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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乘昴在这噬嗑狱中,确实也是出去不得,传送符也无用,通讯符也是无用。
之前天秀秀也说,要让他感受无尽火雷穿心的痛苦,可他却不曾遭受此等罪,那些火雷甚至像是在刻意避开他一样,离他远远的,
但每月初一十五两日,那血池中的火雷便如疯狗一般撕咬那条血龙,每次持续有足有十多个时辰。看她那挣扎翻滚的模样,搅动的血池中血浪翻涌,昏天暗地,应是极为痛苦的。
嘶吼震天血浪起,哀嚎离魂红雾迷。
雷为利爪噬骨髓,火做长牙灼血皮。
但每次结束之后,她身上总是要皮开肉绽,冒着烤肉的香气。在这之后她都要再嚎叫个十多个时辰才肯停歇,再之后经过七八天的修养,身上伤口基本愈合,她又重新活蹦乱跳起来。
直到十五天后的下一次劫罚,她再次哀嚎……
……
就这样时间飞逝,过去了不少日子。
任乘昴经过尝试与练习,学会了用神念力构造封闭的小球包裹自己,最开始维持这样一个小球,对神念力消耗是很大;之后经过他不断的改进,将消耗不断降低,得以让小球一直维持下去;最后小球的存在变得十分自然,就像不需要去在意呼吸,呼吸也不会停止一样,他也不用担心小球会消失了。
这样任凭那龙怎么闹腾,血浪如何大,他还是能安心悬浮在血池上,不会沉底,也不会沾上血。
当然这也得益于他的神念力水平的提高。持续消耗神念力,对于神念力的提升也是很有好处的,现在他的神念力已经几乎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的百分之一了。百分之一,乍一听感觉很少,可其总量已经很惊人了,堪比一个还虚境初期修士的水平了。
突然放空了下来,什么也做不了,任乘昴便会胡思乱想。想一些他以前世界的事情和人,以及现在这个世界的事情和人:
月华宗发展的怎么样了?
洪大汉在失去半圣的肉身体魄之后会如何?
自己的三个弟子——李御风、南宫梓、南宫霄霄,现在过得如何?修为上有没有精进?
任洛洛在极北之地的封印有没有人去给她解开?她又会不会怨恨自己?
黄辰瑛能否在冰心山生存下去?冰心山又会不会发现她和自己的关系而对她不利?又会不会发现她是那枚“血坤尘”的持有人?
冰雷商会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地龙宫”的计划又是什么?
小晴那个姑娘会不会再想办法从天鱼镇赶回冰心山?
……
血池很大,直径得有三十多里,任乘昴平日里也就躲着她,独自探索这座监狱。那条血龙时不时地就会跑来找任乘昴说话,可他倒是一直都没有搭理她。无疑,是因为任乘昴对于龙这个种族并没有什么好感。
他第一次接触到龙也是最后接触到龙,还是六十年前的封印之夜。那时下凡了四名仙人与两条仙龙,他们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手段歹毒,擒走万老魔的挚友南宫长烨,欲将致阴之体的她作为祭品,用以封印玄月。
之后的战斗中,南宫长烨为救万老魔香消玉殒于那仙龙的吐息之中。自然那两条龙最终是没有什么好下场,一条死于疯魔般的万老魔的阴阳双剑之下,另一条则是被洪大汉硬生生地撕扯成了八截……
这血池中的龙显然没有达到仙龙的级别,对任乘昴也没有什么恶意,看来她被关了两百多年没处说话,实在是憋坏了,只要不在被火雷噬体的时间,总要想着法子来找任乘昴聊天。
“狱友,狱友……我叫龙啾啾,你叫什么?”
“狱友,狱友……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啊?”
“狱友,狱友……你是什么修炼境界?”
“狱友,狱友……为什么这火雷不劈打你呀,有什么秘诀么?”
“狱友,狱友……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红么?”
“狱友,狱友……和我说会儿话吧,一会儿就好……”
……
一开始,任乘昴还能坚持不理她,可时间一长他就架不住这龙的死缠烂打了……一来是她实在是太啰嗦了,二来是因为自己被关在这里也是十分的无聊,再就是这龙本身也是疑点重重:本应该是眼睛的地方向下凹陷,干瘪的眼皮覆盖在眼眶上面——她也是瞎的!
“……你是不是因为拥有‘血坤尘’而被挖了眼睛?”这便是任乘昴回她的第一句话。
“狱友,你终于理我了!”那龙开心地翻滚,尾巴在血池中开心地摇摆起来,“不是的哦,我的眼睛其实是我自己挖掉的啦……”
“什么?你也是自己挖掉的?看来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了……”任乘昴若有所思。
“狱友啊,什么叫‘也’?”
“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所以说,冰心山为了收集‘血坤尘’,抓走了你的某个亲人,威胁你挖了自己的眼睛?”
“肯定不是呀!”
“那你为何自挖双眼?”
“呃……因为我觉得我的眼睛不好看……”那血龙想了一会儿扭捏的说道,一看就是在说谎。
“好好说。”
“我是在好好说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呀……”
“……”
于是接下的五天里,任凭这条龙怎么闹腾,任乘昴都当做没听到,完全无视了她。
……
“我错了,狱友,我错了,狱友……
我仔细想过了,反正我们都出不去……没有意外的话,余生就是我俩为伴了……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不要叫我狱友了,我叫‘玄月’。”
“玄月玄月,你终于又肯和我说话了!我太开心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
“实际上,我并没有‘血坤尘’……”
……
“那什么,我困了,等我睡醒之后再聊吧。”
“别啊,狱友,别啊!我真没骗你!我虽然没有‘血坤尘’,但是我亲手制作了三枚‘血坤尘’!”
“什么?‘血坤尘’是你制作的?它竟不是天材地宝,而是后天炼制出来的?它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一种法器么?为什么会被冰心山视为禁忌之物?”任乘昴一时间瞠目结舌,一连发出了好多问题。
“‘血坤尘’……怎么说呢?说它是法器也行,说它是天材地宝也对,不过究其本质,实际上是另外一物的不完美复制品。至于为什么被视为禁忌之物嘛……你想,复制品毕竟是复制品,所以在给拥有者来力量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小小的副作用,大概是这个原因。”
“那‘血坤尘’的原形物究竟是什么?”任乘昴追问道。
龙啾啾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引起的对方的兴趣,坏笑道:
“嘿嘿,想知道么,想知道么?我说了这么多了,你还没说你自己的事情,到底是犯什么事被关进来的啊?”
“我根本没犯什么事,被抓进来纯属一场误会……”
“误会,把你关到‘噬嗑狱’?哈哈,我完全不信!你细细说来,让我消遣消遣,我就告诉你‘血坤尘’的原形物是什么?”
“我就是带着‘聚仙瓶’来到了冰心山,然后又冒充‘永夜岛’的猫去竞拍了一枚‘血坤尘’,最后就莫名其妙被抓进来了。”任乘昴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简明扼要的说了被抓的原因。
“你……你说的‘聚仙瓶’可是‘坤辰聚仙瓶’?”龙啾啾突然变得一反常态的严肃,浑身鳞片都抖动起来。
“是说叫‘坤辰魔女’,我就是被怀疑和她有关联才被抓进来的……但我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啊!”
“那你是从哪得到那瓶子的?”龙啾啾十分认真的问道。
“你先告诉我‘血坤尘’的事……”
“快说!”龙啾啾不由分说地嘶吼道,巨大的气浪吹得血浪翻滚,任乘昴若不是赶紧加大了神念力的输出,周身的护罩小球就要被震碎了。
“哎,行吧,告诉你便是……那瓶子是我早年探索一处遗迹时寻得的。”
“是怎么样的遗迹?”龙啾啾追问。
“我一个好友好像提过一次,似是称呼那里叫‘魔龙之冢’。”
“魔龙之冢…魔龙之冢么……”龙啾啾不断叨念着这个词,声音似是在哀鸣。
“你还好么?”任乘昴根据龙啾啾的表现,猜出了一些东西。
“嗯……抱歉……我想独自静一静……”龙啾啾把头越压越低,一直浸入了血池之中,不再吱声。
……
翌日,又是一个月的初一,合着今天龙啾啾又该受火雷噬体之苦了。任乘昴明白这个监狱是由一个法阵构成,可他绝不相信世上有真正天衣无缝的法阵,所以他试图从各个地方找寻此阵发缺陷,以寻出越狱之法。趁着今日,他便想着近距离观察一下火雷噬嗑的场景,看能否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远远遥望而去,龙啾啾将自己庞大蜿蜒的身躯盘成漩涡状,打成了一个大卷儿,整体漂浮在血面之上。她侧着头,因而有半面脸埋在血面下,半面脸露在外,只是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任乘昴不知她为何会用如此体姿迎接劫难,这样只会让火雷更容易命中她。
突然间,狱两侧的火与雷就毫无征兆地沿着既定的轨道向着她这边奔涌而来,火雷很快就交融化为一线包围了她的整个身体,铺天盖地翻卷上来。
可这次任凭火雷交轰,皮开肉绽……她也只是随之抽动几下身体,也不嚎也不叫,也不哭也不喊,连面部的表情都看不出丝毫的变化。
任乘昴在一边看着,心里想到: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哀莫大于心死”吧。
但当他闻到那传来的阵阵肉香时,确是忍不住咽了一大口口水,虽说他可以辟谷不成吃东西,可现在突然有些怀念小黄莺儿做的美食了。
此后三日无话。
三日之后,任乘昴正在血池边缘探索调查研究时,龙啾啾再次出现了。她无精打采地探出头,凑到任乘昴的跟前,有气无力地问道:
“玄月,上次我情绪有些激动,对不住了。这次想问你个事情,你得到瓶子的那个遗迹之中,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发现……比如有没有只言片语留存?”
任乘昴摇了摇头,说道:“那冢在一处深海的海沟内。在那里我只见到一些残存的巨大龙骨,一只小瓶子以及两枚昆山玉材质的小印章。印章上倒是留有一段极为简明扼要的话,告知如何使用此物,以及此物的特性。”
“那两枚印章现在何处?”
“因为印上所述,此物只能女子使用,所以我先后将其赠予了我的两名女弟子……我的一位好友见到了,和我说那印中之物叫‘坤辰砂’。我都说了这么多了,所以,能否告诉我‘血坤尘’究竟是什么?”
“‘血坤尘’正是‘坤辰砂’的仿品……应该是有八枚传世。”
“哎,我就猜是如此……没有猜错,那冢内埋葬的,应就是那位‘坤辰魔女’吧?你又是她什么人…什么龙?”
“没错,你再次猜对了……若你所言非虚,那其中的龙尸……”龙啾啾说道这里,有些哽咽,“……便是我的孪生妹妹,也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坤辰魔女’了。而我既是她的姐姐,也是她‘坤辰十眷属’中的第三位……只是万万没想到,那一役之后的一别,竟成了我姐妹二龙的诀别啊!”
“……你节哀。”任乘昴对于龙啾啾的经历感同身受,他也有体会过失去至亲的痛苦,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感。虽然自己心中还有不少问题,可现在也不方便再去追问什么了。
龙啾啾带着低沉地抽泣,再次没入血池之中,转身游走了。
……
又过了两日,龙啾啾又来找到了任乘昴。
她身上伤这时虽是恢复大半了,可却还是萎靡不振的:
“玄月……”
“好些了么?”任乘昴放下手中的活,转身问道。
“我不知道……两百多年来,我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火雷,熬过了一度有一度春秋……我每天都在想着和萌萌姐妹重逢时的场景,那成了我在这死气沉沉的血狱中唯一的念想,也成了支撑我坚持下去唯一的支柱……可就在前几天,这个念想幻灭了,这根支柱倒塌了……就连那曾经让我恐惧不已的火雷穿心之痛,现在也没法让我感到更加疼痛了,因为我的心已经痛到了极致了……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了,是应该死还是应该苟活下去……玄月,我该怎么办,我感觉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活下去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