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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美想到穆嵘吃瘪的样子就好笑,不过再转眼看看手里的名片又笑不出来了。
她听奈奈说过,小川太太娘家的怀石料理店传到她这一辈遇到经营危机一度难以为继,多亏一位独立摄影师才度过难关,扭亏为盈。这位喜欢美食、喜欢音乐、喜欢火车旅行的独立摄影师拍了整组怀石料理的照片,配以生动文字发表在著名的旅行网站和官方杂志上,反响出人意料的好。连国外出版的最权威的旅游指南都收录了小川太太家的料理店,国内外食客都挤破头来体验美食,店里门庭若市。
当然她不认为这仅仅是幸运,再好的广告效应也要东西本身真的好才行,否则也不得长久。
只是在如今这样的信息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能有这样一个机遇把好东西推出去让众人知晓最好。
她一直想请这位摄影技艺高绝又对美食有独到见解的摄影师为家里的和果子店也做一个专题,这样或许有更多人愿意关注传统的手作,了解每一季新品里蕴藏的匠心,而不仅仅是追求便捷只买包装精美的流水线产品。
奈奈曾告诉她这位摄影师不是日本人,且满世界到处跑,要见到恐怕只能看缘分。
没想到今天她过来帮忙之后,小川太太给了她一张名片,提起曾经为他们怀石料理店拍照撰文的那位摄影师就是今天的贵客,如果她有什么需要可以试着联系他。
和美傻眼了,反复确认:“今天来的客人……就只有一位吗?”
小川太太点头:“是啊,就是这位穆嵘君。他马上就要回国了,我听奈奈说你马上也要到中国去,人生地不熟的,我想你要是遇到困难,也许可以找他帮忙。”
怎么会是他呢?那些照片她都见过,风格沉稳却又自成一派,拍出了清寂的意境又迎合了年轻一代的审美,所以才会有这么好的反响。她一直以为拿相机的是位上了点年纪、发鬓斑白的大叔呢!
和美有点无奈地揉了揉头发,小川太太又说:“今天真是谢谢你和美,穆嵘君明天就要离开北海道,好不容易请他过来吃顿饭,如果没有你帮忙真不知该怎么办。”
和美连连道没关系,心底微微一动。
她收起那张名片,跟小川太太道别之后,就跨上放在门外的脚踏车,将踏板蹬得飞快,去追刚刚走进夜色里的人。
他应该还没有走远,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请他到家里的和果子店来看一看,错过又不知要等到何时。
先前的那些误会,她愿意道歉和尽力地补偿。
穆嵘的确没走远,人有三急,他一心想要嘘嘘,走快几步都觉得要漾出来了。
都怪那丫头!
他忿忿地咬牙,正好看到有醉醺醺的大叔从居酒屋里出来,摇摇晃晃往小巷里走了几步就对着墙角大开方便之门。
好吧,从7岁上学之后就没在外面遛过鸟的他,看来今天不得不破例一回。他不想在异国他乡尿裤裆啊!
他悄悄跑进背街的小巷,尽可能地往阴影深处钻,然后拉下拉链……
“穆先生!穆先生,是你吗?”
穆嵘听到这声音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一通塞,拉链往上提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
他疼得泪花乱闪,扶着墙站在那里,护住自己最金贵的部位,颤巍巍地问:“你、你要干嘛?”
和美本来还不确定是不是他,听到他开口说话才推着脚踏车走进巷口,刚走了两步就听他又喊了一句:“站住别动!有话就在那儿说,不准过来!”
和美似乎意识到他在干什么了,连忙背过身道:“对不起,我是有事情想请你帮忙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
穆嵘想说他什么时候都不方便,但他现在正低头跟那该死的拉链做战,没力气跟她纠缠,只抖着声音说了一个字:“讲!”
和美清了清嗓子,一口气说出来:“刚才你误会了,我不是小川家的女儿。我叫薄叶和美,我家是开和果子店的,我妈妈是中国人所以我会说中文。你拍的美食照片和文章我都看过,我知道你是很厉害的摄影师,总是有很棒的角度和见解。和果子也是日本饮食文化里很有代表性的部分,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到我家的店里来看一看,做一个和果子的专题。之前冲撞了你真的很抱歉,我愿意尽最大的努力来补偿。”
终于说完了,她深深呼吸。其实她中文不算特别流利,很久都没机会用中文这么长一段话,今天也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她背身站着,听到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和初夏夜晚的虫鸣,就是没听到身后穆嵘的答复。
他是不是很生气,不肯原谅她先前的莽撞?或者他特别有原则,不是什么美食都肯拍?她要怎么才能让他明白薄叶家的和果子是极好的呢?
她内心纠结万分,也顾不得他可能衣冠不整了,回过头一看,哪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其实穆嵘也是欲哭无泪,不知是不是跟这丫头天生犯冲,两天遇见三回每次都是他吃亏,所以趁她转过身的空档他赶紧从巷子的另一边遁了。她有什么问题他可管不着,他只知道再不走有问题的就该是他的肾了。
…
和美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妈妈都看出来了,敲门进她房间跪坐下来,柔声道:“不是要收拾东西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薄叶秀文娘家姓周,出嫁后改随夫家姓薄叶,跟丈夫一起打理祖传下来的和果子店道喜屋,平时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和美从小就乖巧懂事,又特别有主见,有志于接手和果子的生意,他们夫妇一向很尊重她的意见。就像这回和美要到中国去,她一开始是反对的,但最终也还是同意了,眼看明天就要出发,可女儿没有想象中那么欢欣鼓舞,这让她多少有点担心。
和美回过神,看了看房间里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意识到这回是真的要出远门了,于是腻到妈妈怀里撒娇:“明天就要走了,好舍不得你们。”
薄叶秀文摸着她的脑袋:“那正好,别去了。”
“那怎么行,我行程都定好了。”她在妈妈肩上蹭了蹭,“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也该到外面去看看,否则就成了井底的青蛙,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的天地。”
“是井底之蛙。”
“嗯嗯,总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一定会找到方法重振我们店里的生意。”
“生意继续不下去就结束掉,这是历史的更迭,也未必就不是好事。”薄叶大辅接话道。
和美见父亲来了,连忙直起身来,端端正正坐好。
他在她对面坐下,声音平静:“我每次说这样的话,你都会觉得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但我们的和果子店已经开了上百年,不正是靠这种自尊和骄傲在支撑吗?”
和美垂着眼,恭恭敬敬道:“您说的是。”
“我之所以一开始就同意你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是因为那里是你妈妈的故乡,值得去好好看一看。如果你是带着功利心出发,那这一趟不如不要去了。”
和美调皮道:“不去的话您能把店交给我吗?”
薄叶大辅在她脑门上敲了敲:“你还差得远呢!”
“对啊,我也知道差得远,所以才要出门游历学习啊!您可千万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把生意结束掉。难道您就不会不甘心吗?我们明明那么用心,每个季节都有新品,可是越来越多的人还是选择包装好的、工业化生产的那些果子。”
薄叶大辅依旧平静:“烘烤类果子总是人气最盛最讨巧,上生果子费时费力,成本也高,那为什么我们不只做烘烤类的果子呢?每个行业都是这样,有做烘烤果子的人,也有做上生果子的人。”
和美不吭声了,这或许就是父亲常说的技法以外的东西,她如今能体会的还十分有限。
“不过你放心,店里的生意还没有差到那个地步,我们会等你回来的。”他眼神柔软许多,“一个人出门不比在家里,还有什么需要带的吗?我做的味噌还有一点。”
和美振臂欢呼:“太好了,我要带!”
薄叶夫妇会心一笑。
趁丈夫去为准备要给和美带走的吃食,薄叶秀文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房间角落的那个崭新的吉他包,悄声问道:“联系过程东了吗?他知道你要到中国去吗?”
和美红了脸:“妈妈!那是我自己要用的,不是送给他的礼物。”
“咦,我说送礼物这回事了吗?不打自招。”薄叶秀文哂笑,“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吗?行了,我保证不告诉哲也,不让他有机会笑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程东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跟和美的哥哥哲也读医学院时是同班同学,两人关系很好。当年在札幌的医院实习时,他还在他们家里住过一小段时间,因此跟薄叶家的人都很熟,待和美也像哥哥对待妹妹一样用心。
他们虽然家境一般,但女儿也是掌上明珠,出门在外有个人照应总是好一些。
和美道:“我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再联系他,他工作那么忙,我不想麻烦他太多。”更不想让人家有种她是专程冲着他去的错觉。
她这趟离家,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更不仅仅是为游山玩水,她是肩负着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