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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多少年,直到奥菲莉亚登基成为奥斯曼帝国史上第一位女皇之时,人们还在津津乐道着关于她的所有的传说,说她流浪数载重回宫廷,斯佩德纯血终于得以保全,说她在接任斯佩德少君侯后携雷霆之势展开的那场大清洗,当然说的最多的,还是公元417年的荣耀联赛上,她和“怒涛”之塔斯克间展开的那场激烈的殊死搏斗,其精彩超绝处,之后数十年都无人能出其右。
奥菲莉亚踩在塔斯克的大剑之上,时机的把握也是恰到好处,早一分晚一分都会被斩断双足,然而她就是抓住了那个转瞬即逝的时机起跳,足尖一点,借力高高跃起,整个人轻盈得像一片羽毛,然而她手中那反射着刺眼的光芒的雪亮长刀却以完全不同的气势,向着面前的少年当头劈下,毫不留情!
塔斯克赶忙挥起大剑迎击,却被奥菲莉亚的刀势震得双手发麻,而奥菲莉亚也正是借着刀剑相击之势,狠狠一个侧踢,将下盘不稳的塔斯克踢得滚下了擂台!
塔斯克其实在最后一秒双手还扒在擂台边上的,然而就在他想重新爬上来的时候,就看到奥菲莉亚面无表情地一刀斩了过来,完全抱着一种赶尽杀绝的态度,目标直指他的十指,而她冰冷的紫色双眸里,明明白白地传达着这么一条信息:
要么被我砍断指头再跌下去,要么你自己滚下去!
电光火石间塔斯克松开了双手,高声喊道:
“我认输!”
苏珊恨恨地看着塔斯克狼狈的身影,不自觉地就低咒了出声:
“什么‘援助者’,什么玫瑰骑士,完全就是个毫无风度的野蛮人!”
青歌和华色在离开皇城数年之后终于并肩同归,而且在下马车的时候青歌还特别贴心地扶了华色一把,让多少人都大跌眼镜地想道,青歌少君侯变了好多啊。
当然这种感慨在青歌回来的第二天便完全消失了。穿着黑色法师长袍、手持乌木法杖的青族少君侯,直直立在大殿之上,顶着绿野长秋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神,将布莱特家主的罪状一一罗列,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绿野长秋半个字。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至少在表面上,绿野长秋皇后只能秉公执法,将布莱特家主定罪为“极恶之人”,与其相关的直系血脉均被流放,只有艾伦·布莱特因为他的姐姐,玛丽·布莱特的叛出家族的行为而得以一并赦免。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原来跟随在布莱特麾下的家族们纷纷转投五大名门,却被青之一族拒之门外。
而又一次赢得了人们交口称赞的青歌却十分自责:“要是我能早想到这一点,应该就能救更多的人了。”
华色为她挑亮了灯火,笑着劝解道:“谁能想到就连贵为一族之长的布莱特先生都会亲自掺和到这些腌臜事之中呢?您愿意顶着皇后的怒火为他们伸张正义,就已经做的很不错啦……”
青歌按了一下太阳穴,喃喃自语道:
“总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要是我能拿到军权……不,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我们能展现出能够与皇后分庭抗礼的实力,再怎么说我们才是正统,应该会有一部分守旧贵族转投我们的阵营的……”
华色心有灵犀地接上道:“再对中立家族以利诱之,就可以慢慢地瓦解掉绿野长秋眼下一手遮天的局面了!您是要为自己将来的道路做铺垫吗?”
青歌却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管你信不信,华色,我真的一点都不想要那个荆棘的王座,什么奥斯曼帝国的皇帝,谁想做就去做吧。”
华色整个人都怔在原地了:“那您费这么大劲是干什么呀?”
青歌拍了拍她的手,微微笑了起来:
“当然是为了让我们的奥斯曼帝国能走的更远、传承更久啊,我不喜绿野长秋这个当权者,可是如果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帝国推向末路,我会良心不安而死的!”
华色突然就反手捉住了青歌的手指,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
“我觉得……再也不会有人比您更适合那个位置了。”
“这话不能随便乱说。”青歌叹了口气,心里纠结过无数次到底要不要跟华色挑明了说算了,可是一想到她离成年礼还有足足三岁,整个人就都又萎靡了下去。毕竟奥斯曼帝国二十岁之后才能正式婚嫁,要是她真的想跟华色在一起的话,再怎么说还是要挺过这三年的。
再等等吧,青歌不无自嘲地想道,没准等以后……我就不喜欢她了呢?
青歌从回归皇城之后,终于在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见到了绿野青岚一面,结果却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绿野青岚正半跪在一方洁白的石碑前,细细地擦拭着碑上的浮尘,她垂着眼,一瞬不移地注视着那方石碑,还有那沉睡在下面的人,就好像要把之前多少年的欺瞒和未能双目对视的遗憾给弥补回来似的。
青歌沉默着走过去,在石碑上轻轻放下一束洁白的月季,轻声问道:
“母亲。”
“您当年真的喜欢过父亲吗?”
那道陈年伤疤又一次被揭开,露出下面历时弥久却依然鲜血淋漓的伤口,然而绿野青岚的反应却与大多数人截然不同。她只是略微僵硬了一下,然后抬起眼,毫不避讳地直直望着青歌:
“我爱他……”
“那您还夺/权……”青歌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绿野青岚打断了。
容色绮艳的女子捉住胸口的衣襟,用一种十分缠绵悱恻且无比浮夸的语气说:
“我爱他啊!再也没有人能比我更爱他了!”
青歌看着绿野青岚的双眼,十分难过地发现,她说的都是真的。
她本来是想问问自己母亲,喜欢上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可是在看到绿野青岚的双眼的时候,就突然什么都不想问了。
——看哪,就连“星辰海”这样年少英武的法师,都能被一个真的爱着自己的人暗算,你又有什么资格将翠扳指交付给华色呢?帝都皇城,丽都青族,无论哪里都不是纯洁无暇的地方,勾心斗角比比皆是,软刀子捅人不见血却疼得更厉害,你又怎么去保护她呢?
“那您当年为什么要对父亲说谎?”
“我的好女儿啊……”绿野青岚失笑出声,轻轻抚摸着青歌那一头赤金的长发:“这世上有谁能终其一生都不说谎的呢?”
“尤其是在爱情这件事上,多少人将这辈子的谎言都说完啦,生怕对方觉得自己不够好,或者出于嫉妒出于自卑等种种心理,中伤他人,这难道不是最常见不过的事情吗?”
“爱情它永远与谎言相伴而生啊。”
青歌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语道:
“我想……我就不会。”
都说知女莫若母,绿野青岚在这简单的一问一答中,隐约嗅到了什么不对头的气息,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去跟青歌求证,下一秒,青歌打出的直球就把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督伊砸了个头晕眼花:
“母亲,我已经找到了想交付翠扳指的人了!”
绿野青岚脸色煞白:“是谁?”
青歌摇了摇头笑道:“我现在不能说她的名字,但是我可以保证——”
“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阴沉沉的天空终于响过隆隆的雷声,长风呼啸着卷过青葱的春草,卷过她们乌色的长袍,酝酿了许久的雨滴终于开始落下,由疏变密,绿野青岚看着青歌执着的眼神,突然就恍了神。
多少年前,也是这么个阴沉的雨天,也是这样拥有一双翠色双眸的人,站在她的面前直视着她的双眼,对她说——
“青歌!”华色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把伞,浑身都淋湿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我来给你送伞啦——咦,督伊,贵安。”她赶忙刹住脚步匆匆行了个礼,然后将伞撑开,给青歌遮去那些细密的雨丝。
青歌失笑道:“你是不是傻了呀,华色?”
“你完全可以撑着一把伞再拿一把伞过来,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的!”
华色也就跟着笑了起来:“走得太急,忘了,来吧少君侯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嗯,一起回去吧。”青歌向还怔在原地的绿野青岚行了个礼,道:“母亲,我们先走啦。”
看着她们相携而去、最终消失在重重雨幕后的身影,绿野青岚抓住胸口的衣服,踉踉跄跄扑倒在地,伸出双手珍而重之地拥抱住了那一方石碑,将额头抵在那行深深的刻字之上,开始无声痛哭。
他那时说了什么来着,啊啊,好像说的是——
吾爱,日后我们同进退,共生死,不离不弃,同去同归。
“不离不弃,同去同归。”绿野青岚那美貌到了不祥的地步的面孔上满是雨水,根本看不出来她究竟哭了没有,一直在疯魔般又哭又笑地重复着一句话:
“青岚吾爱,你在天之灵若有知,若得见前因后果,世间万物,那么请听我一句——”
“我真的、真的没有辜负你啊!”
然而那么绝望的、满含爱意的话语,却再也无法传达到沉眠于九泉之下的逝者耳中了。
奥菲莉亚看着面前刻有她名字的金杯,深吸一口气将它捧了起来,而在金杯落入她双手的同时,一瞬礼炮齐鸣,从擂台四角的高柱上纷纷洒下如雨的山茶花瓣,德里克裁判欣慰地拉起她的手高喊道:
“荣耀联赛剑士金杯获得者,奥菲莉亚·斯佩德!”
奥菲莉亚单手抱着金杯,另一只手被德里克握在手里高高举起,她扫视过台下或欢呼或沮丧的人们,突然就有一种强烈的孤单的感觉袭上了她的心头。
——要是能有个人一直站在我身边,与我一同分享喜怒哀乐,一起面对压力与荣耀,我该……多开心。
苏珊在台下挽着塔斯克的胳臂,咕哝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少君侯吗?谁知道她是不是真正靠自己实力打上去的,你说是不是呀,塔斯克?”
塔斯克心不在焉地应付道:“啊……哦?哦,是的。”
“我觉得要是我愿意练习的话,一定能比她好——当然我不是说我不如她啦!”苏珊现在看谁都觉得是在看情敌,赶忙不惜余力地美化自己道:
“毕竟我是个法师嘛,虽然法师们的身体素质都不会太好,可是我觉得我在这方面的领悟力也是很不错的,足以弥补我的不足了,你说对不对?”
塔斯克微微皱起眉头瞥了苏珊一眼,心想,怎么她今天这么不对劲,却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回答道:
“嗯。”
苏珊就无比快活地笑了起来,一瞬间,连输掉了荣耀联赛,而且还是输给自己最为忌惮的长姊这件事,在她眼里都变得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