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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阁,山长听完了书兰先生和周蓉的辩言,根本没有周蓉所想的犹豫,更没有如她所幻想的那般偏向她一方,而是直接劈头盖脸地开骂了。
“周蓉,你不敬师长,不遵师道,不守弟子规,即日起,不必来书院读书了,回家去吧。”
周蓉惊呆了,山长竟然要逐她出书院!
“山长,山长你不能光听书兰先生的一面之辞,我,我”周蓉慌乱地想找理由。
山长根本不听周蓉的辩辞:“你既然觉得书院的先生没有资格训斥你,那你就回家去吧,入我院门,服我管束,不管你出身于什么豪门望族,就算是本朝公主,也得守书院的弟子规,你有什么话,回家自去与你家亲长说,如果认为本山长处置不公,可以让你家亲长来与本山长说。”
周蓉没想到山长竟然这么蛮横不讲理,一怒之下,竟然壮起胆子大声喊道:“我是蔡家的表小姐,蔡家是我的外祖家,山长你不能逐我出书院。”
这话一出,山长立时大怒,重重拍了一下桌案:“放肆!书院之内,圣贤之地,岂容你仗势胡为!来人,去请蔡斋长。”
在夏国,斋长也是书院的教职人员,在大晋朝时,书院内一般是三十位学子设一斋,分斋管理,斋长一般由学生担任,负责学生的纪律和惩戒,但因为多年战乱,书院因为各种原因,数量大减,幸存下来的书院为了加强书院的管束力,斋长就改为由书院先生来担任,因着双梅书院和蔡家的特殊关系,蔡家班的斋长则是由蔡家家主指派的,蔡斋长一旦出面,就等于是蔡家直接干涉了。
周蓉的脸都吓白了,她知道自己今日是捅大篓子了,但她真的没想到山长竟然会如此气恼,不过就是对书兰先生不客气,以及抬出自己的蔡家表小姐身份而已,如何就能闹到如此田地?
周蓉是严重低估了师道传承的力量,在这世间,给人以依靠、以保护、以庇佑,同时也需要人对之予以积极奉献的派系,除了以血缘为维系的家族之外,还有另一个派系,那就是以学问传承为维系的师道,师道与家族一样,荣耀不容玷污,为了荣光,为了利益,派系内的所有人都可以,也应该,对敌人予以绝不容情的打击和抹杀。
家族的荣光维系,一般是给予家族内成员以前程和金钱的扶持,比如身居高位或要职的家族成员,给予另一个暂时居于低位,但有发展前途的家族成员,在仕途方面予以帮扶,再比如,家族成员中有人需要金钱来打通关卡用以升官,那么家族就会予以金钱支持,而享受了家族的帮扶之下,家族成员也需要对家族做出反哺,贡献出自己的力量,让家族越来越好。
师道的荣光维系,也如家族一般,师长身居要职或高位,也会对弟子予以仕途上的帮扶,反过来,如果师长在朝堂上与别的官员或派别有了争斗,那么所有弟子都应该以师长的立场为立场,为了师长的利益而战斗,极力的打击对方攻击对方,维护师长的地位和利益。
家族和师道的荣光维系和行事准则其实差不多,但师道比之家族,则包含的范围更广,同一位师长,底下一代又一代弟子的传承,可能包含了数个甚至十多个家族的成员,因着传承的弟子越来越多,一代又一代的积累,弟子们因为政治理念的不同,又或者因为家族利益的冲突,产生了新的分支和派系,所以师道并不如家族那般清晰可见,久而久之,师道就不再是一个派系一个团体了,而是渐渐发展成了读书人阶级,整个世间的读书人,都要自觉地维护师道尊严,维护师道传承。
因着多年的战乱,朝代的更迭,读书人越来越少,因着人少,阶级的团聚力反而越发的大了,尤其是那些家族在多年战乱和朝代更迭中由盛转衰,甚至消失了的读书人,他们能在世间继续生存的唯一屏障就是这个读书人身份了,有了这个身份,他们可以接受来自师长和师兄弟的帮助,有了依靠的派系,有了立身的资本,所以读书人阶级越来越看重师道尊严,越来越不容外人挑衅,尤其是他们认为天生低于他们一等的非读书人,在他们看来,一切没有正式承继圣贤绝学的,都是非读书人,非读书人对于师道尊严的挑衅和侵犯,那是必须要给予绝对打击的。
周蓉就是太天真了,被家族保护的太好了,在她单纯的心里,只知道家族的力量,却根本不知道师道的力量,不知道师道尊严是多么不容侵犯的四个字,更不知道,就算一个家族再如何鼎盛,再如何屹立世间几百年,也无法抵抗来自一整个阶级的打击。
蔡家斋长来了,这是一位蔡家本家的姑奶奶,这位姑奶奶担任斋长已有十多年,一向以铁面无私为蔡家小姐们所忌惮。
蔡家斋长一步一步地走进渊阁,周蓉看到蔡家斋长的到来,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
山长与蔡家斋长彼此见过礼后,山长就把周蓉不敬师长,两人闹到她的面前,她要逐周蓉出书院,周蓉放肆狂言的经过说了一遍。
蔡家斋长越听,眉头越皱,看向周蓉的目光也带上了凌厉的压迫感。
周蓉受不住蔡家斋长的目光压迫,一下子就跪俯在地:“斋长,斋长,学生错了,学生诚心改过,请斋长看在学生年少无知,且与蔡家也有几分血脉亲缘的份上,饶学生一回吧。”周蓉边说边哭,哭得涕泪交下,她是真的很害怕,真的很惶恐,哭得没有半分作假。
蔡家斋长没有因周蓉的哭泣哀求而动容,她板着脸,给周蓉下了最终判决。
“周蓉不敬师长,放肆狂言,即刻起,逐出书院,永不再录。”
蔡家斋长的话语平平板板,没有一丝起伏,但就是这般平板的话语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周蓉的心里泛起了森森的寒意,这森森的寒意从心里透出来,瞬间遍布全身,就连骨头缝里都沁入了针刺般的寒冷。
“不。”周蓉哭叫着扑到了蔡家斋长的脚下,“不,斋长,你饶我一回,我求求你,你饶我一回,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斋长,你饶了我吧。”
周蓉不敢想被逐出书院后的下场,她在家里一向掐尖要强,进了书院之后,在家中众位堂姐妹们面前更是高了一等,她太知道书院能给她带来多少的荣耀和脸面,也知道她日后的前程都与书院休戚相关,一旦被逐出书院,她所有的荣光,都没了,她的前程,也没了。
周蓉抱得斋长的脚紧紧的,不停地哭求着,之前面对书兰先生和山长时的傲气,一丁点都没有了。
蔡家斋长不为所动,板着脸朝外喝道:“来人,请蓉小姐出院。”
当散学的钟声敲起时,宋知夏还不知道周蓉那边的事,不过钟声敲起后不过短短十几息,竹舍就进来了一波人,有书兰先生,有山长,还有书院的几位管事教员,除了她们之外,还有一位陌生的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而这位老妇人周身透出的强硬气势,比山长还足。
当这位老妇人走进竹舍时,宋知夏听到了蔡家小姐们发出了整齐的倒吸气声。
宋知夏好奇地看向老妇人,这是蔡家的大人物?
山长走到堂上正中,面向学生们,朗声说道:“周蓉不敬师长,放肆狂言,已被逐出书院,望尔等引以为戒,不可再犯。”
周蓉被逐出书院了?众位学生暗自心惊。
学生们赶紧躬身行礼,齐齐应道:“学生谨遵山长教诲,必不敢忘。”
山长说罢,移开几步,那位老妇人站到了堂上正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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