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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不分
凌青菀的母亲和外祖母快十年未见。
十年光阴,她们母女俩都老了,鬓角添了白霜,面颊有了细纹。
陡然见面,心底的情绪压抑不住。
母女二人未语先泪,抱头痛哭了半晌,都说不出来话,喜悦与悲伤掺杂,皆是心情起伏难宁。
凌青菀跟在一旁,眼泪比她们流淌得更狠。
“太夫人,您别伤心。”
“是啊,太夫人,姑奶奶远道而来,孝心感天,太夫人别哭坏了身子。”
“姑奶奶擦擦脸......”
“表姑娘也是个极孝顺的,瞧着太夫人微恙,哭得这样,太夫人真是好福气。”
屋子里的大丫鬟、管事的妈妈,纷纷说些好听的话,劝慰她们祖孙三人。
外祖母慢慢这才收了眼泪。
景氏也终于缓和了些。
“这些年你来信,总是报喜不报忧。我瞧着你是老了,囡囡啊,吃了很多苦吧?”外祖母说了几句话,声音又哽住了。
一语,惹得景氏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收不住。
丫鬟和管事的妈妈再也不敢劝了。
已经是下午了,骄阳悬挂在庭院的树梢,将淡金色的树影投入窗棂,斑驳光影落在景氏和外祖母身上。
久别重逢的伤感,没有太多的阴郁,连眼泪也带着几分暖意。
大家虽然哭着,心情却是明艳的。
一个管事的妈妈,示意众人都下去,让景氏放心大胆在太夫人跟前诉诉苦,撒撒娇。
凌青菀被大丫鬟带了下去,去梳洗更衣,吃些东西。
大丫鬟芝英照顾凌青菀。
芝英和凌青菀算是旧识。
上次凌青菀来,也是芝英服侍她的。
再次见面,不管感情深浅,多少有点故人重逢的熟悉感,芝英就对凌青菀格外亲切。
“外祖母闪了腰,如今怎样了?”凌青菀问芝英。
“那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芝英笑道,“如今早已大好,表姑娘无须忧心。”
“是怎么闪了腰?”凌青菀追问。
太原府的来信,闪烁其词,没有明说,这让景氏和小景氏分外担心。小景氏家务事烦躁,着实走不开,才没有跟来。
回去之后,小景氏肯定还要问缘故。
凌青菀想打听清楚了。
“就......就是不小心闪了下。”芝英也含糊解释。
“怎么闪了?”凌青菀追问。
芝英不再多说,只是笑道:“表姑娘,太夫人说她已然无碍,这件事不许多提,婢子也不敢违令。”
丫鬟不敢多议论。
估计是主子们的事。
如此说来,如果不是意外,就是舅母或者表妹误伤了外祖母。所以,大家下人不敢妄议主子,都避而不谈。
凌青菀心头微凛,脸上笑容敛去了大半。
她今天见外祖母,外祖母精神矍铄,没什么伤痛。
这已经是大安了。
就这一点而言,至少还不错,凌青菀也就放心了,心情微微舒缓了几分。
“八娘的亲事,定了吗?”凌青菀又和芝英说着闲话,然后话题突然一转,问起了她表妹景八娘的亲事。
去年凌青菀来的时候,听闻景八娘要和卢家定亲。
凌青菀想聊聊卢家,很想知道卢家的近况。
可是,她和卢氏不熟,贸然提起卢家,芝英只怕会多心,外祖母事后知晓了也会猜疑。
所以,凌青只得从景八娘的亲事问起。
凌青菀是表姐,关心表妹的亲事,这无可挑剔。
“还没有。”芝英笑道,“这件事,太夫人原本就不太乐意,说卢氏门第高,怕八娘子委屈,是夫人极力主张的。
不过,卢家的二太夫人最近这一两年,身子不好,也没精力商议孩子们的亲事,就耽误下来。夫人不太高兴,已经准备把八娘子嫁到京师去。”
凌青菀微讶。
她既惊讶舅母准备放弃卢氏的亲事,准备把女儿远嫁到京里,更惊讶婶祖母的病还没有好,已经一年了。
去年凌青菀去瞧她,卢二太夫人的病还不怎么严重。
凌青菀还在想,怎么能见她哥哥卢珞一面。如今看来,倒有个好机会。
她笑笑,不再问卢家的事,只问外祖母的近况。
芝英全部告诉她。
说了片刻的话,外祖母那边来了个丫鬟,笑着凌青菀道:“表姑娘,太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景氏和外祖母见面的唏嘘,已经结束了。
凌青菀就起身,去了外祖母的屋子里。
外祖母的跟前,已经挤满了人。舅母带着景八娘、其他庶女、儿媳妇,全部过来待客了。
满屋子欢声笑语,粉暖衣香。
舅母到底是一族主母,很有涵养。去年见面时的不愉快,她没有表现半分,很喜悦和凌青菀母女说话。
“菀娘越发标致了。”舅母笑着夸奖凌青菀。
凌青菀微微低头,含笑羞涩。
景氏也笑着,礼尚往来,把景八娘狠夸一顿。景八娘就笑逐颜开,对这个姑母很喜欢。
黄昏的时候,舅舅也从营地回来了,迎接景氏。
凌青菀的几个表兄,也回家了。
“二郎做了禁军侍卫司副都指挥使?”舅舅笑着说起了安檐,问景氏道,“他什么时候再来太原府?”
禁军的副都指挥使,乃是极高的武官,比舅舅的官位还要高。
舅舅非常骄傲,好像他自己的儿子出息了一样。安檐是舅舅一手教大的孩子,舅舅比姨父还要欣慰。
几个表兄都跟安檐关系特别好,像亲兄弟,除了景五郎。
“他最近比较忙。过年的时候,应该会抽空来看您难的。”凌青菀帮着她母亲接话。
这事,景氏还真不知道,反而是凌青菀清楚。
舅舅又问:“最近忙什么?”
“舅舅,我哪里懂?”凌青菀巧笑嫣然。
舅舅就哈哈大笑。
从舅舅的朗声大笑中,可以看得出他有多么满意安檐现在的前途。
几个表兄弟也颇为喜悦。
只有景五郎扳着脸孔。
这些孩子,已经和他们小时候截然不同了,凌青菀的母亲对侄儿们分不清了,差点把五郎和六郎弄混了。
“五郎.....”景六郎和景氏说话的时候,景氏就叫错了。
景六郎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景五郎气哄哄说:“我和这个婢生子很像吗?”
他原本不敢在祖母跟前放肆的。
只是,席上舅舅提到了安檐的官职,非常得意,安檐可是舅舅一手养大成才的;又借着酒兴,舅舅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而其他表兄也觉得安檐是他们带大的,更是高兴安檐的成就,附和舅舅的谈论。
这几个表兄都知道,自己父亲只是个地方军阀,他们想要更高的成就,还需要姨父的提携。
安檐和姨父将来肯定要提拔他们的,故而他们对安檐也有了几分期盼。
而且他们彼此很亲,都把安檐当家人。人都有嫉妒心,却不会嫉妒家人,只会盼着家人更好。因为,家人好了,他们也可以得到提拔,他们的前途也会更好。
唯独景五郎嫉妒憎恶,觉得安檐是靠着他父亲,才荫蒙了那个官,没什么真才实学。
景五郎素来和安檐不和,积怨多年。突然听到满家的人,夸赞他的仇人,而他的仇人又位高权重,如何能不生气?
景五郎也喝了几杯酒,然后情绪就控制不住了。景氏又分不清他和六郎,他当场发作。
“我老了,眼睛都花了。”景氏很尴尬,仍是笑着把话题撑过去。
景五郎是嫡子,景六郎的母亲是个婢子,生了景六郎才抬成姨娘。饶是如此,他们兄弟俩都像舅舅,年纪又相仿,故而他们俩最像了。
景氏多年不来,真的分不清楚他们俩。
身为庶子的景六郎俊朗英武,高大挺拔,言谈有礼,看上去颇有贵气。
反而是那个景五郎,一脸怨恨的样子,有点小家子气,所以景氏一下子就看错了。
景六郎也尴尬,一张脸通红,无地自容。
景大郎他们兄弟,却都看舅舅的面色,不敢贸然出言调和。
“连我和这个贱种都分不清,您的确是老眼昏花了!”景五郎冷冷道。
舅舅重重把酒盏搁在桌上。
顿时,饭桌上每个人的都敛声屏息,不敢喘气说话。
舅舅脸色凝重起来,手捏得格格作响,极力控制情绪。
这个时候,外祖母轻轻将筷子搁在桌子上,笑着道:“五郎,到祖母跟前来。”
景五郎不敢不从。
这个家里,外祖母的话比舅舅还要管用。
外祖母轻轻摸了摸景五郎的头,笑着道:“这小子暴脾气,没什么心机,有什么说什么,跟他祖父一模一样的性格!”
景五郎的怒气去敛去了大半。
他非常敬重祖父,故而听说自己最像祖父,顿时与有荣焉。
舅舅的脸色也缓和几分。
“大郎,六郎,你们兄弟俩先回营地吧,今天你们父亲不回去,你们回去照料一二。”外祖母又道。
景大郎是嫡子,又是军中高官,让他陪着景六郎回去,免得六郎觉得祖母赶他走。
六郎也是如坐针毡,听闻此语,立马起身,跟着他大哥走了。
等景大郎和六郎一走,二郎又说了些逗趣的话,惹得外祖母大笑,气氛就重新松缓下来。
只是,欢愉再也找不回来了,大家不过是极力维持体面。
舅舅也没有再提安檐。
很快,宴席就散去了。
景氏和凌青菀也轻轻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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