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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疑惑,杜狗儿开始审讯别的书生。
他没有直接去找那个卢扬,而是将另外几名书生一一讯问过。这四人当中,有三个和贺敬之一般,没费多少力气,就乖乖吐露出了自己所知的一切。唯有一人沉默不语,甚至上了刑,也只是痛昏过去,而没有开口。
这个名为简仲愚的闽地书生,倒让杜狗儿有些刮目相看。他也没有过多难为对方,在其人昏过去后,便让狱卒好生盯着,自己去询问最后一人,也就是四个招供者都指认的,提供手弩和策划事件的卢扬。
但当狱卒将卢扬的地牢门打开后,杜狗儿就意识到不对。
“怎么回事……快唤医生来!”嗅到血腥味杜狗儿叫道。
灯掌了起来,那个卢扬倒在血汩之中。
杜狗儿是专家,看出他是自尽,至于自尽的工具,竟然是一根磨尖了的竹筷子。
用这玩意自尽,痛苦可想而知,这个卢扬竟然有这种决心,让杜狗儿更是高看一眼。
“给我查,查这个卢扬与什么人经常往来,派人去相州,查一查他家里的情形!”
医生过来确认卢扬已死之后,杜狗儿面无表情地道。
但他心里却有些担忧,人在军情九所的地牢中也能自尽,这事情给周铨知道了,他还不知如何交待。
“白痴,废物,混蛋,蠢货!”
杜狗儿发愁之时,就在应天府,申胖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骂骂咧咧,骂累了,他就端起面前的瓷杯子喝口茶水,歇口气接着骂。
现在玻璃的价值已经降了下来,反而是那些上好的瓷器,价格依旧坚挺。那些在工业化的过程中赚得盆满钵满的暴发户们,开始花高价来妆点自己,这些瓷器,还有金石古玩,就成了他们抢手的东西。
申胖子手中端的瓷器,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不知道这瓷杯子有什么奥妙,只知道这玩意儿,足足花掉了他六千块银圆。
对一般人来说,这是一个天价,可能辛苦十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对申胖子来说,这算不了什么,他每一个时辰,都能赚这么多钱。
从周铨初到狄丘开始,申胖子申和泰就凭借敏锐的嗅觉和天大的胆子,投靠了周家父子。从那以后,他的生意就扶摇直上,他虽然没有加入东海商会,成为所谓的十三柱石之一,但他自己手中控制的铁制品、水泥等行业,都让他赚了不少钱。
当周铨殖民日本、高丽之时,他更是跟风发财,将生意也做到了这两个国家,然后他进一步发现了一个好的产业,便是将日本女人贩卖出来给人为妾为婢。日本穷困,那些养都养不活的女人有条活路,自是心甘情愿,而她们的家人也得到了实惠,对申胖子更是奉若善人。
从这之后,申胖子便一发不可收拾,到了现在,他更是将日本女人卖到了占城、吕宋,甚至胡洲——凡是有华夏移民之所,都有他贩卖的日本女人。
但这只是他庞大产业的一部分罢了。
如今跪在他面前的,是他的儿子申世谊,他玩了不少娘儿们,可是生下来带把儿的就眼前这一个。这小子也颇争气,十年前开始出来帮他做事,五年前问他要了一笔款子自个儿做生意,如今也赚下了不小的家当,手头百八十万银圆的产业总是有的。
所以申胖子很疼爱这个儿子。
可这一次,申世谊闯大祸了!
跪在地上的申世谊也是个小胖子,此时趴着瑟瑟发抖,口中嘟囔着道:“爹侈,我也没有想到,他们就有那么白痴,竟然挑了周铨在的时候干这等事!”
“唤济王,唤殿下,唤君上!”
申胖子听得他提起周铨的名字,气得跳起来,抬脚便踢了他两脚。
“是,济王君上殿下!”申世谊口中如此应付,面上的表情却有些不以为然。
与别人不同,申世谊对周铨并没有太多的敬佩。申胖子曾和他说过当初周铨是如何耍花招控制住狄丘冶坑的事情,在申世谊看来,周铨的本事也不过就是这样。
会赚钱是吧,可是他申世谊也会赚钱,而且不是他自夸,他觉得自己比周铨还会赚钱!周铨只会开源,却不会节流,所以他赚的多,花的也多,有许多开支,在申世谊看来,根本就是没有必要的,若是节约下来,完全可以干更大的事情。
若周铨只是自己这样“浪费”倒还罢了,可是他偏偏要别的商会、工厂,也都如此浪费!
这是申世谊最不满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凭本事赚钱,为何还要交那么重的税,还要管那些苦工们生老病死?
“爹爹,我这也是为了咱们家的生意,和我一般想法的可不只一个,若是任周铨这样弄下去,大伙的生意就都做不大了!”
“不只一个?除了你这蠢货还有别人?”
申胖子更气了,申世谊自己玩些小花招倒还罢了,毕竟在周铨眼里,那是不足一提的小事。可是若与别人卷在一起,那意义就不同了!
怒火翻滚之下,他猛然站了起来,可这一个动作,让他头突然发昏,他指着申世谊正要再骂,可话到嘴边,却无力吐出什么。
然后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申世谊跪在地上,心里惴惴不安,虽然他嘴硬,可是也知道,当今天下,已经没有谁可以正面抗衡周铨,在得知那几个蠢书生落入军情九所之后,他第一个念头也是恐惧,然后想到自己父亲,便来找父亲求助。
他只是说他对周铨的政策颇为不满,所以指使了几个书生破坏这次论战,却不曾想只是这样一件“小事”,便把他父亲气得不行。他听得呼一声响,然后抬起头,却看到自己父亲象堆肉山一样仰天倒下。
申胖子年纪不小,这十余年来酒色过度,所以身体并不是很好,他倒下后,后脑勺砸在了那个茶杯之上,然后双脚直蹬。申世谊看到这一幕,慌忙跃起,想来要帮父亲,倒此时申胖子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申世谊摸着父亲渐冷的身体,额头冷汗直冒,好一会儿,也没有出声。
因为在谈论极为重要的事情,所以整个屋子里,甚至整个小院之中,就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申世谊在发呆,自然没有别人来帮助,过了好一会儿,申世谊才嗷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他没有往别处去,而是跑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申胖子跟周铨跟得极紧,哪怕他对周铨的政策也不是很认同,可是对周铨赚钱的本领却是拜服,因此当得知周铨要定都应天后,二话不说就在应天大兴土木,为自己建起了别墅。申世谊跑回自己院子,直接来到客房中,喘着气叫道:“糟了,糟了,吴先生,糟了!”
坐在他屋子中的一人转过脸来,神情淡漠:“有何糟的?”
若是周铨在此,对此人绝对不会陌生,正是吴加亮,曾经的梁山军师!
宋江等人被周铨威胁,只能投靠周铨,只不过除了解宝之外,都不得重用,甚至被拆散打发到吕宋去对付当地土著。宋江本人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他如今在吕宋当了个大庄园主,拥有不少土地奴隶。正是在购买日本女奴的时候,他与申胖子有了联系,进而吴加亮也与申胖子暗通款曲。
申胖子本人忌惮周铨,因此虽然与宋、吴有联络,却只是为了赚他们的钱。但是他儿子申世谊,却暗中与吴加亮关系甚是密切,因为申世谊所做的事业,离不开吴加亮的支持。
“我爹,我爹……他死了!”申世谊惊惶失措地道。
吴加亮此时也是四十余岁的人了,闻言腾地站起,眼睛瞪圆,露出急色,然后问起申胖子死的细节。
待得知他是被申世谊气死之后,吴加亮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苦笑着喃喃道:“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目光一扫急得团团转的申世谊,眼珠转了转:“你慌什么,虽然你爹是被你气死的,但只要你不说,谁人能知道?你赶紧回去,赶在仆人发现之前回去,然后大叫,只说你父亲是中风而死!”
吴加亮略通医理,觉得申胖子死因极大可能是被气得中风,因此给申世谊出了这个主意。申世谊被他点醒,突然大悟:申胖子可就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如今申胖子既死,他便是申家的主人,是每年数百万圆甚至上千万圆收入的主人!
在全天下的富豪中,他即使排不进前十,也能够排进前二十了!
一想到这,丧父之痛顿时变淡了,不仅变淡了,申世谊甚至觉得,他父亲死得或者正好!
“哪怕那件事情,牵连到了我身上,或许……看在我爹的份上,周铨不会责怪我?”
想到这,他也忘了吴加亮还在面前,匆匆便走,片刻之后,申家别墅之中,传来了哀嚎之声。
吴加亮却是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
他原本是想借助申世谊来挟迫申胖子,如今申胖子已死,他的计划就没用了。想到此前的投入可能就此罢休,吴加亮眉头便皱得紧紧的。
“吴先生,你去哪儿?”他才走到门前,却被从后边跑来的申世谊一把抓住。
申世谊眼睛晶亮,不等他说话,便压低声音又道:“如今政和铁厂在我手中,你想要我父亲做的事情……我也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