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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媳两个正说得亲热,婆子来报说早膳备好了,是不是跟着就传膳,于氏说好。说自己娘儿几个就在这里吃,暖和,男子们就让他们去花厅那边吧。平日里陆家的早餐大家不过喝些粥吃些包子馒头之类,今日因为男人们不用去衙门,又加上是陆骥和方采蘩新婚头一日,就做了正经的膳食。
按照这时代的规矩,吃饭的时候媳妇得伺候婆婆,等婆婆吃好后媳妇才能吃饭。眼看着膳食摆好,方采蘩赶紧起身下炕穿鞋,自觉摆好凳子准备给于氏布菜。
陆骐道:“大嫂你何必做这些,底下人自会弄好,咱们只管吃就是。”方采蘩笑道:“左右我一会儿要伺候婆婆用膳,搬一下凳子打什么紧。”
于氏让丫头婆子都下去,然后对方采蘩道:“不用不用,我又没少胳膊缺腿儿的,不用人伺候。我一个打铁的穷出身,又不是天生的官太太,什么苦没吃过,没那么多讲究。再说了,真要人伺候,家里这些下人是用来做什么的,哪里需要你这个主子来做这些活儿。好孩子你记着,往后都不用做这些。”
婆婆这样说得明白,方采蘩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根据于氏平素的表现,方采蘩之前就猜测自己婚后婆婆应该不会给自己立规矩。不过胡氏却说不可妄自揣测,让她进门对待公婆还是要恭恭谨谨地,立不立规矩还是得于氏说了算。
虽然说早有心理准备,但婆婆这么仁慈体贴,方采蘩还是很高兴,发自内心地感激道:“多谢婆婆疼爱。”
于氏嗔道:“这孩子,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地。我和你公公就大郎一个儿子,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愿,就希望你们两个夫妻恩爱和美,多为陆家开枝散叶,让我们多抱几个孙子罢了。”
方采蘩脸一热,低声道:“是,儿媳谨遵婆婆教诲。”“娘你都说得大嫂不好意思了。我大哥那么喜欢大嫂,大嫂人又那么好,他们两个哪能不恩爱和美。至于生侄儿,那还用您说?哎呀,我大哥和大嫂两个都长得好看,生出的孩儿不知道有多俊俏,想起来都叫人期待啊!”陆骐说到兴奋处,不禁手舞足蹈起来。
于氏看得直摇头,指着闺女对方采蘩道:“你看这猴儿,都这么大了还没个正形,这性子不改往后怎么嫁得出去。可我每次发狠要管,你公公就说闺女还小,再大些自然会沉静下来,说我当初比骐姐儿还没个正形,他还不是娶了我。况且他陆某人的闺女根本就不愁嫁。”
关于于氏和陆仪当初是怎么一见面就打架,打着打着就打成了夫妻的,陆骥曾经和方采蘩说过,如今于氏主动提及往事,方采蘩脑子里瞬间闪过婆婆当年的剽悍事迹,心里很想笑偏又不能笑,只好苦苦忍住。
于氏不知道儿媳妇心头所想,兀自念叨着:“可这能一样吗?我当初是铁匠家的闺女,粗鲁莽撞些不打紧,骐姐儿如今可是京里的官家小姐,言行举止没规矩是要遭人嫌弃的呀。”
可怜天下父母心,婆婆虽然大大咧咧,但对孩子的这份心却是一点也不比别的母亲少。见于氏是真的为陆骐苦恼,方采蘩忙道:“婆婆您也不用太过着急,其实公公说得没错,妹妹年岁委实不大。更重要的是她心性纯良,这才是最要紧的。您看那些心术不正的女子言行举止瞧着都极好,可娶进来却是乱家的根本。所以那些真正有见识的夫人挑儿媳妇,人家是会多方考虑的。”
于氏笑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大郎每次护着他妹子就说‘我妹子很好,谁会不喜欢她啊’。”
老娘居然当着才进门大嫂的面这般说自己,陆骐很是羞恼,偏又反驳不得,憋了半天后才苦闷地道:“我知道了,往后跟着大嫂慢慢改,一直改到娘满意为止好不好?能不能别说了,膳食摆好那么久都凉了。”
于氏懊恼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瞧我这糊涂东西,尽顾着说话了,来来蘩姐儿,吃饭吃饭。”娘儿三个还没吃完,那边花厅男子们却吃好了,陆骥已经过来接方采蘩了。
方采蘩一放下筷子,陆骥就喊她回新房那边院子。陆骐拉着方采蘩的手说自己也要过去,方采蘩笑着说欢迎,陆骥却默不作声。
于氏暗骂自家这傻闺女不识趣,忙道:“骐姐儿,昨日事情太多,没顾得上,今日娘想将那礼单好生瞧瞧,分开誊抄一份,往后好还人家的人情,你帮我一道看着。”
陆骐不解地道:“这些事自有管事做,哪里需要娘来操心呀。”于氏瞪了闺女一眼:“蠢丫头你知道什么,人家送给咱们家的贺礼,主人家怎么能不亲自过一下目!”
陆骐无奈点头:“哦,那我陪娘看那东西吧。大嫂,回头我去你们院子找你。”
新婚夫妇携手回到自己院子上房东此间,一进屋内陆骥就说不用人伺候,让丫头婆子都下去。张婆子却道:“夫人吩咐了,让大奶奶先喝一碗枸杞红枣银耳汤。”陆骥皱眉:“大奶奶才用完早膳,哪里有胃口吃那劳什子,不用吃了。”
方采蘩却道:“我吃得下,端上来吧。”这可是于氏这个婆婆对儿媳妇的一番心意,大姑娘不吃肯定会让于氏心头不喜,就算再饱也得吃下去。张婆子正着急,听到方采蘩这么说,不由大大松了口气,立马让阿喜将那补汤端了上来。方采蘩喝完,张婆子一摆手,领着几个丫头鱼贯而出。
屋内只剩自己夫妻了,陆骥立马弯腰一把抱起方采蘩放到临窗的大炕上,亲自给她脱去鞋子,然后自己才脱鞋上炕,拿了个大迎枕靠好,再将方采蘩抱在怀里,拖了条薄被盖着。陆骥亲了亲她的脸颊,低声问她身子还难受吗。
方采蘩脸一热,低声说强多了。陆骥道:“用完了早膳,你又喝了一碗那劳什子汤,肯定肚子有些胀,我本该陪你去花园子消消食的,可你这身子不舒服,咱们就这么说说话。”
方采蘩靠在陆骥身上,懒洋洋地说好。随即问陆骥韩进之送自己那铁环是不是很不一般,因为她瞧着陆骥当时的神色很不对劲。
陆骥赞道:“我家娘子就是聪明,那铁环瞧着黑黝黝不起眼,可其实暗藏机关,你戴在手上,若是有人对你不利,一按那机关,里头就会射出小箭矢。那小箭矢当初是和着一种能叫人麻醉的药物淬炼的,一旦射中对方,对方立马昏迷,关键时刻能保命的。乃是江湖最有名的兵器大师所做,极其难得。”
方采蘩吓了一跳,连说这么珍贵稀罕的东西自己不能要,回头得退给韩进之。陆骥却说韩进之肯定是见有人老想打方采蘩的主意,担心她遇上危险才将这防身用的好东西送给她,送出去的东西他又怎么会收回,让方采蘩不用多想,只管收下就是。往后出门都带着,自己也放心些。
方采蘩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不再说要退还的话了。她有下没下地玩着陆骥的手掌,陆骥将她的手指握住,凑近嘴边亲了亲,低笑道:“成亲了就是好,咱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说话,再不用做贼一般躲在你们家的水榭了。”
方采蘩回头亲了亲陆骥的下巴,感叹道:“如今已经真正地嫁了你,再回想当初失去你的音讯,以为此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那段日子,却仿佛就在昨日。”
陆骥也深有同感,两个人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当初在和锦那些过往,陆骥说出了自己当年的心愿,那就是要天天都能吃上方采蘩炒的菜,尤其是她做的蛋卷,更要一次吃个够。
方采蘩便说这有何难,往后自己每日下厨做给他就是,至于蛋卷,今日就可以满足他的心愿。陆骥却说不急,往后有的是时间,这两日他才舍不得妻子受累呢。
娇妻在怀,耳鬓厮磨,陆骥忍不住回味起昨晚那种极致快乐的感觉,然后气息渐粗再也把持不住。大白天的做这种事,万一婆子丫头闯进来可不得了,方采蘩自认脸皮还没这么厚,自然是坚决不答应。
新婚夫妇一个软语哀求一个义正辞严,正僵持着,却听到院门口张婆子大声道:“什么,方家大爷过来了,还带着二爷,这,方家夫人知道这事吗?”
方采蘩一惊:“远哥儿来了,还带着鹏哥儿!”新人还没回门,小舅子倒先上门探望姐姐了,这事儿说出去绝对是笑谈。然而谁叫陆方两家比邻而居,小舅子不懂事,跟往日一般抬脚就过来窜门实在是太容易了。可这样明显不合礼仪的事情,方家的大人该阻止啊。
肯定是远哥儿偷偷带着鹏哥儿过来的,这孩子真是胆大包天,反了他了!得叫他们赶紧回去,不然实在是太失礼了。方采蘩一把推开陆骥,起身就去穿鞋。
这兜头一瓢冷水直接浇灭了陆骥的热情之火,他叹了口气,心道好不容易避开了不懂事的妹子,偏偏又来了不懂事的小舅子,害得他想跟娇妻快活快活都不行。
娇妻不高兴,小舅子也不能轻慢,陆骥只好认命地起身穿鞋,嘴里劝道:“别生气,谁说他们今日就不能过来啊。”他们这边刚穿好鞋子,院门口张婆子的大嗓门又开始说话了:“大爷二爷,你们怎么来了。”
方志远道:“弟弟昨晚没看到大姐,今早上又没看到,一直不高兴。我被他缠得没法子了,不得不背着娘带他过来找大姐。”张婆子顿脚:“你们今日不该过来的,明日大姑娘就和姑爷回门了啊。”方志远道:“这来都来了,还是让弟弟见见大姐吧。”
这时陆骥和方采蘩已然走到了廊下,陆骥边去迎接小舅子边道:“张妈妈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时候远哥儿和鹏哥儿不能来自己姐姐姐夫家了。远哥儿鹏哥儿,天冷快来屋里坐。”
“姐夫。”方志远高声喊着陆骥。鹏哥儿却只盯着廊下的方采蘩,欢呼着奔了过来。不料被陆骥中途截住一把扛到了肩上,鹏哥儿立马兴奋地大叫起来。
事已至此,弟弟确实年小不懂事,责备的话方采蘩哪里说得出口。将小家伙带到炕上,吩咐丫头取了零嘴过来,姐弟几个玩闹了起来。陆骐闻风而动,很快也过来凑热闹,然后于氏也乐呵呵地来了,新婚夫妇的院子霎时间欢声笑语热闹无比。
陆骥成亲,按规定有五日的婚假,陆仪可以请假两日。莫家父子虽然不可以请假,但大家都知道陆莫两家的关系,也肯例外通融,所以他父子昨日也请了一日假,今日虽然没请,但不去也没人说什么。不过他父子在在陆家用了早膳后,还是都去了衙门。
可莫骁未时刚过就回来了,说是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让他只管放心地早退,说自己会盯着的。见莫骁回来了,方志远立马兴奋地嚷着要看他和陆骥去演武场比武,说自己都好久没看到了。鹏哥儿自来是哥哥的忠实拥趸,也在一旁拍着手说要看。
方采蘩板着脸呵斥弟弟胡闹,莫骁也说不可,陆骥却笑着说自己今日还没去过演武场,正想活动活动筋骨。他食髓知味精力旺盛,无奈娇妻身子娇弱,借着比武发泄发泄也好,省得欲求不满憋得难受。
当初房子翻修的时候,陆仪就专门让工匠弄了个演武场,父子两个每日都会来演武场练武打拳。陆骐非要拉着方采蘩也去演武场观看。方采蘩想着鹏哥儿还小,而演武场刀枪剑戟什么的都有,万一这孩子好奇伤到了就麻烦了,自己得在场看着才放心,就点头答应了。
结果大家到了演武场,陆骥和莫骁两个人的枪刀对打还没耍完,方采菱就来了。原来胡氏得知自家的两个小兔崽子偷偷溜到了对面陆家,气得七窍生烟,可今日不比平常,自己不好亲自来喊人,派下人又根本叫不动这两个小祖宗,没法子,横竖已经丢脸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就派了二闺女过来抓人。
方采菱得知两个弟弟还有姐姐都在陆家的演武场,便让陆家的婆子带自己过来寻人。方采蘩听妹子说明来意,便说事已至此,陆方两家的当家人总归是好友,弟弟们年幼,今日上门也不算顶失礼。而且自家婆婆还很高兴,已然留两个弟弟在自家用完晚膳再走。
方采菱说娘很生气,自己不将人叫回去,铁定要挨骂的。方采蘩就说那就让他两个看完陆骥和莫骁比武完了再走,方采菱无法只好答应。
彼时陆骥和莫骁正斗到酣处,陆骥有心相让,外行人看着仿佛两个人斗得旗鼓相当。方采菱忍不住悄声附在姐姐耳朵边嘀咕:“这个莫骁,还有两下子,也不是那么草包嘛。”
方采蘩正色道:“妹妹本就不该小巧人家,人家可是正经上过战场杀犬戎人立下功劳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年轻就坐在五城兵马司南城指挥使这个位置上了。”
接下来陆骥和莫骁又刀对剑棍对棍地比划了两场才罢手,等两个人去耳房里穿上外头的棉袍出来时,方采菱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因为她发现莫骁那厮腰间挂着的马上封侯图案的新荷包,正是自己做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