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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沁柔到云居院的时候,沈沁心已经作完一幅画了。
苏荷苏先生正站在她身边弯腰专心指导,并没留意到沈沁柔的到来。
沈沁雅倒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气愤的回头穿线绣花。
沈沁柔灰溜溜的摸了下鼻子,默默的向苏先生行完一礼,乖乖的走到自己以往所用的位置。
她动作轻巧,没出一丝声响。
书案上笔墨纸砚早已备全了,上好的徽墨,端砚,澄心堂纸......尽是上好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权只是给几个闺阁少女练字习画的物品罢了。
她们能用得起这些东西,沈家的富贵自是不必说的,但要说起沈家的底蕴那就......,沈家实际上是在沈老太爷那代才渐渐展状大起来,也就是她祖父。
沈家能展到今天这种地步,她祖父着实居功至伟。
沈老太爷本身就是个脑筋灵活的人物,又有年少时随父亲到处闯荡的见识,其眼光自不必说。沈家织坊才起步的时候,她祖父沈老太爷为求改换门庭,就重聘向新竹县知县求娶了独女周文慈,也就现在的她祖母沈老太太。
他为人豪爽,颇会攀交钻营,透过他的知县岳父与不少地方官搭上了线,说上话。沈家丝织也就在他手中从一个名不经传的丝织铺子作坊变成了现朝名动江南的丝织坊。
这样展起来的沈家也是颇受人诟病的,有头有脸的世家都觉得沈家充其量不过是走了****运的暴户,不愿承认沈家地位,更不屑与之往来。
而沈老太太身为知县独女,从小就是说一不二,娇生惯养的人物,哪能容得下别人指指点点说道,遂命阖府上下,吃穿用度,全比照江南那些世家,当然这其中不贬赌气意味。
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便宜了她们。
苏先生教课自有苏先生的规矩,丫鬟不可进课堂伺候,凡事学生亲力亲为。
苏先生的教法也与一般西席先生不同,一切依着她们兴趣来,绘画也好,写字也罢,绣花也行,并不勉强她们一定要学什么,但一旦选中一样,必须做出了模样才能再修下一样。
若其中遇到不解不会的,前去唤她,苏先生自会前来指导,下了堂,苏先生也会为她们布置不同的课业。
沈沁柔习以为常的自个倒水磨好墨,再望着铺好的宣纸却顿住了,一听那边苏先生在教导她二姐,忙竖耳去听。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山水山水,乐山乐水,你的山水只具其形而缺其神韵。”
沈沁心对书画悟性非常,一听苏先生点拨,就通透了,“静山止水,那这样如何。”她多添了几笔请苏先生看。
苏先生点头,欣慰的笑,“果真孺子可教也,多添了这几笔,有风而过,水才起波,这波纹长是风起处,微是风止处。”
沈沁心搁笔向苏先生行礼道谢,“多谢先生指教。”
苏先生微微一笑,侧过身并不受她的礼,“二小姐客气了。”这一侧身,才见着沈沁柔,于是朝她微微一笑。
沈沁柔脸蓦的一红,回了一礼,心中忐忑,也不知道苏先生有没现她在偷听而没认真写字的事儿。
在她心目中,苏先生是个怪人,明明不缺银子,却永远穿着一身素衣,凡事亲力亲为,身上那件烟青的素袍都洗的泛白了,还不舍得换下,一头青丝也以两支木簪固定,周身竟无一丝多于坠饰。
人常说女子爱美是天性,苏先生却从不装扮自己,永远一副素面朝天模样。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苏先生人已走至她跟前。
“三小姐想好如何下笔了?”苏先生俯下身子问她。
沈沁柔惊诧的抬头,正好与苏先生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对上,她眨了眨眼,据实以告,“回先生,还没有。”
苏先生眉锋微微的上扬,点头一笑问:“三小姐试写下破茧为蝶如何?”
沈沁柔盯着苏先生看了一眼,却是读不出苏先生脸上的表情,她垂头望着面前的雪白宣纸,笑着道了声好。
提笔,蘸墨,运笔,写字,一气呵正。
苏先生望着她完成的字,脸色肃然,许久之后,才评价说:“三小姐的字日益精进了。”
沈沁心与沈沁雅忍不住偏头望了她一眼。
苏先生说的这话,已算是称赞了,而得到苏先生的赞扬并不容易。
这说明,沈沁柔的字写的是真正的好!
可是明明年前她写的字才被苏先生批评过,才短短几月时间,怎么可能.....
沈沁心与沈沁雅都暗自称奇,看着沈沁柔的眼光也变得怪异起来。
沈沁柔偏头望着苏先生柔和的素颜,不解的问:“苏先生,怎么了么,我的字和以前一样啊。”她自己倒没看出自己写的字有什么变化。
苏先生闻言,看着她的神色变了。
那是种惊奇的脸色,沈沁柔自认识苏先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神色,心瞬间提了起来,揣摩着自己是有哪不小心得罪了苏先生,就放低放柔了声音问:“可是有什么不对?”
一眨眼,苏先生又面色如常,她笑的淡然,“无事,只是感叹三小姐在我回乡这段日子下了苦功了。”
沈沁柔提着的心这才随苏先生的话一起放下来了,“若我有写的不好的地方,还请苏先生多多指正。”她谦虚的道。
苏先生朝沈沁柔点头,目光忍不住在她身上多绕了几圈,随手将那张写了破茧为蝶的字收走。又拿了一本书帖给她,让她按书帖上的字临摹。
沈沁心的眼光往沈沁柔身上一落,又看向苏先生道:“先生,不知三妹妹写的字可否给我开开眼。”她着实好奇又在意那纸上的字写的有多好。
苏先生扬了扬手中的宣纸笑道:“三小姐的字是有长进,但若要给二小姐做模本却是不够的,为免误人子弟,二小姐还是依书帖上的字来临摹吧。”
这是委婉的拒绝了。
苏先生是沈府的贵客,做事向来是我行我素,并不理会别人的眼光,她独特的性子光从她的穿着打扮就能看出一二来。
沈沁心自也是知晓苏先生的性子,她虽得苏先生欣赏,却也不敢造次,遂扬起笑脸,“苏先生上次给我的梅花篆书帖我临摹了一篇,始终不得其法,还望苏先生指教。”
这次苏先生没有拒绝她,踱步过去,开始教导沈沁心梅花篆的写法,笔的起落。
其实除去苏先生独特的性子,她亦不失为一位博学强识的好先生。
堂课清净,几乎落笔可闻。
沈府的课堂只开半天课,下午就各自回院练习,若苏先生有另布置课业,就待下午回院完成课业,第二天上午再呈上去由苏先生点评。
直至下堂时分,沈沁薇人还没到,苏先生也不理会,只点了沈沁柔的名儿。
这是要留堂的意思。
沈沁心临走前深深的看了沈沁柔一眼,意味深长。
沈沁雅气还没消,依旧是不搭理她的,只抱了未绣完的绣品一同离开。
看着先她一步离开的两人,沈沁柔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留堂,沈沁柔多少有了些心理准备,但这一次她感觉又不同以往,心也就不禁有些坠坠难安。
“这种笔法是谁教你的?”苏先生直接开门见山的问。
沈沁柔一头雾水,眼里满是迷惑,“先生,我不知你问的什么?”
“我问你,破茧为蝶这四字的笔法是谁教你的。”她又问,且加重了语气。
沈沁柔从她的话中感觉到了点不寻常,可要她说,她依旧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她就提笔写,这字就成那样了,没有人教她呀。
“先生,这种写法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吗?”她望着苏荷,疑惑不已。
苏荷见她神色不似作伪,与她对视片刻,才轻吁了口气。
“没什么,只是你写的字与我故人写的有些相像而已。”
故人,苏先生的故人,沈沁柔脸上疑惑一闪而过,她一直都在京都的院里长大,接触的人又不多,按理说应该不可能认识苏先生的故人啊。
苏荷摇头,喃喃,“也许是我看错了。”
但实际上她是绝对不可能看错的,她怎么可能看错呢,这字体是她父亲自创的,就教给了她还有那人。
她抓着纸的手激动的颤抖起来。
“记住,你从以后开始写隶书,不要再用这种字体。”她转过身郑重其事的交待沈沁柔。
或许是苏荷的目光太过摄人,沈沁柔不自觉的点头,“我知晓了。”
“去吧。”苏荷挥袖。
沈沁柔点头离开,她偶的一回头,似看见苏荷的脸上神情。
似哭似笑,还有种深入骨髓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