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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
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下。猛然,我顺手拎起许久没用的小手斧,推开车门跳下车拔脚追了上去。
“老师!老师!巩——老师!”
听到喊声,他停住脚步却并没有转身,背对着我站住,我站在他身后,两人都不再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似乎过了半个世纪的时间,他慢慢转过身,还是那温暖的声音:
“真是你,小简,我怕我听错了。你——”
顾不上叙旧,我死死盯住他怀中的女人,因为我深知这女人马上就会“醒”过来,狠咬紧紧抱住她的男人一口。
“今天出发时,突然出现的丧尸围住了我们。儿子摔倒了,七八个丧尸围住了他,我正背着老母亲脱不开手,她一个人去救儿子,结果——”
看到我盯着他怀中的女人,老师低声向我解释着:
“我们别在这儿,到那里去再说吧。”
跟着他离开人群,看他在路边拣个干净平整的地面,把女人放下躺好。再走到我面前,双手插在裤袋中,不停回头观察着那女人的动静。
“老师,她已经开始变异了。”
“我知道。”
“您在想些什么?没确定还抱着。抱着、抱着你也不捆一下,不知道危险吗?”
他垂下眼眸,避开了我的目光:
“随她去吧,一起死好了。”
“你!老师——”
怔怔地看着他,心口一阵阵气浪翻滚,堵的我一个劲儿的空口吞咽,以压制住翻涌的不适感。
“哦吼——”一声低吼打断了我们的对峙。那女人已经无意识地扭动着身体,开始往起爬。老师转身向妻子跑去,意图抱住她。死死压住速度,只比他快一点快一步的,几个碎步赶过去,手起斧扫,依旧斩断了她的颈骨和多半皮肉。随着我暗暗一句ci从牙缝里喷出,那女人整颗头从后颈处断开,垂在胸前,仅余皮肉连接着。场面其实非常恐怖,但这已是我手下留情,意图让她可以全葬。
“冉荷!——”
老师扑到妻子身边抱住她,却再出不来一声。他双眼圆睁,口张的大大的,嘴唇颤抖不停,许久终于转为小声抽泣。不停地抽泣引得加油站的人们不断张望,待看清是“发作”的人已处置了时,都转过脸,再不关心地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老师一边抽泣,一边收拾着妻子的遗体,毫不嫌弃地摆正她的头,擦净她的脸,理顺她的衣服,口中还念念有词的不停地和妻子诉说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才停下来,坐在妻子身边凝视着她。
意料之外的一道反光,老师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刀,迅速向自己的脖颈刺去。
我眼前出现的是腿,腿前是脚,脚前是脚尖。
我的脚尖在刚刚碰到他的虎口时便极速收回。眼看着匕首落地,看着他手掌伸在半空中因疼痛而颤抖着。老师失焦的眼神,情绪杂乱地看着我,似在等我回答:为什么!打他!
突然的怒气冲上来,顶得我直打嗝。走上前拣起掉在地上的刀,蹲在他面前用小刀侧面,在地面一下一下划着道道,直视着他的双眼,问道:
“您想死?您真的想死吗?”
“我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
“没有了吗?再想想呢。”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儿子死了,妻子死了,母亲也自责跳车寻了短,我独活——再无生趣。”
“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这种长途旅行?若是早期,可以理解。可现在——”
“母亲和冉荷都想回老家,听很多人说只要不下车,开着车到处走也没事。一路也算很顺利,没想到突然跑出这么多,车子差点被推翻。儿子解个手在我们后面,我们正在上车,他离车不过十步远……我该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出来的。营救点很安全,我们还都有着工作可做。”
静静的看着他已经明显有了皱纹的眼角,好一会儿:
“那我给你找个活下去的理由吧。”
手中寒光闪过,刚刚还连接的头颅霎时断开,刀尖一拨,咕噜噜滚向一边。
“你——为什么?”
他睚眦撑裂,脸色煞白,指着我浑身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我‘杀’了你的妻子,又辱了她的尸体,想算帐吗?尽管来,我接着。只要,你有这个能力。”
装B的淡淡的说完,用拇指和食指夹住刀柄,两眼直直看着他,又穿透他看向不知何处,一点一点地让整个刀身没入坚硬的土地。拍拍手我转身离开,返回自己的车内,一头扑在方向盘上,再不想动。
冯宣那里,已经弄清全部事情的原由过程,正组织人们迅速的打扫加油站,挖坑将已经变成丧尸的亲人安葬。劝说他们停止这样拖家带口的远行,答应带领他们到就近的营救点安置。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劝阻,但所有人都同意先到就近的营救点休整。
心理学家说的对。一般寻死的人,第一次鼓起勇气寻死未果,第二次、第三次就只是一种想死的概念了,真正去达成的勇气会越来越少,会不断的为自己找不再死的理由。
老师应该正是这种情况。等冯宣忙完,抱着枪坐在副驾上,喘着粗气翻着白眼,咕咚咕咚喝水时。等我从方向盘上挣扎起来,准备随车队继续前进时。他已将妻子埋在土下,草草立了一块木碑,站在一棵树下,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手中握着那把借别人铲子挖出来的小刀。
对他淡淡一笑,我拉开车前抽斗,拿出一副不知谁放的,并不是我喜欢的样式的墨镜,坐直身体等着开拔。看着拎着大包小包正排队上车的人们,我只有叹气。无奈的、“不知他人疾苦的”、被人嫉妒又嫉妒别人的叹气:
你们这些“活”得好好的人,不想活。我这“不知死活”的人想好好活,却只能站在一边,假装自己“还正常地活着”,偷偷回味“活人的生活气息”。
行进的人们已经懂得尽量压低声音前进着,前世嘈杂的喇叭声、猛然加速的油门轰鸣声,这里通通听不到了。
“冯队,不,宣队,你怎么这么安静了?难得啊,听你念一路了。”
冯宣的突然沉闷让我有点不适应,一边开车,一边逗他说话。
“小简,你觉得他真的会恨你?或者,你真的让他恨你?为了什么?别给我说他是你老师,这种哄傻子的话。”
“哈哈!你还不累,还有精神头看别人的情感剧。
不过是精神转移法,给他一个不总想过去的理由,一个允许自己设想未来的理由。让一个本就没想死的人,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借口。而已。”
“有幸听听这个故事吗?”
“你真八卦。这和你的外貌可不成正比啊。冯队就比你酷多了。”
“那有什么用!”
“什么什么用?”
“咳咳!你和那老师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呗。”
“其实没什么的。特殊的年龄时段,特殊的心灵空仓时段,让很正常的师生关爱,变得有点点暧昧。不过是老爹在某个逃班时段的替代品,加上一点点青春年幼的懵懂。懂?”
“这老小子,年轻时到像是个文质彬彬的‘衣冠禽兽’。你们班不止你一个‘欣赏’他吧。”
“是,我们好多女生都喜欢他。人家岁数可并不大,现在也就四十多不到五十呢吧。那时候大家都喜欢,他穿着微喇的牛仔裤时,在前面站得笔直笔直的,烫着个The Beatles里George Harrison一样的发型,整个人又瘦又挺。后来,他发觉了,也没吭声。有一次我们上模特半像写生,结果坐在上面的漂亮又性感的模特,是他新婚的妻子。哈哈哈哈!一堂课,又是递水,又是扇风,又是问坐得住吗,休息一下吧。嗄得儿得儿(god)啊!那天,不知碎了多少少女心。”
“后来呢。”
“还后来,人家给你们露一面,表示一下就是了,还让人家干专业的?”
“我是说,你死心了吗。”
“我?我从来就没动过那种心。我说过,只是那时候逃班了的老爹的心灵替代品。只是有些享受,他比对别的同学给得更多一些的关注和表扬。
我记得,因为我自幼学国画,后来又接触些漫画。画水粉色彩写生时,我就一直或者画得像国画一样简单,或者超写实那样油腻腻的。他就在旁边看着我,一开始涂、润,就用画笔在我的纸上点个突兀的大色点,画面马上就不能看了。
‘用色块,只管点、堆,不要涂抹。’这是那段时间,他对我说的最多,有时都吼着说的话。‘你学得早,学得杂,又都学得不太到位,这其实是让人最讨厌、最头疼的学生!’哈哈哈,给我扳毛病,用了他整个担任我们班主任那段时间。”
“换班主任了,你的毛病也好了。”
瞟了冯宣一眼,我收起精神,专心开车。
“你要不是现在的身体状况——这情景,你会不会马上过去好好的安慰他。反正,人也死了。”
“不会!十几年前的事了!今天之前没想过,今天更不会想。所以你的假设不成立。
送他们到前面的营救点,就快点出发吧,早做早了。欧阳褚那个人,不牢靠。从他们提出这事儿,我就心底慌慌的。不夸张,不吓你,真的一直有点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