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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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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下世界对人类来说神秘陌生又极具危险,人类不具备在水中生存的能力,水往往就成为夺走人类生命的杀人利器。科学研究人类起源,有一种说法是人从水中来,是海中生物上陆后进化而来的生物,证据是人类的一些器官原本就是在水中生活时必须的,后来退化了。佐伊觉得这个说法没道理,不然为何她现在一点没有如鱼得水的感觉?

    她这辈子仿佛和深海水底有仇,她一切痛苦的源泉,都与水有关。

    拉布河的河水不算很湍急,但却意外得深。她估摸着自己已经坠到了五六米深。河水泥沙含量太高,视线非常浑浊,看不到鱼类,有水草挡在头盔护目镜外,她想伸手拉去,却只能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无力地躺在河底。护目镜右上角的氧气含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她感觉到死神正在向她缓慢靠近。

    盾牌背在她身后,在水里却成了负担。当时事发突然,她也没卸下盾牌,本来潜入水中时,是可以作为负重帮助她下潜的,可如今她被变异水草缠在了水底,越挣扎收得越紧,根本动弹不得,她的盾牌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朵拉和那个女工程兵落水。那个怪物感受到了人类入水的气息,立刻扑了过去,浪花翻卷,看不清水底情况。但她入水时,却嗅到了血腥味。她被水草缠住之前,曾看到距离她不远处,有一只人手缓缓沉入河底,断口处参差不齐,还在浑黄的水中拖曳出缕缕血丝。

    她不知道那是谁的手,她只是感受到了彻骨寒冷。

    水中冰冷刺骨,作战服根本抵御不住水中寒冷,严寒侵入皮肤,渗透进骨髓,她感觉浑身的温度都在缓慢下降。她在入水之前就开启了作战服的隐藏气囊。隐藏气囊的第一个功能是锁住上半身的衣物,由于作战服与头盔之间是有着防水拉链的,所以隐藏气囊的作用就是是上半身保持干燥,不会进水,否则会影响作战服的供氧功能。所以,目前为止,佐伊的上半身是干燥的,但是下半身早就湿透了。

    她现在根本不敢给隐藏气囊充气,生怕隐藏气囊被这些水草勒爆了,她会死得更快。

    她只能安静地躺在水底,尽量减少自己的呼吸频率,减少动作,等待救援的同时暗中努力为自己制造逃脱的机会。她在努力地去摸自己腰间的刀袋,可惜姿势不大对,始终够不着。

    向自己的左手侧望去,能隐约看到那个大怪物正匍匐在水底一动不动。它的脊背距离水面大概有两三米,佐伊估摸着这大家伙恐怕得有三四米高,体长估计能达到七到八米。长相与她小时候在农田里看到过的田鳖十分相似,但是口器完全不同,它的口器就好似无数小触须在颤动,因此更为恶心,更具攻击力。

    佐伊不知道这个大家伙这会儿为什么这么安静,也不知道朵拉和那个女工程兵怎么样了。她这里的生命探测源显示着她们还活着。只是她估计,如果再不来救援,很快她们之中就要出现死亡了。因为她很确信自己看到了非常新鲜的断手,手臂上残留的袖子分明是海鹰的雪地迷彩服,那只手到底是左手还是右手,她没看清,只是隐约记得似乎没有臂章。如果那是一只左手,代表着那只手就是女工程兵的,如果那是右手,就不好说了,两个人都有可能。因为佐伊牢牢记得,朵拉的左臂上紧紧套着阿萨辛的袖章。

    再次尝试着去够自己腰间的刀袋,然而再次失败,感受到手臂再次被缠得更紧,她有些气馁。难道老娘会就此死在这里吗?真是太憋屈了。她胸中愤懑无比,只想发泄一通。

    随着一声轻微地“滴”,显示女工程兵的生命源信号消失了,佐伊心头颤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刺痛有之,庆幸有之,更多是同病相怜、唇亡齿寒的哀叹。不管怎么样,女工程兵始终与她关系不近,朵拉自从出发以来就是她照看着,又是同为阿萨辛同志,多少对这个小丫头上了点心,可不希望她就此翘辫子了。

    唉,小丫头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虽说女工程兵死亡,但也不能代表断臂的就一定是女工程兵,佐伊这心还是悬着。转念又想,自己都这副惨状,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还真的是菩萨心肠啊。

    兰兰、小妮、秋音.....她默念着和她相熟的那些女孩们的名字,一个个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心道:你们佐伊姐我就要死在这臭水沟里了,你们会不会想念我?想着想着挤出两滴泪,自己感动了自己,但是几秒后又觉得自己挺没劲的。花街女子向来无情,她自己对这些个女子也并非真情实意,这都什么情况了还惺惺作态,自己似乎也是习惯了这种浮夸的心理状态了。

    想到这里,一个挥别多年的身影忽的在脑海中闪现,佐伊玩世不恭的面庞上忽的多出了许多沉静和怀念。

    果然,人临死都是会闪现走马灯的,那些曾经刻意想去遗忘的经历,也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她那阴暗的童年时光,真的没什么好回忆的,不想也罢。只是那个人的身影,她永远也忘不了,她走了,也把她这辈子全部的真情实意带走了,从此以后佐伊再不会认真。

    在东北瓮城特瑞的西北角,有着全联邦最大的红灯区。而红灯区最低劣的站街女集中地带,海风吹拂到这里,被城墙挡下,咸湿腐败的味道常年散发不去。两岁的她就是被遗弃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捡到她的人,是个穿着破裙,擦着劣质化妆品的站街女,当年她18岁刚出头。

    红灯区最受欢迎的客人是西面冰雪之城来的军人,在那里军纪中不得淫乐的条款被抛诸脑后,军人逛红灯区被视作权力、实力的象征。但是站街女地区,军人不会来,他们嫌这里脏。这里是落魄的冒险者才会光顾的地方的,他们没什么钱,却又因为长年的野外冒险而备尝生死压力,需要发泄松快,因此扣扣巴巴地捂着口袋里不多的票子,就在这个地区,挑个顺眼的站街女进去办事。交易通过纸币来结算,这些低等妓/女几乎都是黑户,没有手环id,只能靠着纸币去与控制着附近的黑帮换取生活品和口粮。

    红灯区不允许妓/女养孩子,钱再多也换不来奶粉和尿片,佐伊是裹着破衣服剪成的尿布,吃着米糊糊长大的。她是个奇怪的孩子,从小就是。她的养母太穷了,长相也不十分好看,光顾她的客人不多,因此瘦得皮包骨头,变得更不好看,如此恶性循环。小佐伊也和她一样,从小就瘦的皮包骨头。但是却是个硬骨头,骨头硬到能爆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力量,在佐伊三岁时,曾经为了捡落到床底的破烂小玩具而抬起了整张铁床,将她养母吓出了一身冷汗。

    或许,她被遗弃的原因,就是因为这身怪力。但真正的原因,佐伊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小时候的佐伊,对母亲的老铁床印象深刻。她觉得那张床是妖魔鬼怪,母亲不让她上那张床,甚至不让她碰一下。她终日被关在母亲所住破公寓的狭窄小阁楼之上,母亲做生意时,能清晰听见楼下的动静。大概6岁时,她就明白了那动静是怎么一回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喘不过气来,好恐怖好压抑,好恶心......

    8岁时,她渐趋麻木,开始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习以为常。养母被客人光顾之后,她会帮着去清洗床单。

    9岁时养母被无赖客人纠缠,差点被掐死,她拿了菜刀一刀劈开了客人的脑瓜子。那是她第一次杀人。杀人对她来说很美妙,仿佛压抑在心底很久很久的东西突然间被释放了。

    养母镇定地处理了尸体,仿佛这件事她并不是第一次做。而那把菜刀被她洗干净,挂在了小厨房的墙壁上,佐伊每次进厨房,都会下意识看上两眼。刀口卷了,劣质的菜刀,真的不好用。

    10岁,没什么文化的养母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本书,开始磕磕绊绊地教佐伊识字。佐伊记得那是本图画书,书上尽是些黄色暴力的内容,养母教的很认真,佐伊也学得很认真,一个词一个词,她学了56个词,后来那本书被某个客人顺手拿走了,养母发现后失魂落魄地哭了。那是佐伊第一次看见她哭。

    同年,她的存在终于暴露,黑帮闯了进来,要强行将自己带走。养母疯了的母狮子一般,大闹公寓,佐伊也跟着她一起发狂,母女俩合力将前来抓她们的七八个彪形大汉杀死,然后养母带着她开始逃亡。

    她们过了一年东躲西藏的生活,藏在了特瑞大区最靠海滨的城市,养母什么也不会,依旧只能操起老本行谋生。但她绝不会让佐伊也从了她的老路,佐伊总想着出去做工赚钱,因着她的蛮力,在码头的大仓库之中做了低劣的搬运工。本来搬运这种事完全能用机械代替,但佐伊的雇用成本比购买一台机械要便宜太多,运作效率是相同的,仓库的老板觉得挺划得来。

    12岁,仇家发现她们的藏身地,两人逃往码头渔船,但被追上。养母为保护她被仇家一枪打死,临死前还将她一把推了出去,佐伊落水,差点死在海里,最后被渔船捞起,捡回一条命。

    养母死去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无法振作起来,只是如行尸走肉般活着。她的养母带走了她心里太多的东西,佐伊觉得活着这件事真的很没意思。可她从没想过去要去死,她告别了救了她的老渔民,独自背了包出了远门,一路向南,偷渡到了冒险者之城。最终在楚都附近的一处红灯街留了下来。

    她决定做一个保护者,保护这条街上所有的妓/女。在铁金店买了工具,她自己改装了出了一张大盾,沉重无比,天天喜欢背着盾在大街上转悠,谁碰上麻烦了就去解决。她人小鬼大,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居然就这样在这条街上站稳了脚跟。被帮助了的□□都愿意给她一点酬劳,如果给不了钱,她也不会强要。十分困难的妓/女,她还会给予帮助,和这里的妓/女关系都非常好,性子也逐渐玩世不恭、圆滑开朗起来。

    14岁,她遇上了一个脸上有着可怕伤疤的中年女人,女人问她要跟着她混吗?她能给她饭吃,教她读书写字,教她更高明的武术。她问女人,我要是跟了你,这条街上的妓/女,你能替我保护吗?

    女人点头。

    于是她就拜她为师,从此以后走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

    如今这条路走到尽头了,我尽力了老师...我累了,想歇一歇了......妈妈......我以前从未喊过你妈妈......现在喊是不是太迟了.......

    氧气含量不够了,她的意识正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面罩上雾蒙蒙一片,电子屏已经不在运作了。她仿佛出现了幻觉,错觉自己回到了12岁那年失去养母的那一天,她沉在海中,缓慢窒息。眼前出现了一道神光,一位衣裙素白的女子正天降而来,向她伸出手。

    妈妈...你来接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