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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又一颗,浮光抬头瞥了一眼地上的果子,没由来地觉得一阵委屈。有时候,人倒起霉来,真是连喝凉水都会塞牙!
身后的人却发出一声轻笑,“你……到底还要哭多久?”话语间带着少年人惯有的戏谑口吻。
她有些赌气地脱口而出道:“我哭我的……”
话还没说完,忽然意识到那语气竟有几分熟悉,是呀,多熟悉呀!
她猛然回过头,只见一身玄色衣衫的少年郎悠然自得地坐在屋檐上,一顶棕色的斗笠遮住了半张脸,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小师叔?你回来了!”她抬起头去看屋檐上的人,才发现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光线有些刺眼。
她揉了揉眼睛,脸颊上的泪珠滑落到衣襟上,将胸前的那朵海棠花染得越发地热烈。
少年人从屋檐上飞身而下,轻盈得像是一片花瓣,白皙修长的手指将一方暗色手帕递到她面前,“这么久过去了,怎么还这么不长进?”
清风拂面,浮光忍不住眨了眨眼,树影婆娑,少年人长身玉立,画面美好得就像是一个梦。即便是朱唇皓齿说着凉薄的话,却没由来地让人感到安心。
她屏住了呼吸,像是害怕下一秒眼前人会化作一团泡影一般,突然鼓起勇气地向前迈了过去。
或许是这个拥抱来的太突然,他的身子不禁往后扬了扬,头上的斗笠也‘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宗伺微微一怔,却也没有伸手将眼前的人推开,而是任由她将脸上的泪水擦在了自己的衣袖上。
浮光则是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像是抱着一个梦,鼻尖萦绕着一种凌冽而清冷的香气,让她想起了凌霜傲雪的白梅花。
直到感觉到对方似乎在强忍着咳嗽,她才恍然大悟,这原来不是个梦!
她连忙松手,往后急急地退了两步,看着自己的衣角道:“小师叔,对……对不住!我……我只是……”
“所以你……到底在哭什么?”他的言语中依然带着几分促狭语气。
“我……”她一抬头,话却梗在了喉咙。
那样一副清冷孤傲的容颜,如月中玉树,似有皎皎清辉不可亵渎。有一瞬间,她似乎产生了在哪里见过的错觉,哪里呢?大概是在画里。
她笑了笑,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那张面具下的模样。不过只一眼,她便垂下了头,迟疑着从怀中摸出个东西来递了过去,“小师叔,这可是你……你的面具?”
宗伺伸手接过那半张残破的面具,神色淡淡道:“原来被你捡到了,只是坏掉的东西便不能用了。”
浮光点了点头,“也好,不如改日我再送你张新的吧。”
“哦,对了!惠曾师傅说你受了伤,你……伤在了哪里?”她有些焦急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他却转过身去,淡淡道:“无妨!”
“姑娘、姑娘,道长回来了!”
浮光回过头去,只见兴儿拉着玄辰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哎哟,您老人家彻夜未归可把我们家姑娘吓坏了!”兴儿一边走一边埋怨道。
直到看到药庐前的两人,他便走不动了,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少年人的身上,“姑娘,这位公子是?”
他感到有些莫名地紧张,要说永安城模样好、家世好的公子数不胜数,他们裴家的将军和公子就是人中翘楚。
但今日一见,只觉得眼前人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度,他形容不出来,就……就如同传说中的谪仙人一般。
“哈哈哈,难怪贫道一早便听见枝头喜鹊吱吱叫个不停,小师弟,原来是你回来了!”玄辰朗声笑道。
宗伺笑了笑没有答话,兴儿走到浮光身后小声道:“姑娘,这位俊俏公子就是小师叔?”
浮光轻咳了咳,示意他不要说下去,兴儿拍了拍脑门儿道:“哎呀,我这就去给贵客斟茶。”说完便径直跑开了。
“师父,您老人家去了哪里?门也没锁,可把我吓坏了!”浮光拉着玄辰的衣袍问道。
玄辰爽朗笑道:“哎哟,是吗?好在为师家里除了这些药材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
他昨日出去看诊,回来路上遇见刘二家的娶亲,被拉去吃了一席酒菜。乡邻们看月黑风高,便执意让他在外面宿了一宿。
浮光指了指药庐道:“您还说呢,方才我进来的时候您的那些宝贝疙瘩都洒了一地,徒弟才收拾了!”
玄辰摸了摸头,看向院墙的方向,“准是外头的野猫又跑进来了,看来这墙还得再砌高一点。”他又回过头来看向两人道:“走吧,咱们进去说话!”
关于几个月前皇陵失窃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当日宗伺离开便是为了追查那件被盗走的东西。
他一路跟着线索找到了那些人的老窝,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潜入到他们内部,终于在前些日子寻着些眉目,将东西夺了回来。
那些人发现东西不见了,便快马加鞭地追了他一路,于是便有了惠曾遇见他被一群黑衣人追击的场面。
两日前万毒宗的人就已经找到了他的下落,只是碍于寺院中人多眼杂又有个来路不明的惠曾在,他们不好下手。就算当时他没有被浮光找到,那个地方他也不能留了。
关于这些事情,浮光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眼前人当初一声不响地离开,如今又历经坎坷回来了。有些事情他不说,她便也不开口去问,毕竟像她有自己的秘密,她师傅和小师叔这样不同寻常的人自然也是有自己的秘密。
不过可以确认的是既然他们捡到的面具是她小师叔的,那之前在小丘寺见过的人也是他。惠曾师傅口中那个被黑衣人追杀而身负重伤的少年人就更是他了。
于是她还是忍不住关切地问道:“小师叔,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你……你功夫这么好怎么会被他们所伤?”
玄辰微微一愣,随即为他把起了脉,“唔,你受了伤?”
宗伺目光淡淡地收回自己的手,“不过是一些难缠的宵小之徒罢了,我只是一时不慎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伤……已经无碍了。”
浮光焦急地站起身来,又仔仔细细地将他周身看了看,“你确定没有哪里不舒服?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可千万不要觉得难以启齿呀。”
玄辰掩面咳了咳,从怀中取出一个方子道:“哎呀,贫道突然记起……嗯……昨日答应王二媳妇送两副伤寒药过去。丫头,你去配了药,亲自跑一趟吧。”
浮光点了点头接过方子,兴儿端了茶进来听见要去送药,便道:“姑娘,王二哥家我识得路,不如就我去吧。”
浮光还没说话,便听得玄辰道:“不可!”
兴儿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只听得他又说道:“哦,贫道是说,这副药中有几味药材,炮制的方法特殊……还须丫头当面交代给患者,如此贫道也好安心。”
浮光又细细看了看方子道:“师父说得是,我自当亲自去一趟。”她看了看兴儿悻悻的模样便道:“走吧!咱们一同过去。”
兴儿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快步跟了上去。他很喜欢去王家巷子,每次去都能吃到王大娘家的梅干菜烧饼。
待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兴儿小声嘟囔道:“姑娘,王家巷子奴才都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以往去送药……也没见道长说过什么不妥呀。”
浮光笑了笑,“好啦!快走吧,去晚了烧饼就没有了!”
她自然也是知道今日师父是有意要将自己支开,不过他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屋内,少年人悠悠开口道:“你想问什么?”
玄辰回头看了看他微微泛白的脸色道:“你伤得不轻……连我也不打算说吗?”
“是万毒宗,我不慎……中了他们的埋伏。”说话间,他忽然觉得胸中一阵剜心疼痛。
玄辰面色一变,只见他抚着胸口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嘴角渗出暗红的血液。
“你……”玄辰匆匆起身,查看他的脉搏。以他行医多年的经验,在方才就已经察觉到这小子身上的不对劲儿了,只是万万没想到竟然伤及了根本。
“欸……那件事情还是等一等吧!你若是还想活得久一点……最近几日就不要出去了!”玄辰忧心忡忡地道。
只听得对方苦笑了一声,“哼,该来的早晚都会来!放心吧,就算是死……也要那些人死在前面。”
玄辰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小瓶丹药,“欸……觉得痛就吃下去!”说完他长长地叹了一声,作为医者生平最头痛的便是遇到不在乎生死的病人。有时候,他也拿眼前这小子没有半点办法。
城北裴府,管家福伯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哎哟,您可小心点儿!这可是前朝魏公的真迹……别,小祖宗,您可轻一点,那可是先皇御赐的汝州窑。”
浮光回过头朝他笑道:“福伯,没想到,咱们家还有这么多宝贝!”
“嘿嘿,这些都是老爷和将军这些年征战得来的赏赐。话说……姑娘,您到底在找什么?”
“找到了!”浮光翻开一个陈旧的檀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精致的面具。
这张面具叫做荼白,荼白如玉,是她十岁那年兄长从南越国带回来的元宵节礼物。
据说这面具是用南方一种特殊的树脂做成的,触手生凉,贴在皮肤上又轻薄又严实,戴在脸上也丝毫不显得狰狞可怖。
她暗自思忖着,或许只有这样一张面具才能不亵渎了那样一张俊美无双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