我们,怎么说……”高乐顿了顿:“我们确实没有办法,不耽误你时间了,好好陪你爸吧。”高乐也哽咽了。
七点四十,彭纹提着保温桶匆匆进了病房:“爸,我炖了点鱼汤,味道清淡,你尝点吧。”
粉蒲垂下头问国庆:“喝吗?”
“想喝,可是喝不下,再等会儿吧。”国庆轻轻对粉蒲说。
“昨晚几乎没睡,刚过六点就起床炖汤了,心情烦躁又训了安业一顿,刚把他打发去辅导班。所以早早炖好了汤,却来迟了。”彭纹坐在彭路的床上叹气说。
“你烦躁也别把气出孩子身上啊。”粉蒲说彭纹。
国庆也认真听起了对话。
“唉,凌晨三点左右做了个梦,梦里尖叫,自己吓醒了,也把安旭吵醒了,然后一晚上都没敢再睡着。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可老话说梦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所以就说说吧。”彭纹吞吞吐吐,眼神不停的在粉蒲和彭路之间徘徊,有意的捕捉国庆的反应和神情。
“我梦见我爸掉进了深水里,我奋不顾身下水营救,水顷刻间变的浑浊乌黑,我越挣扎水越浑浊,我在绝望中尖叫,醒来发现一身冷汗,安旭也被吓醒了……”
彭路立刻回忆起高乐刚才电话里的描述,高乐也做了相似的梦。可彭路并没有讲出来。
护士进病房挂上了液体,递给粉蒲一张医生写的条,并交代拿着这张条到一楼做个脑核磁。
于是,吴鹏推回病房一张带轮子的窄床,全家人合力将国庆抬上窄床推进了电梯。
身处一楼,微微能感觉到冲门风,粉蒲下意识的将国庆的被子塞的严丝合缝,并站在国庆头前挡风。彭路与粉蒲一起站在国庆头前,慢慢的弯下腰对国庆说:“爸,进去以后坚持一会儿,别乱动,很快就出来了,好吗?”
“嗯。”国庆言不由衷的回答,内心并不想进去。
彭纹央求工作人员,我爸爸下来一趟不容易,能不能先给他做?
工作人员回应:“今天病人已排满,明天放假,周一早上你早点下来第一个做吧。”
无奈,国庆只得先回病房。
进入电梯的刹那间,国庆突然呼吸急促,眼睛瞪大,拼劲了全力向守护在身旁的家人喊:“快点!”
全家人开始慌张,彭纹急忙伸手为国庆抚心,并用颤抖的声音安慰国庆:“爸,别怕啊,马上就上去了,医生都在。”
“嗯!”国庆在急促的喘息声中回应出强烈的求生意志。
彭路和粉蒲望着国庆恐惧的眼神,终于忍不住流出泪水。
等不及电梯门完全打开,吴鹏和彭路边推国庆边喊叫医生,彭纹冲出电梯跑进医生办公室,粉蒲跑向了护士站。
医生抱着血氧监测仪迅速奔进病房,彭纹不忍国庆呼吸困难,将国庆的上半身缓缓抬起,支撑于其后,并将国庆的头抱在怀里。
医生将指夹夹在了国庆右手指,显示屏上的数字是六十五。
“不行,血氧过低。”医生平和的讲。
“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办法吗?”彭纹一边给国庆抚心,一边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医生。
“没办法了。”医生面对着国庆和彭纹,诚实而又绝情。
粉蒲抓住了国庆的左手。国庆半张着嘴巴费力的呼吸。
“别怕,爸,我们都在呢,咱回家吧?爸!”彭纹在绝望的深渊里和国庆商量着回家。
“嗯!”国庆拼尽力气答应了彭纹,眼珠里溢出了最后一滴泪。
彭路有太多的话想对父亲国庆说,感恩父女一场,感谢父亲给予的一切,理解父亲的不容易,原谅父亲所有的错……
彭路终于扑到国庆身边,将脸紧紧的贴在国庆脸上,她想要给国庆传递温暖和陪伴,让国庆在爱的呵护中离开人世间:“爸!我们都爱你!”彭路在国庆的耳边将所有的话凝结为这一句。
国庆听到了,尽管彭纹已将他的眼睛合上,呼吸也渐渐微弱,但国庆依旧用体内残余的力量沉重的回应身边的亲人:“嗯!”
彭纹依旧抱着国庆,流着泪打电话给安旭:“爸已经不行了,快回腰后拉棺材,无论如何今天都得把棺材拉来。”
粉蒲手抖腿软,打电话求助自家的两位姐姐将准备好的寿衣即刻送来并帮忙给国庆穿上。
“等你爸回了家,邻居们就不随便进家门了。你赶快先打的回去,找人帮忙把客厅里所有的东西全部转移进一间卧室,门板在二楼,白衣也在二楼,给你爸搭起草席,好让他回家……”焦急万分的粉蒲抹着眼泪吩咐彭路。
吴鹏联系好了医院的救护车。
彭路独自一人跑出医院,川流不息的大街在彭路眼中混沌而灰暗。耳边有个声音在拼命的警醒她不能倒下:“回家!回家!父亲要回家!”
从邻居家里凑不齐四个木凳,只好借来四个相同的塑料高凳。然后艰难的爬上二楼,准备扛下门板,可扛不起,浑身上下越发抖的厉害。彭路再次提醒自己,先找白衣,抓紧做自己能做的。
粉团和粉容这天正好都在社会家,一起乘坐出租十分钟内便赶到了医院。见粉蒲已六神无主,赶忙拉起粉蒲,支撑着她一起为国庆换上了寿衣。
彭纹和医生要来了氧气袋放置于国庆身上,吴鹏与工作人员合力将国庆抬上了救护车。
“你骑摩托先回,家里的事儿彭路一人搞不定。”彭纹红着眼睛对吴鹏说。
安旭打电话给自家父亲:“爸,彭纹父亲去世了,这回家以后怎么办,是不是得找个阴阳先生,你有认识的吗,我这也来不及去找啊。”
“爸有认识的,不过来不及商量价钱了,我马上联系然后亲自带人过去。村里还有几个专业抬棺材的,我把电话给你,你赶快联系。”安旭父亲正陪伴在九十三岁,奄奄一息的老母亲身旁。
彭纹打电话给在村里当书记的表哥:“元向哥,我爸走了,你在村里多找几个力气大的男人,再找辆工具车帮忙把棺材给拉来吧,价钱你也帮我谈好,然后发我手机上就行。”
“什么,舅舅走了,这,这,这,我打电话给你找几个人,可我现在不在村里,这还得有个自己人在场不是。”元向越说越急。
“我叫安旭回去吧。”彭纹匆忙挂掉电话。
正准备给安旭打过去。安旭打来了:“阴阳先生我爸去给找了,一会儿他直接带人过去,我现在开车去接几个抬棺材的。”
“别,你抓紧回腰后,元向哥正在帮忙联系车和人,你看好别把棺材磕碰了,然后带路,人家们好抓紧往回送。”彭纹匆匆挂了电话。
“伯父,我爸刚走了,奶奶在你跟前吗?”彭纹两行泪不自觉的滑下。
“在,你不用再给她打了,伯父准备一下,这就过去。”国忠放下了手机。
“看来你今天早上给我分析的梦没错,你八十多的人,脑筋比我这六十多的反应都快。”国忠边等花英换衣服边拨通了叶勇的电话。
“早上我说你的梦预示着手足分离,难道国庆怎么了?”白韵莲提着一壶热水正要往杯子里倒,突然站住,盯着国忠问。
“喂,叶勇啊,彭纹刚打电话你叔走了,我骑车带你妈过去,你也赶紧过去吧。”国忠对着手机那头的儿子叶勇说。
“叫叶勇回来接我。这么大的事儿你半天没正经跟我说一句话,你妈我还活着呢,你把我当什么了!”白韵莲情绪失控,冲国忠吼了起来。
“行了,你这么大年纪,国忠也是担心你承受不了,怕把你气着。”花英帮国忠解围。
“再怎么说国庆也是我儿子,是国忠的亲弟弟,我这当妈的还没死呢,说啥我也得去送送国庆。”白韵莲的怒气中已然流露出哀伤。
“要去你自己去,出门就能打车,别麻烦小勇。那边人刚走,忙的一团糟,你这边要再出个啥事儿,人家彭纹也顾不上管你,你不听劝,也别把责任讹我们身上。”国忠面红耳赤起来。
白韵莲被气的说不上话来,手一抖,一股热水烫在只穿着拖鞋的脚面上。疼的直叫唤。
“我说什么来着,你这就叫没事儿找事儿,顾不上跟你废话,我们得走了。”国忠和花英掩门而去。
“叫叶勇给我买药送回来!”白韵莲冲着门外喊。
曾花英打电话给叶勇:“你奶奶自己不小心把热水撒脚上了,就一点点也不要紧,她要是给你打电话可不能理她,你叔都走了,今后我们可不惯着她。”
“妈,我心里有数的。让彭纹给她买呀,看我叔走了谁还理她。”叶勇一声冷笑。
挂掉电话,花英坐在摩托车后对国忠说:“叶丽回来一趟一个小时,就别让孩子麻烦了,确定了入殓时间再通知孩子就行。”
“能行。”国忠发动了摩托,加起了油门。
吴鹏卯足了劲儿将电视柜、玻璃茶几用力推进卧室。又独自扛起沙发,打落于茶几上。接着五步并作两步,飞奔上二楼,扛下了旧门板:“你把凳子摆好,我把门板放上去。”
“摆在哪个位置,一定有讲究的,可我们都不懂怎么办,我记得小时候我腰后爷爷去世时,躺的那张木板上还有铺的秸秆,爸马上就回来了,什么都没准备好,咱俩还能做点什么呢?”彭路用手抹去两行泪。
“放心,我认识的那些养殖户家里都有秸秆,我现在就去跟他们要些回来。”吴鹏说着已经跑出了门外,发动了摩托。
彭路拿起笤帚打扫起了好久没回来过的屋子,心想,爸,你有两年多没回过咱丽苑这家了吧,我妈把楼下装修了,我给你打扫干净,你回来好好看看啊。
两分钟后,大门外传来一群人嘈杂而急促的商讨声。彭路慌忙跑出去,安旭的父亲带着两个陌生的男人,正一起往回抬国庆,吴鹏也赶忙上去搭手。
粉蒲高举着液体,带着哭腔说:“国庆,回来了,啊!”
“爸,到家了,准备进门了!”彭纹一直在陪身边的国庆说着话。
阴阳先生进屋看了方位,然后大家按照先生的说法头东脚西将国庆放上了门板。
“在场的闺女女婿侄儿外甥都听好了,抓紧穿好白衣,去外面路口烧纸送路了。”阴阳先生一声令下。
粉蒲慌慌张张说:“稍等等,没有土纸,什么都没准备呢。”
安旭的父亲安抚粉蒲:“送路的东西我顺路都买好了,先让孩子们去吧,剩下的先生写到纸上,孩子们送完路再买。”
叶勇及时赶到,国庆的堂兄叶明带着两个女儿匆匆赶来,粉蒲的外甥女也赶来了一位。
“俩闺女切记不要哭,哭了你爸就不能安心走了。”先生强调。
七人着白衣刚出大门,彭纹就已经瘫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我没有爸爸了—呜—呜,我爸爸还这么年轻—呜—呜。”从来不会哭出声的彭纹顷刻间哀嚎起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忍不住眼泪,彭路也已痛哭流涕,邻居们有的好奇出来旁观,有的推开自家窗户一看究竟。叶明家的两个女儿拖着瘫软的彭纹来到路口,吴鹏和叶勇点着了土纸,彭路跪在地上,彭纹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冲击着每一位旁观者的心肺,姐妹两个的精神世界天塌地陷。
安旭带路拉回了棺材,看到彭纹彭路身着白衣跪在路口哭泣,直接跳下车为岳父国庆磕头。
棺材刚涂了白底色,还未干透,漆匠告诉彭纹来不及涂清漆了,干个两三天得赶紧上红漆。
彭纹满心的遗憾夹杂着无奈,本想尽心尽力为父亲做到最好,可是天不遂人心。
“唉,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你婆婆今年多大来着,真没办法,咋就成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亲戚们纷纷表示惋惜。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死了,由不得人。我婆婆今年八十四,俗话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你们看,人家还活的好好的,国庆却先走了。”曾花英横眉竖眼和几个亲戚嘀咕着,亲戚们听到这话纷纷尴尬的转身。
彭纹忙着预算亲戚总人数,好买回足够的红白布料。突然看到白韵莲来电,心想这下找不到任何借口了,人之常情,非得把白韵莲接来不可。
“彭纹啊,奶奶拿着水壶不小心把开水烫到脚上去了,你伯父伯母接到你电话就忙着走,刚给他们打电话他们也没顾得接,估计你那儿人多他们没听见。”
“奶奶,你的脚现在怎么样了,要不去医院看一看吧。”彭纹关心的问。
“起了个小水泡,我涂了点牙膏,去医院就算了,你们都挺忙的。可我担心感染,你去给我买个治疗烧伤的药,然后交给叶勇,让他回来的时候给我捎上。”
“行,那你在家当心。我给安业买药已经有经验了,保证给你买上好的,涂上第二天就见效。”彭纹挂掉了电话,对面坐着的叶勇,正拿着手机,装腔作势。
“奶奶刚才也给我打电话来着,都这么忙,没事找事儿,谁顾得给她买。”叶勇若无其事的说完,便走开了。
“彭路,你去告诉吴鹏,让他跑趟药店,姐把药名给他发微信上。”彭纹边说边发,发完又忙了起来。
彭路楼上楼下找不着吴鹏,于是跑出门外去找。叶勇正在路旁打电话:“刚才人家俩闺女都在旁边,所以没法和你打电话说……嗯……人现在已经死了……”一扭头看见了彭路,不好意思的对着电话讲:“先这样,挂了吧。”
“叶勇哥,你看到吴鹏了吗?”彭路问。
“没有,你需要干嘛跟哥说。”叶勇有些慌张。
“不用,我给他打电话吧。”
吴鹏正骑着摩托往回拉一大捆秸秆。接到彭路的电话,又匆匆赶往药店。
安旭用粉蒲手机挨个拨通国庆单位领导以及国庆生前好友的电话,粉蒲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话,直到泪水流干,眼睛已看不清任何东西。
“妈,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保重好身体要紧。我直接对接阴阳先生,人家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没考虑到的,你提醒我就是。”安旭对粉蒲说。
先生把写好的纸条交给彭路后,便匆匆和安旭出发,回腰后选坟地了。
彭纹算好红白布尺数写在纸上,拿出一千元现金一并交给彭路:“钱统一从姐这里出,你和吴鹏别垫钱。”
买回了红白布、香、黄纸、金箔纸等等所有需要的东西,亲戚们量着尺寸剪开了布,做起了白衣,叠起了元宝。
吴鹏将药交给了彭纹,彭纹递给了叶勇。
“叶勇哥,你把这药给奶奶捎回去吧,安业用过,很管用。”彭纹对叶勇说。
叶勇随意接过并装进了口袋,眼睛不停的捕捉彭路的一举一动。
彭路走进了满是家具沙发的卧室,正要推开与其相连的另一间卧室门,不料门轻掩着,缝纫机嗒嗒作响。曾花英对身边的国忠说:“你妈看见咱家的电动缝纫机好用,就叫我给她一个,她咋那么眼馋呢。脚烫了,抹点牙膏就是了,那么娇气,咱们可不惯她。”
“我刚看见彭纹拿了个药交给了叶勇,让叶勇帮忙捎回去,很可能是彭纹买的”,国忠说。
“人家愿意买让人家买,咱可一分钱都不给她花。”
彭路伫立于卧室门前,心想妈妈被奶奶欺负了半辈子,也从未对奶奶有过如此尖酸刻薄的言语和行为。爸爸,你听到伯父伯母讲的这些话了吗,如果人家一家真的不愿意养奶奶,我和妈妈还有姐姐三个人也绝不会不管奶奶,奶奶没你撑腰,想必也不再蛮横生非欺负我们了。
彭纹拿来两张崭新的一百元,分别卷起放置于国庆的左右手。
粉蒲将彭纹叫到一边,对彭纹说:“就把你爸埋进腰后老坟地吧。”
“妈,老坟地交通不便,路那么窄,又那么远,这个季节,杂草丛生,棺材都抬不进去,你可看到早上抬棺材的八九个老爷们费了多大劲儿。这还是水泥路,坑坑洼洼的土地里,平车都过不去,棺材怎么进。思想放开些,别老固执着,你尽心尽力管好我爷爷奶奶,我爸的事儿,就交给我们作主吧。”
“你爸这棺材,确实不容易过去。可是我闭眼之后,谁还去给你爷爷奶奶上坟,他们没人管,不就成孤魂野鬼了吗?”
“妈,我们肯定会一直给爷爷奶奶上坟的。可是再往下一代就不好说了,谁还能考虑那么长远呢。”
彭纹家的对门打来电话,说中午安业已在家里吃过饭,睡了午觉,并送去辅导班了。彭纹这才想起看一下时间,已经下午了。赶忙发微信让老师帮忙转告安业,下课后自己回丽苑。
夜幕降临,安旭仍在抓紧时间和阴阳先生看地,彭纹陪着粉蒲含泪接受亲朋好友以及领导同事的安抚。
待人群散去,叶勇心神不定的将彭纹叫到一边,吞吞吐吐的问彭纹:“你爸有交待你们什么吗?”
“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彭纹盯着叶勇无从安放的眼睛。
“哦,那你爸外面的债务都要回来了吗?”叶勇试探起彭纹。
“只有你这儿和我爸那干兄弟那儿两处。”彭纹依旧盯着叶勇的眼睛。
“哦,叔跟你们怎么说的呀?”叶勇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你那儿十万,还有三四个月到期,不过昨天我爸还在病床上提起,说你一定会先还回一些来让他看病的。”
叶勇的脸立刻通红且拧巴:“确实是准备还的,可怎么也想不到叔走的这么快。当时,当时给叔,还写了张,借条。”叶勇的内心瞬间泛起波澜,忐忑二字挂在脸上,一手拿着手机,眼睛在手机和彭纹之间犹豫徘徊。
“哥,人已经走了,这事儿就先放一放吧。我爸只有伯父一个哥,就你这么一个侄儿,明早我们一起去给我爸定块儿地,时间紧迫,还得让安旭抓紧找人打坟呢。”
“行。”叶勇赶忙顺台阶下。
晚上,彭纹、彭路、安旭和吴鹏四人披麻戴孝,为国庆守灵。
彭路望着一动不动,不再言语的父亲国庆,早上在医院的最后时刻又浮现于眼前。彭路想起小时候父亲每晚为自己检查作业时的情景,想起小时候每一次晚安前父亲的吻,还有小时候的夏天,她与父亲一起到池塘边捞鱼,到游泳馆游泳……小时候的一幕幕,彷佛还在昨天。可此刻的父亲,近在咫尺,却阴阳两隔,再无声息。土纸在火盆里燃烧殆尽,扬起的灰沫沾在泪水上,好似父亲的手,来为她试去泪水,告诉她要坚强。
次日天还未亮,安旭便开着车,载着阴阳先生、彭纹、国忠还有叶勇一起去看坟地。
听先生分析了几块地形风水,彭纹很快相中了一处背后有靠山左右似扶手,远望如躺椅一般的地方。站在公路上,彭纹朝看好的地方指过去,征求伯父国忠的意见:“伯父,你看,前面这块儿地看起来像不像躺椅啊,你觉得怎么样呢?”
“我也觉得不错。彭纹,你还真是有眼光,在伯父眼里,你一直都不过是个小闺女。可这次你爸从生病到现在,伯父发现你这办事能力和效率还真是不一般,看来印刷厂生意越来越好也离不开你经营有方啊。”
“这些年生意上的事情一直是安旭在打理,我一个女的做生意有诸多不便,没有安旭可不行。叶勇哥,你觉得这块儿地怎么样呢?”彭纹接着征求叶勇的意见。
“你们觉得好就行。”叶勇心神不定的回应。
“那,都没意见的话,我们就在村里找个亲戚去和地东家谈,尽快谈妥就可以通知工人打房了。”彭纹说。
返程的路上,国忠在车上对彭纹感慨:“这块儿地真不错,离七乙口也挺近,伯父在七乙口工作了一辈子,以后就在那边选块儿地,还能望见你爸呢,多好。”
“那我奶奶和我爷爷的坟地谁去呀?”国忠的话使彭纹惊讶不已,不过,彭纹也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做小孩那会儿就盼着能脱离你奶奶,死了可不要还跟她在一起受憋屈。”
彭纹心头稍稍掠过一丝快感,很快又被无尽的哀伤所淹没。
两天后,入殓时间到了,国庆被众人抬进棺材,粉蒲忍受着撕心裂肺般的痛,彭纹彭路跪在棺材旁肝肠寸断。
按照阴阳先生吩咐,彭路必须站在国庆头前,将手伸进棺材揭去国庆的蒙脸布。
彭路最后一次摸到了至亲至爱父亲的脸,只是,在防腐针的作用下,这张脸已然冰冷如石。即使心碎一地也不得不将蒙脸布拉出。
次日封棺之时,阴阳先生喊叫国庆的同辈兄弟起捶钉钉,可国忠迟迟没有出现。时间不可拖延,安旭的父亲拿起锤子,砸下了第一捶,粉蒲的哥哥,姐夫,包括阴阳先生也亲自顶了人数。
“爸!”永别前的呼唤回荡在天地间……“躲一躲,躲一躲钉子啊……爸!”彭纹彭路眼里噙满泪水,歇斯底里的提醒着父亲国庆。
父亲一定还在的,并且一定能听到的,因为我的心依旧能感受到父亲的无助,彭路这样想。
按照当地风俗,在新坟地下葬,时间需赶在太阳升起之前。于是出殡当天,时辰定在凌晨三点半。安旭和彭纹住处整栋楼的男主人全都前来帮忙和送行,一些要好的社会朋友也都主动赶来帮忙,安旭和彭纹打心底里感激每一位亲邻好友。
所有人都在通往地头的路口下车,十多个大男人将棺材从工具车移到平车上。彭纹彭路以及所有的女人们跪在路口,只因女儿身不得接近新坟地。安旭和吴鹏义不容辞担起儿子的责任亲临地头覆土下葬。
百米之外,花圈纸扎纷纷进入马道,烈火腾起。路口的女人们,早已起身聊天观望。只有彭纹和彭路跪趴在黄土地上,纵使喊破嗓门,泪流干,再也没有人回应姐妹俩这声痛断肝肠的“爸爸……”
一群燕子结对飞过,天空未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