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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娅终于在辽源宾馆A座203号客房,见到了她要找的夏子青。
两人相见,让莉莉娅大吃一惊。她读过夏子青的《民族艺术与当代设计》,那是一本在东西方艺术界都很有影响的著作。书中研究了大量的考古资料,详尽地论述了草原艺术在东西方文化与艺术交流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及其对以中原文化为主导的中国传统艺术的影响。从而论证了中国现代设计的多元化融合的发展之路以及民族艺术在当代艺术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此书奠定了夏子青在艺术与设计领域中的学术地位。
当时莉莉娅以为,此书的作者一定是个穷经皓首的国学大师。这是中国学界司空见惯的现象,只要有了大师的头衔,就注定不会是年富力强的青年学者,更不会是毛头小伙子。可是,此时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夏子青,的确让她无法按照中国通常的思维方式,在那本著作与这位作者之间,建立一种“中国特色的”联系。他既不是古板学究,也不是老态教授,而是一位年轻潇洒的现代派学者。仪容端庄,儒雅谦和;热情稳健,谈吐不凡……
莉莉娅立刻产生了不容质疑的亲近感,先前的种种猜测,一股脑儿的烟消云散了。她朦朦胧胧的觉得,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论几岁的潇洒书生、儒雅教授,在未来合作的日子里,一定会给自己带来轻松与快乐……
“实在抱歉得很,本应该去机场接您。但不知者不问罪,苏士宁院长事先没有告诉我你今天到的消息。他这个人,总是神秘兮兮的……好在来日方长,一定能有机会将功补过的。”夏子青微笑着,但不无虔诚地说道。
“没关系。能安全地见到您这位大师,就不算我命苦……”莉莉娅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很轻松,就像见到亲人似的撒着娇。
“哦,难道半天的旅途还有什么故事发生吗?”夏子青惊奇地问道。
“有——,不但有,还很离奇呢……”莉莉娅一五一十,把刚刚经过的、有惊无险的一幕,绘声绘色地讲给夏子青。平静下来的莉莉娅,是当故事讲,可夏子青却没有当故事听。
“这么说,苏士宁院长是‘几事不密则害成’喽……”夏子青若有所思地望着莉莉娅。
夏子青觉得,如果那个叫巴根的人,确实是这里博物馆的什么人,那就说明,宇文燕搞到的情报,在这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至少在博物馆已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宇文燕就是这里博物馆的考古部主任。
“你这次来这里出差,文博苑一定有人嫉妒吧。”夏子青似漫不经心,但又不无有意地问了一句。
“也许吧,可谁也不知道我来这里呀!”
“不。除了苏士宁以外,至少还有三个人知道——”夏子青调侃似的笑着说:“第一个是给你买机票的外联部主任;第二个是送你上机场的司机;余下一个人嘛,那就是我啦……”
“那两个人都是老夫子的得力干将啊……至于你嘛——,”莉莉娅俏皮地看着夏子青,这是对夏子青友好和信赖的表示,“第一,你是我必须要见到的联系人;第二,你是老夫子明令我必须听命的人……你总不会在我还没见到你的时候,就把我给卖了吧!”
“那也未必……”夏子青笑嘻嘻地看着莉莉娅,“苏联是咋被出卖的……”
“那那那,那也太那个啦……整天算计别人,活着多没劲!”
“宇文燕总应该知道你来吧?”
“宇文燕是谁?我从来就没听说过这个人。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到底是出自四代相传的汉学世家,用典不亚于中国人。”夏子青暗暗称道。他对这位热情而不失真诚,直率中有点儿任性的俄罗斯姑娘,已经产生了好感,先前的客气也少了许多。
“哦,你不认识宇文燕?那会不会是因为地震,院长不放心你的安全,叫人暗中保护你。你可是‘国际友人’哪,出点儿小差错,也是国际大问题……外交无小事嘛!”夏子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不可能啊?老夫子亲口命令我:在见到你之前,不得与任何人接触。难不成他还另派人监视我?”莉莉娅有些沮丧,声音越来越小。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需要认真对待喽……”
夏子青一开始就对莉莉娅蹊跷的遭遇有所怀疑:一是猜想苏士宁暗中派人保护,这个保护也可以加引号,总归是对莉莉娅不放心,怕因此而引起角逐对手的怀疑;二是猜想宇文燕有意或无意泄露了消息,因为她是最早提供消息的人;三是猜想卧龙岗采石场的知情人有意贩卖消息,文物贩子们——个人或团伙——都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不论属于哪一种情况,事情都在朝着复杂方向发展。
夏子青似乎感觉到:一场争夺古墓发掘权的角逐,正在拉开序幕。
“你说老夫子怕谁呀,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莉莉娅疑惑地看着夏子青。
“怕谁?他怕的人多了……不过嘛,最怕的就是阴山斋的阿金啦!”
“阿金是干吗的……”
“噢,这事儿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以后你就知道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莉莉娅茫然地看着夏子青,不知啥时候夏子青的脸变得这么严肃。
“莉莉娅,你马上把刚才的情况报告给苏士宁院长,看他怎么说。并把我的意见转告给他:情况突变,估计封锁消息已无可能,请立刻以省政府名义出面干预,控制局面,防止盗掘;尽快取得合法发掘权,防止落入非法者或不宜者手中;你,暂不见宇文燕为宜,我们另外想办法去卧龙岗。”
“还真看不出来呀,一个潇洒的小书生,还有一副领导才干呢……”莉莉娅看着夏子青轻松中略显严肃的表情,不无亲昵地调侃道。
夏子青为什么提到宇文燕呢?是因为宇文燕昨天夜里来找过夏子青。
按着苏士宁的意思,宇文燕把卧龙岗如何山体滑坡、如何发现古墓、采石场如何报告给她等等情况,详详细细地给夏子青介绍了一番。并且把现场获取的资料拷贝,也留给了夏子青。临告辞时,宇文燕希望夏子青尽快安排时间,同她一道再去一次卧龙岗,以防止那里发生意外,局面难以控制。
夏子青是苏士宁真心欣赏的几位青年学者之一。课题研究、学术讲座……每年都要承担一些苏士宁委托的学术研究任务,不料这次来龙州讲学也没有躲过。夏子青是个精力旺盛的工作狂,担子重、压力大,他反倒觉得轻松,过得充实。他有一个座右铭:帮助他人,励精自己。因为夏子青有求必应,不讲代价,所以,求他的人也多。他呢,也乐意满世界的飞来飞去,当一个名副其实的交流学者。
这次来民族大学,也是如此。作为北方民族大学客座教授的他,差不多每年都要来上一次,把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考察结果,奉献给这所远离京城、深藏大漠的民族大学。
夏子青与这里的同行们有着良好的互动关系,同时又非常受同学们的欢迎。起初,他的学术报告只是讲给艺术学院的同学听。后来不知怎么,历史学院、人文学院、蒙古学学院……一大帮学生,也都跑来旁听。一传十,十传百,越聚越多。有一次,艺术学院一百八十座的报告厅,竟然被听讲的学生挤得水泄不通。厅里厅外,坐着的,站着的……来来往往足有三四百人。没办法,学校不得不把“夏子青艺术报告会”,安排在校部的大报告厅里,并且事先在学校网站上发出通知,凡是有兴趣的同学都可以去听。
凭着自己在北方民族大学的人缘儿,夏子青决定暂时不通过宇文燕,而求助校方,请他们帮忙,去一趟卧龙岗。他知道,民族大学有一个教学基地,就在卧龙岗水库旁边。
莉莉娅来到夏子青早已为自己定好的房间里,连沐浴更衣也免了,紧忙叫通了苏士宁的电话。她将刚才发生的情况,以及夏子青的意见和自己的分析,一股脑儿地报告给了苏士宁。
苏士宁对巴根的突然出现,先是感到意外,后来一想,又觉得情理之中。因为他太熟悉这个曾经是自己部下、现在是龙州市博物馆馆长的巴根了。
巴根是草原上货真价实的贫下中牧后代。20世纪70年代,中国流行工农兵上大学,巴根被村里推选上了大学。后来,就有了龙州市博物馆馆长的巴根。巴根业务上还算有一套,但又常常不务正业。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在“文博产业化”的幌子下,以单位名义与香港某古玩行合作,私自倒卖馆藏等级外的文物。几次得手之后,巴根胆子也大了,每次夹带的非馆藏文物多到了十余件。很快,巴根丢了馆长职务。但是,时间是最好的洗涤剂,事件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快就风平浪静了。巴根靠了几个官场铁哥儿们的帮忙,又官复原职,而且还被任命为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副主任兼首席专家。从此,巴根就越发肆无忌惮。一边当官儿,一边炒古董。一来二去,被古董商推举为收藏家协会会长,成了当地古玩行名副其实的“带头大哥”。
苏士宁觉得,巴根对宇文燕的行动,嗅出点儿什么,是有可能的。但宇文燕是自己嫡系的嫡系,不会与巴根勾结,生出什么猫腻儿来。宇文燕是巴根的部下,带四五个人去卧龙岗,不可能不留下踪迹。巴根知道了不能不问个究竟。如果巴根了解了真实情况,最大可能是向市里汇报,然后争取到发掘权。
“然而,巴根是怎么知道莉莉娅去龙州的,却是个必须重视的大问题……宇文燕可能吃里扒外吗……难道自己身旁潜伏着眼线……夏子青有怀疑,决定另寻蹊径……”一连串的疑问,又使苏士宁犯了思索。
可是,电话的另一端正等着他的回答,而且是明确的回答。他不能犹豫,也不能拖延,只能接受夏子青的建议。
“情况是这样子突然,就按夏先生的意见办吧!省里出面干预……要等到你们的资料传过来……领导是要见资料的……对,看有说服力的资料,那才好发文……估计问题不大……时间嘛,要看你们先期工作的进展……嗯,越快越好……”
苏士宁与莉莉娅的电话,来来往往,一个多小时才讲完。
“不管怎么样,有决定就行。”莉莉娅显然是很满意这个电话结果。
撂下电话,莉莉娅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
“六点半钟开饭,还来得及……”莉莉娅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脱得精光,一丝不挂,一头钻进盥洗室……
不一会儿,盥洗室传出哗啦哗啦的洗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