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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爷临终时,只提出了一个要求,想再喝壶酸梅汤。
从京城摊贩里买的酸梅汤不是太咸就是太酸了,半点没有当初的味道。
就在老王爷失望有余时,刘氏带着一壶酸梅汤来了,老王爷接过喝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直呼就是这个味道。
原来是刘氏照公公杜星辰的口述,经过几数次试验,终于做成与当日相似的酸梅汤。
老王爷含泪叮咛儿女,“杜姜两家是世交,无论他是否活着,姜王府众人都不能忘记杜老丞相的恩德,两家人要世世代代永结秦晋之好。”
杜余寒不动声色观察姜北,见他脸色松了几许,顿时觉得有戏,不由又道:“我二妹犯了弥天大错,我这个当兄长的自知不配求得你原谅,也只好作罢。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她也是没有脸儿出现在姜伯父和我父亲的冥寿上。这样一来,伤心得还是两个殡天的老人,子铭年纪也大了,我看也到了该立世子的时候。姜北,如果能赶在老王爷冥寿之前立子铭为世子,也好让老王爷安了心。”
“杜丞相说得没有错,姜北是该立世子了,当年你大哥姜南就是这个年纪立了世子……”老夫人掀帘而入,看似赞同地起哄。
这话句真是狠啊,老夫人有意在提醒姜北,他这个王爵都是他大哥姜南传给他的,如果不是姜南早逝,现在这个世子爵位就是姜伟林的。
姜北无声长吁一口,缓缓道:“我正打算要奏请皇上,册立伟林为世子,你来得正好,可以帮参详一下我的措词。”
杜余寒的脸色僵了僵,冷声道:“姜北,我知道你疼惜自己侄子,不忍见他残障受人欺,可你有没有想过,承袭爵位是这么大的担子让姜伟林去担,他撂得起吗,姜王府的荣耀让一个瘸子来担,叫姜伯父在天之临如何能安息。”
杜余寒一句话说把姜北骂了进去,看吧,你父亲绝对不愿意见你这样对待丞相府的人,你这是忤逆不孝。
老王爷面色勃然一沉,声线沉线,“依我看若是将来让子铭继承了王爵,那才是让他祖父死不瞑目。姜伟林是瘸子,可好歹他恪行孝道,自食其力。子铭呢,一没战功二没本事,就连养活自己都谈不上,这样的人就算封了世子,将来承袭王爵,也只会受朝臣非议,让我姜王府蒙羞。恕老身心直口快,你这当舅舅的非但不规劝侄儿,反而跟着犯糊涂,真不是幸事!”
姜北赞同地点头,“倾月就是前车之鉴,你妹妹太过宠爱孩子了,反而让他们恃宠而娇,一错再错。如今之计,唯有让他们从头开始,才能让他们走得安宁,更顺畅。”
“既然你们都心意已决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杜余寒愤然站起,拂袖就走。
刘氏看到夫君恼怒的表情,连忙站起,欠了欠身就追着杜余寒而去。
杜余寒掀开珠帘子,正要往外走时,又心有不甘地回眸一顾,眸光隐含阴鸷之色,“姜北,希望你不会后悔你的决定,你等着让朝臣耻笑吧。”
姜北回望着他,薄唇缓缓勾起,“杜丞相的告诫,我记下了。”
老夫人看着杜余寒离去的身影,淡淡启口道:“大门大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教出来的子女,除了嚣张外,还会什么?”
姜北感激道:“娘你怎么来了?幸得娘及时出来解围,不然我还真有些无措,毕竟爹临终时有所嘱托。”
老夫人笑道:“是晚儿让我来的,这孩子听说杜家来人了,怕人家对你不利就怂甬我来了,没有想到还真让我赶得及时。”
姜北抿了抿唇,心道果然女儿还是亲生的好,他以前都没有善待过未晚,可人家还时刻关心着他,不由又愧疚了几分。
“北儿,我是知道你的良苦用心的,但是孙儿就未必能明白,他从小都是由杜若雨手把手养大的,心中难免存着对权势的渴望与掠夺之心,你也留个心眼吧。”
老夫人看了姜北一眼,语重心长地又补充了句:“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劝服他,踏踏实实做人,做事,考取功名。”
“娘,我记下了。”姜北颔首,为了还债就出卖亲娘,这种人真能痛改前非踏实做人吗?
这件事情姜北也没有再提过,朝堂之上见到杜余寒两人一如往昔谈笑风生,看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后院里女人谋家财,谋男人,谋利益,虚意委蛇。
朝堂上男人谋权力,谋家族荣耀,对敌对友都是和颜悦色。
有几次姜北想递折子,见皇帝近日脸色不太好,也不感冒然因为一点小事,让皇帝心生不悦,就一拖再拖了下去。
这日杜余寒得到一份野恋族的城图面呈皇帝,城图上记载得十分的详尽,可是密密麻麻的图纹符号无人能懂。
军事机密又不能大张旗鼓,广征贤能来解惑,世宗皇帝只只好让和野恋族交过手的姜北把城图带回去,寻找破解之法。
姜北日夜把自己关在书房中钻研图纸,除了用膳时辰,基本不出屋。
今日刚用完膳,门口传来脚步声,侍卫低声禀道:“王爷,玉公公来了。”
姜北霍然转身,只道:“快带我去见他。”
堂上白净无须的玉贵正慢条斯理喝茶,玉贵看到姜北躬身便要跪下行礼,姜北扶住他道:“王公子,无须多礼,今日是……”
“本座是来给令嫒带来好消息的。”玉贵笑道:“让端和公主听旨吧。”
“端和郡主接旨。”打开明黄色的圣旨,玉贵打量了未晚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兹有大景端和郡主,才貌双全,聪慧过人,特赐十日之后广龙场上打擂赛定亲……”
接下去的话,未晚再也没有听进去。
最后玉贵那一句钦此,未晚倒是听入了。
姜未晚还没有起来领旨谢恩,玉贵不为人知地勾了勾唇角,笑道:“皇恩浩荡,端和郡主这次的比赛规则宽松了许多,与世子爷而言,是大大的有利啊!”
姜未晚觉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与聂季风有利,关她什么事?
她能说,她不嫁,不嫁吗!
姜未晚看着玉贵,问道:“玉贵公公,擂台赛后,他们决出了胜负,我就得嫁人吗?”
玉贵只觉得姜未晚看起来甚是古怪,不由笑着把圣旨递过去道:“这个……这个由皇上定夺,奴才不敢妄测帝心,不过照常理来说是这样的。你不是喜欢世子爷吗?皇上考虑再三后,让秦烽与陈康安先打擂,他们两人中胜出的一个再与世子打擂,这已经是格外开恩了。郡主不高兴吗?”
高兴,她能高兴得起来么?
姜未晚脸色僵了僵,勉强回复了两个字:“高兴。”
皇上还等着他回话呢?玉贵想郡主是高兴得不知道该如此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吧,玉贵把圣旨递了出去,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姜未晚神情恍惚地看着手中明黄的圣旨,心道终是要嫁人了吗?
事到如今只能另行想办法了。
姜未晚开始悔了,她悔及了,当初冰嬉大赛上,她就应该弄出个天女转世,必须守身如玉,不能嫁人之类的事情来,如今事情的走势已不是她所能操控的。
华清直起身子来,笑道:“女大不中留,总是得嫁人的。”她希望未来女婿是秦烨,可是也喜欢没有用,最终嫁人的还是未晚,所以决定权还在未晚手中。她管不来,干脆不管了,反正未晚的婚事她也说不上嘴。当亲娘的,纵使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得看着女儿成家。总不能等她变成老姑娘吧。”
姜子铭早已直起了身子,他一句话未说,只是寒着脸色,身影僵硬得如同石像。姜未晚嫁人后,他的母亲就将被正式休弃。母亲一旦被休弃,他就不再是嫡长子,父亲让姜伟林承袭爵位就名正言顺了。
有人忧虑,就有人欢喜。
竖日清晨,秦烨那厮华丽丽地就来了。
下了软轿,秦烨抬头,发丝微动,露出一张绝代风华的面容,他迈着优雅的步伐,在管事的引领下,缓缓走进姜王府。
他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躬身行礼,“摄政王万福。”
他却没有看一眼,微微笑着,目光直直地只是在人群里搜索着那个娇小的身影。
“你是来来耀武扬威的吗?”姜未晚鄙视地瞪了他一眼。
秦烨不紧不慢的与姜未晚对视了眼,复又移开,宛若无人地往姜北书房里走,直接将她无视了。
十日后就要打擂了,秦烨来找父亲做什么?
对于秦烨,姜未晚总觉得有种难以琢磨的感觉,他从来不按常理做事。
姜未晚皱眉问一侧的紫苏,“你说秦烨他没事来府内做什么。”
“不知道,兴许人家真是来找王爷的呢?”紫苏摇头,“郡主,你……你看起来很失落?”郡主都站在那里失神发呆了好半晌了。
未晚将鬓角的秀发拢到耳后,随口否认,“你怎么眼神啊,他不来烦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失落。”姜未晚心中思绪纷乱,她失落吗?好像是有一点点,不过也是人之常情的不是吗?如果一个人长期让人注目,忽然间开始让人忽视了,心里都会失落难受,并且很想去了解原因的。
对,一定是这样的。
秦烨都进去了两个时辰,怎么还不出来?
未晚在姜北书房外站得脚都快麻了,她回过头,道:“紫苏,你回去备壶茶过来,我要给父亲送进去。”
紫苏捂嘴偷笑,“王爷已经有茶了。”
“早该冷了,我给他换一壶。”未晚抬高手腕就着门正要轻敲两记,她未来得及开口,门吱地一声开了。
那张稍嫌冷漠的绝色面孔映入视线中,姜未晚愣了会神,还未来得及开口,秦烨就施施然地在她面前飘过。
“秦烨,你……你给我站住。”姜未晚注视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扯动嘴角,他知错药了吗?
秦烨步伐坚定,不曾停止,亦不曾回头。
姜未晚恼极了,疾步追上他,开口便问道:“秦烨,我是洪水猛兽吗?让你见着我就要躲得远远的。”
秦烨没理她,未晚便拽住他的锦袍,大有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就甭想走得架势。
终于秦烨神清气定地施舍了她一个正常的眼神,眉目温和俊雅,嗓音温润:“晚儿,你终于在意我了?”
姜未晚微红了脸儿,恼极了,气自己心神不定而未察觉,更气他故弄玄虚。她饶富兴味地反问:“你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秦烨唇角噙着一抹戏笑,瞳眸中泛着微光,“我在试一下。”
姜未晚不解,又问:“试什么?”
“我在看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长。如果我走到一百步,你还是没有追来,兴许我就会考虑放弃你。可我才走到第十步,你就向我走来了。”
“所以呢?”姜未晚撇撇嘴,秦烨你这脑袋里装着什么?她怎么都跟不上他的思维,果然不是一国的人。
秦烨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姜未晚,是你先招惹我的,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你就乖乖等着做我的新娘子,别妄想从我身边逃走!”他习惯了深藏情绪,这么多年,或许早已成为一种本能,只有在面对心爱的女人时,他才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
她是他的软肋,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她是上苍从他身上抽出的那一根肋骨。
秦烨他绝对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姜未晚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厮是一定要将她带走。
参赛选手中没有他,他又将玩出什么花样呢?
姜未晚清冷的明眸微微眯起,“秦烽胜出,我就嫁给秦烽。若是季风胜出,我就嫁给季风,我嫁谁都不会跟你。”
“晚儿,你对谁都是如此残忍的吗,还是对我特别?”秦烨低沉沉而笑,隐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痛楚。
“我对你特别的讨厌,你都看出来了,干嘛还纠缠着我。你是缺心眼吗?”两人对望着,一个柔情似水,一个瞠目瞪眼。
他就那样深深凝视着他,水波起痕的眼睛里有抹淡淡的宠溺,缓缓散开了——
姜未晚就这样看着他深入人心的笑容,忽然被夺目的瑰丽吸走了所有的心神,她心中一惊,一阵慌乱,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晚儿,你也是对我有感觉的是不是?”秦烨唇边勾着优雅的淡笑,星眸里闪着洞悉的耀眼光芒。
姜未晚暗暗深吸口气,翻个白眼道:“自作多情。”
秦烨宠溺地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头,“口不对心。”
姜未晚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她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抬眸望他,亦浅浅而笑,“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都能看到我的心了。”
姜子铭迈进院子里,他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五妹光天化日之下,你与摄政王两人在这里卿卿我我的,与情与理都不合吧。”
“大哥,父亲书房外你还是慎言甚行的好。”姜子铭你难道不清楚,这种无凭无据的栽赃,若是让父亲听到会引起他的反感吗?
姜子铭冷吭了声,刚想说话,就见姜北从书房里出来,他朝秦烨颔首,“未晚替父亲送送摄政王。”
姜未晚傻眼了,撇了撇嘴,“为什么是我?”
姜北淡淡然地道:“为父忙,让你替我去送送贵客有什么问题吗?”父亲威严十足。
姜未晚心不甘情不愿地打了个手势,“摄政王,请!”
秦烨原地不动,只道:“没诚意。”
姜未晚心中咒了句,他大爷的!你聂国摄政王了不得,要不要我八抬大轿把你这尊大神送出去呢?
父亲在上,姜未晚万万不敢作死,她深深一鞠躬,“摄政王,小民这厢有礼了,你老请!”
秦烨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侧过脸,灼灼地盯着她道:“这还差不多。”
秦烨终于抬起了尊贵的脚,姜未晚趋步跟在他身侧,心中对他摆谱的样子无限鄙视。
姜子铭目光一拧,父亲居然纵容姜未晚这个小践人与秦烨在书房外暧昧,看样子父亲还有意要将姜未晚许配给秦烨。
山中无虎,猴子称王。果然母亲不掌家后,一切都变了。
姜未晚离开后,姜子铭直直地跪在院子里琉璃砖。
姜北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姜子铭抬头惶恐地看着他,“父亲,我昨夜梦到了母亲,我梦到她突然给没了......从恶梦中醒来,我想了很久,她有千错万错可毕竟是我的亲娘。我想......我想去看看她,只要看她一眼,看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这样就足够了,求父亲成全!”
姜子铭深深地磕了几个响头。
姜北沉默了会儿,姜子铭又道:“若是父亲不放心,可以让陈伯跟着我去。”
姜北终是同意了,他叹了口,“你可以以去看她。但我希望你不要受你母亲影响,废了大好前程。”
姜子铭点了点头,“母亲时刻心情不好,我一定好好规劝她。”
姜子铭进入明阁,看望了被囚禁的杜若雨。
杜若雨躺在弦丝雕花架子床上怔怔出神,她面色饥黄,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杜若雨无法相信,家里的庶女,哪个不是对她心存敬畏的,偏只要姜未晚自她回来后,府内就一直出事,不确切地说是她身边的人先后出事,先是两个服侍妈妈,再后来是她亲手栽培的两个子女,还她这个王府的当家主母,以她的手段竟然都斗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小丫头,这真是太邪门了。
“母亲。”姜子铭从屋外走近,站在床边看着杜若雨满心愧疚。
“铭儿,母亲没有看错吧,你父亲终于让你来接我了吗?你父亲终于想通……”
姜子铭露出尴尬的表情,“父亲他只准许我来看你。”
杜若雨刚有了一丝光亮的眼神,刹那间又黯淡了下去。
从事发到现在,不过短短的一个月,雍容华贵的母亲竟然露出了明显的苍老姿态,头上出现了银丝,眼角也有了鱼尾纹,现在的她就像是秋风中的落叶,充满了不安与恐惧。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强势的姜王爷当家主母。
“母亲,你放心,你再忍耐会,我很快就会来接你,我会让你风风光光地从这里走出去,重新执掌姜王府后院。”
闻言,杜若雨心中一动,仍然有些不置信地问:“铭儿,你是在做梦吧。只要你父亲不点头,母亲怎么有机会出去。”
姜子铭握住了杜若雨的手,安抚她宽心。
“姜未晚那个小践人,现在她一定躲在暗处,看着我们倒霉,暗自偷笑。铭儿你可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再鲁莽行事,你父亲能原谅你,是因为你是他唯一的嫡长子,你一定要牢记这一点,重新赢得你父亲的欢心。”
“母亲你就放心吧。过去栽了,是因为我太低估对手了,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姜子铭一张玉莹美玉般的娇容勾起妖娆的笑容,自信的光芒荡起,让他本就优美的脸庞更增了几许英气。
杜若雨诧异地看着他,“你有什么想法?”
姜子铭凑近母亲身边低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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