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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宋知夏便起来了。
这么早起来,她既不是为了梳妆打扮,反正今日还是学子服和朝云髻,没什么可打扮的,也不是为了临时抱佛脚,抱书背诵,反正统共也就三本书,她早就背熟了,她早起只是为了制作一点小东西。
今日的考题,不出意外的话,是花艺,而这回的花艺考试,不仅仅要求考生插花,还要求考生去花园中亲手摘花择叶,并选择插瓶,最后呈上作品以供先生们评定。
要去花园,这是多好的下手机会啊。
花园里总是少不了虫子啊蜂子啊,若是摘花时有一只虫子出来咬了人一口,或者来只蜂子叮了人一口,那都是不可预测、难以防范的意外啊。
宋知夏反反复复地洗了几遍手,把手洗的干干净净,拿布巾拭净了水珠,又在手上抹了一层厚厚的香脂,然后宋知夏小心地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只小木盒子,盒子打开,里面平平整整的铺着好几层布片,布片最上面放着一小段似柳条一般的枝条,把枝条放到桌上,揭开下面的布片,最中间放着的是一朵朵的小花苞,花苞只有手指头大小,但个个饱满,新鲜的就像是刚刚从枝头上采摘下来似的,难以想像,这些花苞已经离开枝头近两个月了。
这些花苞是八甲人从老家带过来的,因为采摘不易,存量不多,所以八甲人只带了这一小盒过来。
这种花非常吸引虫子,花苞时还好,引来的虫子不算多,也不厉害,但一旦开了花,就能引来密密麻麻的虫子,很多虫子还带着剧毒,所以采摘必须得赶在花苞开放前,不然的话,就算八甲人再厉害,再皮粗肉厚,也无法从不怕死、无穷尽的虫子堆里把这些花给抢出来,因为这花太过吸引虫子了,所以一向直白简单的八甲人就直接把这种花叫作引虫花。
虽然引虫花很招惹虫子,但用的好了,也是极好的可以长久携带的捕猎诱饵,引虫花的花苞极耐保存,一旦离开枝头,花苞就会自动闭合,除非把子房切掉,不然花苞能保持新鲜的状态长达一年之久,而它花粉经过特殊的炮制方法后,就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许多种野兽,甚至包括一些小型凶兽,都无法抵挡这种香味的诱惑,只要有这种花粉在,极简单的陷阱都能困住猎物。
八甲人带这些花苞过来,就是为了铺设陷阱时用的,他们前来这块大陆就是为了探险,没什么时间去打猎,铺设陷阱困住猎物,这是最省时间也是最省精力的做法了,所以他们才带了这一盒的花苞过来,到他们离开时,一盒花苞已经仅剩下这一点了。
宋知夏对八甲人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尤其是东景腰间的一连串囊袋,在她看来更是如百宝袋一样神秘,因着她的好奇,东景给她介绍了许多八甲部族独有的法宝,其中就有引虫花,东景还向她介绍过如何处理花粉才能引虫却不伤己,当他离开时,他还特意给她留下了这一小盒花苞以作纪念。
今日,引虫花可以派上用场了。
宋知夏让碧珠取来一柄小银刀,小心地横向切下一朵花苞的花托,再纵向切开整个花苞,用刀尖小心地挑起花苞中间的黄色花粉,一点一点地涂抹到一柄小银勺上。
一朵又一朵的花苞被切开,小银勺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黄色花粉,一股独特的香味散发开来。
宋知夏让碧珠点上一根蜡烛,她拿着小银勺放在烛火上慢慢灸烤,花粉一受热,香味便消失了,花粉颜色也从黄色变成了白色。
宋知夏放下小银勺,又执起小银刀,把花苞上的花瓣一片一片的切下来,引虫花的花叶都是极为坚韧的,若不用利器,用手撕是极难撕下来的。
把花瓣切下后,宋知夏用刀尖挑起一点白色花粉,涂抹在花瓣内壁,一瓣又一瓣的,直到把白色花粉都用完,宋知夏再用刀尖挑起一点浆糊,把花瓣内卷,小心粘黏好。
待花瓣都粘黏好,宋知夏把花瓣卷都收进了一个荷包,又把桌子上那段似柳条一般的枝条放进荷包,这段枝条可以压制引虫花花粉的香味,不会将虫子引来,这也是八甲人特意带来与引虫花苞放在一起的,不然他们一路上都得与虫子开战。
小心放好后,宋知夏将荷包放进了袖口里,再仔仔细细地用胰子洗了几遍手,尤其是指甲缝,确保没有一丝半点的花粉残留在她的手指缝里才算完。
事情做完,天光已经大亮,宋知夏起身前往主院,与母亲张氏一起用了早饭之后,便一同登车,前往双梅书院。
双梅书院的围墙边上已经一溜地停放了六七辆马车,这回宋知夏来的依旧算是早。
书院大门前有引路的迎客生,见到有考生来了,便过来一个迎客生引路,这样的做法,既体贴考生又不让外人乱走。
在迎客生的引领下,张氏和宋知夏进了书院大门,在穿过两处天井后,两人来到了一处影墙前。
影墙上已经张贴了一张大红榜,张氏拉着宋知夏上前去看,张氏很紧张,虽然她极力控制自己的举止,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在意,但她抓着宋知夏的手却捏得紧紧的,泄漏了她真正的心思。
宋知夏安抚地摸了摸张氏的手背,也抬头去看。
上榜名字不按名次,而是以望庶姓的姓氏次序来排列,第一行没有,第二行没有,直到第三行,终于看到了“宋知夏”三字,张氏惊喜地深吸了一口气,手上更加用力的捏紧了宋知夏的手。
“夏儿,你通过了。”张氏欢喜地看着女儿。
宋知夏浅浅一笑:“不过是第一场,后面还有三场呢。”
张氏微微点头,又吸了一口气:“是,还有三场。”
引路的迎客生见状,顺势恭贺了宋知夏一番,又和她说了领取第二场考试号牌的地方,就在影墙之后的一侧厢房中。
宋知夏向迎客生道了谢,就要前去领取第二场考试的号牌。
张氏想要陪同,但迎客生向她解释书院的考试规定,考生与随行长辈必须得分开,张氏不能随同,但可以前往另一处院落旁观第二场考试的过程,张氏无奈,只得抓紧时间又叮嘱了宋知夏几句,句句都在提醒宋知夏,千万不要再动手出头了。
宋知夏一一应了,待张氏放行,她才转入影墙之后,按着指引路标来到了取号牌的厢房。
第二场考试的号牌并不是像第一场考试时那样靠运气来抽取,而是按照考生先来后到的次序来发放的,也就是说,先来看榜的先得牌,晚来的就只能领取剩下的了。
第一场考试的考生共有三十七人,而第二场考试的号牌却只到二十八号,这就意味着第一场考试中淘汰了九个人,这个淘汰数有点惊人,看来第一场考试中发生的混乱令先生们很是不喜。
宋知夏拿到了第十号号牌,她按着发号牌的女先生的指引,往书院深处继续行去。
一路上并没有分岔路,宋知夏顺利的来到了一处宽阔的花园,花园里姹紫嫣红,在阳光下,鲜艳娇嫩的花朵甚是惹人喜爱。
这一场考的果然是花艺,宋知夏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花园的入口处,有两位女先生站立着,见到有考生来了,两人齐齐抬手,拦下了来人。
宋知夏乖顺的出示了号牌,一位女先生执笔在册子上记下了她的名字和号牌,另一位女先生则伸手检查起了宋知夏的腰带、袖口、鞋底等一些易于夹带小东西的地方。
“这里面是什么?”女先生掏出了宋知夏袖口中的荷包。
宋知夏乖乖行礼:“禀先生,荷包里面全是花瓣,小女子甚喜花草,随身总是带着花袋,不管心情如何,见花便能平心静气,今日考试,小女子担心临场紧张失态,便想着带花袋前来,若是实在紧张了,便拿出来看一看嗅一嗅,压一压心慌。不过先生,这花没有香味,不会引来什么东西的。”宋知夏状似紧张的多解释了一句。
女先生本来想说考试时不许夹带有异味的东西,不管是香味还是臭味,都不允许,但宋知夏多解释了后一句,她的神色便松了一丝,女子皆爱花,她也爱花,如果荷包真的无异味,她倒是愿意松一松手。
女先生打开荷包,倒了半袋子花瓣出来,女先生又捏了捏,确认荷包里的确全是花瓣,又闻之的确没有任何气味,女先生满意了,把花瓣放回去,把荷包还给了宋知夏。
“念你初犯,今日且饶你一回,下两场便不许再带来了。”女先生告诫道。
宋知夏赶紧恭敬地行一礼:“谢先生教导。”
顺利的通过了检查,宋知夏进入了花园,来到了考试之处。
考试之处是一处长长的花荫架子,连同宋知夏在内,里面已经站了十个考生。
花荫架内并没有女先生在场,考生们刚开始时还很安静地在等待,但等待的时间长了,加之来的考生也越来越多了,见了熟悉的交好的人,又没有女先生在旁看着,考生们便渐渐心大起来,与相熟的人说起话来。
宋知夏也与顾婵顾妍说起话来,顾婵顾妍都顺利通过了第一场考试,她们在祈祝仪式上都没有出错,还帮着扶了几个考生,通过考试自是应当。
宋知夏边与她们小声说着话,边带着她们不着痕迹的走动,看似在观赏花园各处的风景,可她的右手却搭在左手的袖口处,每走到一个当日欺辱过她的人身边,她便小心地捏出了一个花瓣,然后看准了她们的脚步,眼疾手快,把花瓣一个一个投了出去,花瓣落在了她们的脚边,只要她们踩到花瓣,她们的鞋底就会沾染上引虫花的花粉。
小半年的习武,让宋知夏的手腕有劲,准头又准,每一个花瓣她都投掷地很准,每个花瓣都落到了目标人的脚下,并被她们踩中了。
哼,都是些面甜心黑的小人,上下嘴皮子动一动,便能剐得她一身伤,她们这样的小人,哪里配得上双梅书院,配学得圣贤绝学,她承认自己是心思阴暗的小人,但她们更是内里肮脏龌龊的小人,她愿意舍得一身剐,也要把她们都拉下马。
宋知夏早存了不被双梅书院录取的心思,她曾经上过双梅书院,但她在书院里的三年,一天也不开心。
入学考试时她被小人们排挤为难,录取时又遭受了她们的冷嘲热讽,她说她没有自知之明,不配入学,她们还说不愿与她同流合污,不愿与她做同窗,让她早点自请退学,不要污了双梅书院的清名。
面对这些侮辱,她都忍了,她以为进了书院,自己可以凭着才华和为人,洗刷身上的污水,赢得一个清名,但欺凌处处皆在,书院也不是人间净土,进了书院后,她被同窗们排斥孤立,也被书院前辈们冷嘲热讽,不管出了什么错事,同窗们都往她身上推,先生们也不都是智者,也曾有几个先生为难于她,她忍着委屈读了三年,最后忍不住,还是自请退学,离了这片伤心地,这一回,她不愿再去读双梅书院了。
她不去读了,但这些人,这些当日说她不配入读双梅书院,不配学习圣人绝学的小人,一个也别想去读,当日她们给她的侮辱,她今日就来报答她们。
在一心两用地做着小动作时,宋知夏还时不时地抬眼关注着花园的入口处,心中默数着到场考生的人数,一直数到二十八,考生都到齐了,宋知夏停下了走动,也停下了与顾婵顾妍的闲谈,还以眼神示意她们噤声。
顾婵几乎立时领悟,还侧身小声地提醒的顾妍,然后三人以完美的恭顺立姿等候着先生们的到来。
宋知夏的预料不错,不过等候十几息,五位女先生便到来了。
女先生们的到来没有半点先兆,待她们现身时,花荫架下还有嗡嗡嗡的闲谈声,考生们三五成群的围成一堆闲谈,待眼尖的考生发现先生们,并出言提醒同伴们后,花荫架下的嗡嗡嗡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大了,考生们匆忙慌乱地站好,垂首等待着先生们的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