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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晋狠狠推开杨坤:“你走开!不许你欺负三叔!”
杨坤小退一步,看着宁晋发狠似幽绿的双眼,心思渐渐沉静下来。他能怪何湛什么?纵然何湛知道沈玉是枚棋子,知道那些达官贵人就是想利用沈玉,何湛也没有出手相帮的义务。
他自己无能,斗不过这些人,怨不得别人,可这并不代表他认命了。杨坤转身将地上的沈玉拉起来,恨道:“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我们走!”
沈玉借着杨坤的力才站起来,杨坤拖着他往门外走去,沈玉却顿住了脚步。他回头看向何湛,声音又低且颤:“还说什么顾忌不顾忌的,何公子觉得这样是公平的?你跟杨大哥说这句话,无非是想自己心里好受些罢了。”
他苦笑了一声,又说:“我无能,没有何公子您这样翻天覆地的本事。可我已经从桃花村一路走到京城,无愧于父老乡亲...”说完,沈玉就跟杨坤一并离开。
宁晋担忧地看向何湛,何湛还闭着眼,薄唇微抿,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过会儿,何湛睁开眼睛,唇角带着惯有的笑容,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样。他对宁晋说:“不该带你来的,吓到你了。”
只是前世他在宁晋手下那么多年,惯喜欢跟在他身边,久而久之,何湛也习惯了身边有宁晋。
“三叔...”
何湛倒吸一口冷气,不防地笑了声:“嚯!以前都是我把别人按墙上,没想到这次还被别人按一回。天道好轮回啊。”
这次真是惹毛了杨坤啊。怎么办?他手中还有一把沧海等着杨坤来拿呢。
宁晋看何湛的神情更担忧了。宁晋不明白为何他的三叔,总能这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明明何湛很不开心,为什么还能装作这么开心?
何湛叹口气,拍拍宁晋的肩,对他道:“走吧,去拿你的那把殷霜。”
何湛用玩笑将方才的事带过,可宁晋却不如他那么轻松,耷拉着脑袋,由何湛领着出去了。雅阁门口倚栏站了个书生模样的长衫男子,长衫是破旧的。长得相貌堂堂,就是胡子拉碴的,怎么看都是一副穷酸样。
他双手环抱,臂弯处插着一把破扇子,瞧见何湛出来,仔细辨了辨何湛身上的衣服,嗓音低浑地问了句:“君雅?”
何湛抱拳敬道:“想必这位便是名动朝堂的剑客淮庸先生了?”
“哦,在下本名李二狗,见过公子了。”
宁晋:“...”
“幸会幸会。”何湛笑道,“前些天听坊间流传先生飞檐走壁时不慎滑了脚,如今可好了?”
淮庸说:“还不错,能走路了。今天为殷霜寻主,特地来看一看,不过殷霜知道我把他卖了,不太愿见我,我就不进去了。”
淮庸走近了一点,继续说:“我就来跟公子说点事——你以后要天天殷霜洗澡,擦的时候要用丝绢,我看公子挺有钱的,应该也不吝啬这个。还有不要乱杀人,好人的血他不喝,嫌腥气;这家伙口味重,对上戾气重的兵器,他会特别激动,一激动就会变得尤为锋利。没事儿呢,你也带他出去见识见识,别老封在匣子里,给闷坏了,刃一钝,就不好使了...”
淮庸喋喋不休地嘱咐着,何湛也耐心听着,一一应下。淮庸想了想又纠正道:“你还是别用他杀人了,他不愿再见血,你可以跟他跳跳舞。殷霜比较随性,跳成啥样他都不计较。你要不会,我可以教你,就看公子愿不愿意学了。”
“这把剑是赠给我侄儿的,这些事你得问过他才行。”
淮庸一愣,幽幽的视线投到宁晋的身上。宁晋被他盯着浑身不自在,仿佛只要他不答应,眼前这个人就要拿殷霜来砍他似的。宁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按照淮庸所说好好对待这把剑。
何湛笑着将宁晋推向前,对淮庸说:“既然我侄儿已经应下,那先生也该应在下一件事才行。”
“啥事儿?你说。”
“跟我这个侄儿讲一讲江湖上的事,他喜欢听书。”
何湛执着于让宁晋见见淮庸也是有缘由的。
前世帝业眼看就要成功时,宁晋却有了放权的念头,曾对何湛说不想再争皇位,想让何湛随他一起离开去当江湖野老。怎么可能!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去当他紫陆星君的江湖野老?风餐露宿,清粥淡饭。他何湛生生世世鞠躬尽瘁鞍前马后的,一心帮他成为九五之尊,结果他要去走江湖?
摔!话本子看多了吗!平时就不该把那些什么《剑客野史》《刀客传》《枪挑风流》之类的书给他看好吗!
何湛要让宁晋看清现实。第一剑客厉害不厉害?一等一的厉害。那还不是卖剑娶媳妇了!混江湖能混出个什么鬼来?
讲!必须让淮庸把混江湖的时候浑身是泥地睡在街头的事,飞檐走壁却摔伤腿的事,还有别人上门跟他单挑,因为他身上太臭而被熏晕,因此放弃挑战的事一并说给宁晋听!
淮庸一听,心想这个简单,遂点头应下。宁晋也对他口中的江湖很是神往,眼睛乌黑发亮。淮庸说:“走走走,我带你去楼台那边儿晒晒太阳,给你好好讲。”
宁晋抬头看向何湛。何湛说:“去吧,我拿了剑就在楼下等你。”宁晋得到他的允许才乖乖跟在淮庸后边儿,轻快地跑到走廊尽头的楼台上去。
宁晋睁着明亮的眼睛,问他:“先生,走江湖好玩吗?”
淮庸引着他坐在楼台的小凳子上,颇为得意地说:“好玩。扬名立万,风里来雨里去,别提多潇洒。”
宁晋问:“那您怎么就把剑给卖了呢?”
小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淮庸揉了揉鼻子:“呃...这个...因为没钱。”
宁晋眨着眼再问:“真因为没钱啊?”
淮庸笑着没说话,想了很久。他沧桑的眼睛眺望着澄蓝的天空,往下是一棵梧桐树,在这样的秋光里都枝叶茂密。淮庸说:“人呐,就跟大树一样,总想有个根。等你有了想保护的人,便不会再想跑去经历那些风雨了,因为那一点都不潇洒。”
“那什么才算是潇洒?”
淮庸用扇子挠了挠痒痒,皱着眉,漫不经心地说:“大概...不让那些你想保护的人蒙受风雨,才是真正的潇洒吧。”
听言,宁晋反应了好一会儿,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十分同意淮庸的这些话。
看着两人交谈甚欢,何湛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欣慰宁晋终于见识到江湖险恶了。
他一手挽着袖子,转进隔壁的雅阁中。
接承名剑的仪式比较简单,只需于阴阳水中净手,由司礼诵读名剑的铭诗即可接剑。
何湛推门而入时,阁子内空无一人,香案上的香炉焚着清雅的香,明纱屏风上绣着梅花,那梅花如同活了似的,颜色尤为鲜艳。何湛在桌子旁坐着等待司礼到来,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来,他端起茶润了润喉咙。
茶香在他鼻间转了一圈,淡了阁子中的雅香,何湛立刻闻见一股异样的味道——铁锈般的腥味。
何湛头皮一阵发麻,这才注意到屏风上的梅花色不是红线绣成的,而是血。屏风脚下露出半个剑柄,何湛刚想走过去,屏风轰然倒下,随之倒出来的还有一具尸体,血已经流了满地。
轰声过后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死寂。那尸体睁大狰狞的双眼,直直盯着何湛的方向,身上还插着那把举世无双的殷霜剑。
何湛脑子一空,心中大叫不妙。还不等他想对策,门被推开,进来的人是司礼。
何湛想死的心都有了!
司礼看见地上狰狞的尸体,嘴巴越张越大,终于惊恐地叫出声来,大喊着跑了出去:“杀人了——!杀人了啊——!官爷!救命!!杀人了啊!!!”
我去他紫陆星君的!时间碰得刚好,说没人设计他都不信好吗?!
潘威和秦方两人扑了个空,正在气头上,品香楼的掌柜生怕这两位官爷迁怒于官卖场,赶紧讨个情,请各位官爷留在品香楼用膳。
司礼大呼大叫的时候,秦方吃得正兴,潘威横眉一挺,如同敏捷的豹子,即刻提刀飞上楼。杀人案一来,大理寺的人赶紧闻风而动。
司礼屁滚尿流地跌在潘威面前,哭着指向雅间,哆哆嗦嗦道:“杀人了!有死人啊!”
潘威进去时,就见何湛沾满鲜血的双手握着殷霜剑的剑柄,些许血还溅到他的脸上,如同一只刚刚杀戮完的恶鬼。
秦方迅速吩咐人去看躺在地上的尸体,秦方确定此人已经死亡之后,眸色一黯。何湛就跪在尸体的身侧,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是刀法,看来是不会用剑...”
秦方没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抬头看向何湛。但让触到何湛眼神的那一刻,只觉得这双眼睛冰冷得过分。他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无情,还是冷静。
潘威眼底有狰狞的快意:“来人!把这个杀人犯给我绑了!”
楼台上的淮庸和宁晋也听到骚动,原本没在意,直到看见潘威押着何湛从阁子中出来,宁晋才慌忙跑过去。
潘威踹了何湛一脚,踹得何湛踉跄了几下,偏偏此时的他被五花大绑,根本无法平衡住身子,眼看就要跌在地上,跟过来的淮庸飞身上前扶住了他。
潘威呸了一声:“他奶奶的,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原来你不是来杀沈玉的,而是来杀张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