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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啜泣隐隐带着轻轻的低语。
那低语里满满的怨念和恨意似被压抑的癫狂，就像冰凉油腻的女人手，从最阴暗窒息的泥沼下爬出，缓缓蔓延上你的脖子、你的耳朵。
无声都像嘶吼。
它的意思闻它呼出的空气都知道是什么了。
刘钰轻轻吸了一口气。
其实本来，在公司楼上，如果她不管这闲事，看见了当没看见，卖给这玩意一个人情，单自己直接换乘，就不会有今天这劫了吧。
她轻轻闭上眼睛。
可是现在已经多想无益了，做了就是做了，曾经在心里还隐藏了一丝侥幸。
只是没想到老天还真是一点逃出生天的运气都没给她。
腥气蔓延，将刘钰身上最后一丝人气吹散。
寒冷黏腻的尖锐哭声，夹杂着怨恨愤怒的负面情绪，从身后将刘钰包裹。
渐渐的，全身的温度不断降低，她已经丧失了五感。
灵魂深处仿佛被麻痹战栗，似乎连同肉身都一同被抽了去。
我要，饱餐一顿.......
啊......这个味道，味道，好香啊.....
那张电梯里凄楚可怜的巨脸已经膨胀了数倍，无睑空洞的大眼仿佛要夺眶而出，无唇的口无声撕开。
灵魂从肉身上被生生扯离，刘钰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千刀万剐。
全身的五感虽然已经被剥夺，但竟然还有一股莫名的感知能力隐藏在身体深处，此时在灵魂深处疯狂的叫嚣。
一种无法形容的痛像一把穿透了她的冰箭，从心脏位置紧紧抓住了她的命脉，似将她一寸寸冻成一座毫无生机的冰塑。
她很想喊出声来，但却有心无力。
它来的太快了，真是措手不及，看来这区区凡人的手段还真不够看啊。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
无力的手腕上，原本有一串殷红如血的朱砂。如今，它在周围污浊的黑气中色泽灰败并布满裂痕；看不见的衣领深处贴身的翡翠玉牌早已碎裂；头上玉簪突然炸裂，长发慢慢散开于风中。
她感受着慢慢收集的护身之物一件件的力竭身陨。
这回，怕是真的不行了。
她缓缓闭上眼，忍耐着撕裂剧痛，开始在心底默诵楞严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室罗筏城。祇桓精舍。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无漏大阿罗汉。佛子住持。善超诸有。能于国土。成就威仪。从佛转轮。妙堪遗嘱。严净毗尼。弘范三界。应身无量。度脱众生。拔济未来......
她并非佛家居士，更少在佛祖像前尽心侍奉，如今也不知念诵的诚心是否能令诸位漫天尊者开恩护佑，解救她于苦海。
她本来护持之物就不多，如今更是一无所有了。
她感觉意识逐渐模糊，感官也逐渐离身体愈来愈遥远，她已是强弩之末。
不过她还不想死，有一丝机会她都要挣扎到最后。
当然，如若最终真的舍身赴死，她认为也是不亏的。
毕竟换角度想，也算是以一命抵了好几命，也比见危险而不出手终了后悔来的痛快。
......
其名曰：大智舍利佛...
一丝微弱的佛光慢慢从心口展开，坚定的温柔包裹住已渐入死寂的灵魂。
在这道佛光的护持下，恶鬼吞噬的速度于无声无息间减慢。
但这丝佛光终究力量有限，难以继续抗衡怨毒的阴气，使得光芒愈发暗淡。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碰。
一声闷响。
恶鬼发出一声惊惧愤怒的尖叫。
呲。
尖叫声戛然而止。
这响声也轰然打破了刘钰浑噩的意识。
她一睁眼，便见一道金光耀目刺眼的停在身前半尺之处。
定睛一看，她隐约辨认出，这耀眼的金光好像是宝剑的尖锋。
还没等她继续顺着剑尖看去，便觉她身体中，插入四肢百骸的阴冷正快速褪去，五感猛然恢复。
但由于恢复太快，刘钰眼前一黑。
没有恶鬼力道的支撑，她倏然身体一软。
将要跪倒在地之时，一个温热的身体突然靠了过来，一双手扶住了她，为她缓了倒地的力道。
依靠着旁边的身体缓了须臾，她闭着眼睛，鼻端闻到了一股清淡却鲜明的檀香气，檀香清雅安心，慢慢舒缓了心绪。
等到耳边又听的见那烟火嘈杂的人声喧哗，刘钰睁开双眼。
视野近处，是一段干净的肩颈和一片薄汗微沁的浅蓝T恤，视野稍远的地面上，是一大片诡异的灰烬。
自觉恢复了些许力气，她忙离开人家扶持，与其人拉开一些距离。这才发现，面前的是一位骨相匀停的男子。
男子气息干净，却像不爱言谈，见此只空着刚刚扶持的双手，莫名的望着她。
她只得开口：“多谢先生救命。今日若不是有您出手，我怕是已经被恶鬼吃了。”
......
“不知先生姓名，若今后有能帮上忙的，定义不容辞。”
......
她有些尴尬，但碍于其人刚刚救了自己，便又找了个话由：“不知此物是否是恶鬼，也不知为何怨念如此之深。”
“有。”
“？！”
只见那男子慢慢收回双手，站了起来。身材颀长，筋肉紧实。双目如星，面目却有些僵硬。似是见到刘钰疑问，他又补充了一句：“若今后又能帮上忙的...有。”
“...”
刘钰今日历尽千帆的脑子，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
“哦，您是说，您需要我？”
“嗯。”
刘钰很高兴，今日之事她虽然挺过去了，按理一介凡人不应当多了解什么，但历经如此的危险，她深知世间因果对这类冤魂孤鬼影响极深，不应当只是因她放过了几个无辜之人就对她痛下杀手，须知世间稍有修为的孤魂野鬼魑魅魍魉多了去了，若是都随意捕食残杀生人，那天下早就不似如今这般太平了。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别看如今这世道，因果报应对活人可能没那么明显的影响。甚至坑蒙拐骗，欺善瞒恶在人间仍旧屡教不鲜，这是因为世人大多不畏惧天道伦常，认为行恶只要逃脱法律的制裁就能逍遥快活。
但这‘因果’二字对这些神妖鬼怪可是约束得紧，稍有过线，便是万劫不复。
所以，她本人在人身安全得以保全之后，回想及此，便发现了此事一些漏洞之处。
本以为救她这位仁兄应是有他们这行通用的行事方式，不愿向她透露细节，救下她就会离开，没想到她随口客气一问，竟然还真有接下来的情节？
她当然不想轻易放弃这大好的机会，于是便顺口问道：“不知是什么？若是力有所及，自当尽力。”
谁承想，那男子闻言竟然首次表现出十分开心的情绪，立即回道：“你能做到。”
刘钰也十分开心，“烦劳告知？”
“我想睡觉。”
“......”
刘钰沉默。
她其实不是沉默，只是脑中空白了片刻。
男子说的几个字她在脑中研究盘算，半晌才找回声音：
“...你的意思是要去我家借宿一宿吧？”
“是，但不是一宿。”
“......”
好吧......不是一宿。
看样子也不知是几宿。
一个陌生男子第一次见面就要求留宿，还不止一天。
刘钰觉得十分荒繆。
但既然‘力有所及，定当尽力’的话音还未散，此时反悔是不是也太没面子了？
于是乎，她便想着，自己家也的确有地方可以供人留宿吧。
可以吧。
她抬头仔细打量眼前这高大男子。
眼前这男子，眸色明亮，面貌虽有些僵硬冰冷，如同玉雕一般，但一身气场却是少有的干净清朗。
她向来自信于她的眼力。
眼前这个人并非行路不正之人。
既如此，那她也没什么可矫情的了，“你说的不错，我目前所住之处虽然是租的小地方，但如你不嫌弃，也是可以勉强下榻的。唔，不知道你住多久，我只是租了一年时间，一年后我要去考执业医师证，如若一切顺利，便会离开此地另谋发展。您到时是否想继续‘留宿’，就只能到时再说啦。”
她说到此，稍作停顿，便又笑道：“那时便是看你我的缘分了。”
刘钰心中盘算，这人并非普通人，看样子也不是到处流浪没有衣食来源的，他行事自然也是不可能在同一处待太长时间，且毕竟救我命在先，我何不卖人一个面子？
她说完一大通，那男子僵硬的面部表情终有一丝波动。
他声音缓慢低沉，惜字如金，且说出的每个字都十分生硬，表意也更是精简。
刘钰念他行业特殊，理解他性格古怪而对此并不介意。
但若换做旁人听起来，定是不想和他多做交流。
“你是个医生。”他缓缓陈述，一字一顿。
“是，但也不是。目前行医违法，因为没有证。”她也学他一字一顿：“明年，才是正经大夫。”
他眸色深沉，脸边线条在夜晚的光影中仿若刀裁。
但他好像对此逻辑理解不是很明白。
只在刘钰所说的许多话中，听懂了一样，便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你会医术。”
刘钰有点头大，但却不想再做解释，只得推脱道：“不敢当，如今没有处方权，可不敢四处施术。”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沉，四周人声鼎沸的店铺也逐渐打了烊。
月上中天，已是午夜。
没有怨灵加持的夜风虽没那么阴冷透骨，但也吹得这个精神紧张了半宿的可怜姑娘一个透心凉。
她收拾了一下身上外套裤子上的灰尘，又在旁边捡回散落的那卷论文。向那男子道：“既然如此，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男子闻言，也不多做言语，只是乖乖的站在她身后。
她一迈步，他便随后跟上，始终与刘钰保持半米距离，不靠近，也不拉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