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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万手只觉十多年来,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舒心畅快,不由得哈哈大笑,道:“乖孙女,是爷爷错了,看在爷爷这么些天忍饥挨饿的份上,到了地方,就让爷爷打打牙祭吧!”
茵儿撅着嘴,“哼哼”两声,装出一副气呼呼的样子,眼角眉梢却漾着笑意,冲仇九扮了个鬼脸。仇九被爷女俩逗得忍俊不禁,打趣道:“我你这个乡下来的傻子,瘦里吧几的,好似饿大的一样,有力气走道吗?快上车吧!”
黑驴似乎也被爷孙仨的欢乐心情所感染,扬脖“昂昂”叫了几声,蹄声得得,跑了起来。走了不到半个时辰,来到一处村子。仇九轻车熟路,直接赶着驴车进了一户农家。却原来,这户农家正是仇九购买驴车的那户人家,仇九先前已好要在这里歇脚。经过一天多的休整,三人疲累尽去,这才赶着驴车继续上路。
仇九和茵儿何曾见过这么多人,这么样的花花世界。一朝出了锁龙谷,就像脱了笼子的鸟,那真是看什么都新鲜,见什么都惊奇。尤其是茵儿,一路上指指,叽叽喳喳,大呼叫,看不完的景,问不完的问题。
仇九和茵儿心疼爷爷的身体,并不急于赶路,每天只行出几十里,就寻店住下。如此半个月已过,才堪堪走出五百里,离滇渝边界还有七百里路程。这半个月,一路走村过镇,并未见到官府的通缉布告,不觉放下心来,钟万手和仇九也就恢复了原貌。只有茵儿,由于五官清秀,肌肤胜雪,太过扎眼,为避免登徒子的骚扰,便将裸露在外的肌肤用药水涂黑。茵儿为此多次提出抗议,但每次抗议都以无效收场。
这日,三人来到一个名叫柳树口的集镇。柳树口地处东西向和南北向要冲,因交叉路口有一棵千年古柳而得名,上万的人口,算得方圆百里内的一个大镇。眼瞅着太阳即将落山,三人决定在此住下。问了问路人,三人选了家档次较低的,叫仙客来的客栈入住。仇九他们随身携带了价值不菲的金银和钱钞,吃住搞的奢侈些,倒完全不是问题。不过黄白之物,世所觊觎,实是招惹是非的祸端,一老二少,自保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敢轻易露富?
三个人开了二间中档客房,钟万手和茵儿一间,仇九单独一间。仇九先去端了一盆热水,给爷爷烫脚。茵儿嘴撅的高高的,口中不住的埋怨脏死了,一个人关进房中,哗啦啦洗了关天。出来时,茵儿仍然不满意,因为脸上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的药液是洗不掉的,除非配上专门的药水,但事出无奈,又不得不忍着。
茵儿洗漱完毕,服侍爷爷在客房休息,和仇九一路打听再打听,来到柳树口最繁华的所在,逛起了集市。仇九一直惦记着在锁龙谷时向茵儿许下的承诺,每到一个地方,总要陪着茵儿逛逛集市,为茵儿挑选好看的衣服。集市上人来人往,开门市的,摆地摊的,耍把式卖艺的,叫卖各种吃食的,应有尽有,倒也热闹。
二人进了一家成衣铺,先拿眼扫了一遍。仇九开口道:“店家,相烦拿那件红裙子看看。”
店铺老板顺着仇九手指的方向用木棍着那件衣服,疑惑地问:“哥是这件吗?没闹错吧?这可是女孩子穿的衣服。”
茵儿在一旁撇了撇嘴,仇九道:“无妨,我们给妹妹买衣服,让我这弟弟试试大就成,俩人身量差不多,”
“噢,原来是这样。这位哥真是好眼光,这件衣服,用的可全是上好的蚕丝,外加寇丹着色,不起皱,不掉色,而且也不贵,只要两贯铜钱。”
“老板真会做生意,先试试吧。”
茵儿穿上身,先原地转了个圈,再掀起左右裙摆看了看,难掩满脸喜色,对仇九道:“好看吗?”
仇九打趣道:“好看是好看,可惜是给你妹妹的。店家,打包吧,就它了!”
把个店老板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一副病怏子的瘦子,除了脸上像个男的,这身材,这动作,分明就是个女娃嘛!”
仇九如数会了钱钞,出了店门,感觉光线昏暗。抬头上看,只见刚才还是一碧如洗的天空,此刻已是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二人出门时未带得雨具,连忙催动脚程,向客栈折返。二人刚刚跨过那道悬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仙客来”匾额,头兀地响起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簌簌地砸落在地上,溅起一蓬蓬黄色的土雾。这时已到用晚饭的时间,二人稍作洗漱,和爷爷直奔酒馆而来。是酒馆,其实就是客栈内部开设的大食堂,从客房到食堂之间有带盖的长廊连通,倒不虞会淋雨。饭厅是通长的三间大屋,里面摆着十来张粗糙的木桌子,并无隔断、雅间之类的豪华设施。进食时,食客彼此间容貌可见,声音可闻。寻常百姓和底层的武林人士最喜欢在这种地方打发时间,尤其是晚上,一顿饭吃上它两三个时辰也很正常。
仇九三人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了些普通吃食,等着店二上菜。
临近的一张大桌上,七八个人围坐在一起,尽皆短衣打扮,一看便是常年在江湖中行走的武者。这些底层武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有打把式卖艺的,有替人讨债的,有做临时保镖的,有替人占桩助威的,有得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甚至有打家劫舍,绑票勒索的,不一而足,各人有各人的谋生手段。但却有一个共同,那就是对武林中各种道消息出奇的关注。这倒也难怪,俗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帮人做的都是刀头tian血的营生,若不清楚哪家背景深,哪人武功好,哪个是官府之人,哪位又是地方豪强这些基本的保命符,那指不定哪天就会惹上杀身之祸。
看得出,那张桌子的人已经酒至微酣,正是神经兴奋的时候。只听得其中一人道:“包兄,最近又打听到了什么江湖秘辛,给兄弟们道道。”
这句话顿时引来同桌一片符和声:“是呀,是呀!外面正下大雨,左右兄弟们也无处可去,包兄就给大伙讲讲吧。来,弟先敬老哥一杯,润润嗓子。”
被人称做包兄的,面团一样的脸庞,肤色发白,脸上每一道褶子都弯曲成笑纹,一看便是个左右逢缘,老于世故的人。姓包的呵呵浅笑着,口中兀自谦逊不止:“诸位客气了,客气了,包某感激不尽。”将空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扬声道:“诸位,不是在下卖关子,实在是包某也没打听到什么新消息,值得奉上各位。”
旁边一位年龄稍长的人道:“包老弟也忒谦虚了,在坐诸位哪一个不知道包老弟被人送了个外号叫包打听,天下之事,又有哪一桩瞒得了老弟?”
“不怕诸位见笑,那些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听来的,哪一个不是包某舍命舍财换来的?别的不,就凭在下与诸位的交情,本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奈何祸从口出,就只怕言语有失,这万一得罪了哪位高人,弟就是有十条命也吃罪不起啊!”
“这个自然晓得,我等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绝然不会让包兄弟白。这样吧,包老弟今天的酒菜钱老哥哥包了,管够就是!相信其余诸位自然也不会白让包老弟白lang费吐沫星子的,大伙儿是吧?”
众人被包打听吊起了胃口,急得猫爪挠心一般,连忙轰然附和道:“裴老哥的是,若包兄得好,我等自会有银子奉上。”
包打听故作姿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此时不再推托:“既然大家看得起在下,那我就不买关子了。诸位可曾听到过最近流传的一首诗?”
“包大哥刚不卖关子,怎么就又卖上了?您老就直接吧。”一位红脸膛,豹子眼,硬扎扎络腮胡子,让人只看一眼,就能断定是位脾气暴躁,性子直爽的中年汉子,“铛”的一声把一块碎银子扔在包打听面前,仰脸就是一口闷酒,把酒杯在桌子上一蹲,“在下最喜欢直来直去,还请包大哥痛快些!”
“好好,卫老弟真是性情中人,够意思!老哥受之有愧,既如此,各位听真了,这是首七言律诗,是这么写的……。”
春雨冬雪偶相逢,行云流水任西东。
独取萧瑟轻寒处,烟柳翩飞披凌红。
龙鳞高卧乌巾巷,横笛几度出奇峰。
樽酒和乐宜浅饮,屠尽荆楚玉山雄。
仇九只觉得这首诗合仄押韵,用词讲究,隐隐有一种雄浑之气,却有些似懂非懂。
正疑惑间,只听得那姓卫的道:“这他娘的文绉绉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老弟别急嘛,听老哥慢慢道来。这首七言诗,四段八句,每句都暗含着两个人名,共十六人。这十六人,个个的都是当今武中尊者,人中翘楚。诸位最好记仔细了,别将来稀里糊涂捋到虎须上,让老虎咬了手,那时可休怪老哥今天没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