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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人拽着小孩到一楼客厅,陆忘去敲门,叫出林女士。
一盏又一盏的灯亮起,将整个客厅照得一片明亮。
四人落座,张道人给自己倒了杯茶,说出今晚的事情。
睡眼惺忪的林女士听着,一点点拉下了脸。
这个女人喜欢将长发束在脑后,扎成一个马尾,让皮肤绷得很紧,晚上也没一点松懈。
她穿着睡衣外面披了一件黑色外套,严肃地坐在沙发里,仿佛一尊石像。
一尊下一秒就可能炸开崩死在场所有人的石像。
张道人都被她凛冽的气场震慑住,说完就闭上了嘴。
从被抓到现在,小男孩始终不发一言,偶尔怨恨地看向陆忘。
等张道人说完,屋里令人窒息地沉默了一阵后,男孩才抬起头。
磨磨蹭蹭地,向妈妈说出了一句道歉:
“对不起。”
然而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如同一根导火索,倏地引燃了母亲内心的炸弹。
林女士一把夺过张道人手里的杯子,摔向孩子!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浑身颤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当了十几年的母亲,她从来不相信自己孩子会变成这样!
甚至连刚刚都不信,要不是那句道歉,她甚至会觉得是臭道士在骗她。
“子涵!我为了供你读书供你吃穿,一个人打两份工,早上五点出门,晚上十二点回家你不知道吗?”
“我舍不得吃穿,钱都拿去送你读补习班,我还一丁点家务都不让你做,只要求你能好好读书,将来不要跟你爸,跟我一样活得这么累,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做出这种事?”
林女士越说越心痛,完全忍不住,冲上去对准儿子就是一巴掌。
还要继续打,张道人在一旁拉住了:“欸,小孩子嘛,先说清楚,动手容易逆反的嘛。”
“你懂什么!你一个道士,家里根本不管的吧,根本不知道我吃了多少苦,有多么想让他成才,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他爸爸已经死了!在外面工地里遇到台风,给柱子砸死了!他要是再不回学校好好读书,这一辈子,还能有什么用!”
林女士挣脱不开被拽住的手,气急败坏之下,她伸出另外一只手,打向张道人!
“够了!”陆忘及时阻止,声音冰冷,“你打孩子我不管,但是不要动手伤到别人。”
林女士错愕地愣在原地,两只手分别被两个男人拉住。
也就是这时候,小孩突然站了起来,跳到茶几上猛地出手!
啪——!
将刚刚所受的一巴掌,狠狠还给了妈妈。
这一刻,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孩子,如同火山般爆发了。
“我早就知道爸爸死了,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坚持不下去了!”
泪水汹涌决堤,小孩扯着沙哑的嗓子哭了起来。
“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学习吗?你让我交朋友只看成绩,所以班上的人都误会我,讨厌我!”
“你为了不让我分心学习,把我打扮成最乖的样子,可这样在同学眼中就是最土的样子!”
孩子脱掉衣服,露出后背一片血红的伤痕。
“我又土又高傲,还没法合群,你知道班上的同学有多讨厌我吗?他们每天都把我抓到厕所,骂我,打我!”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林女士的愤怒被震惊替代,她无法想象自己宝贝般的儿子居然受到了这样的欺负。
小孩却是哭干了眼泪,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我说了,你听了吗?你只是觉得我不想去学校,你从来没有认真听过我的一句话,只是按自己觉得的去做,就像我成绩下降是因为我被老师误会偷了班费,把我赶出去罚站不让上课,你却只是想着,一定是画画耽误了我,就不让我画画了。”
怨恨到极致,会变得平静,此刻的男孩平静得像个大人。
“其实我根本就是个喜欢玩的孩子,最讨厌你管我,用你的想法想我,但你只会天天管着我,不过没事,我还有一个妈妈,她对我好,我今晚就去找他,你管别人去吧!”
说完,小孩嘲讽地一笑,冲到大门前,头也不回,开门奔向黑暗。
“子涵!”
林女士急得跺脚,挣脱开手就要跟出去。
然而,陆忘又拉住了她:“你儿子说的还有一个妈妈是怎么回事?”
“哎呀,他乱说的,平时奶奶总给他吃零食,偷偷放他出去玩,他把那些溺爱都想象成另一个妈妈,快放开我,不然子涵要是出了事,我绝对不放过你!”
张道人连忙劝陆忘放手,别人家的家事,关他们什么事。
以前陆忘也压根懒得麻烦,但这次,他破天荒地说了句:“你在家等着,我们出去找。”
……
夜幕中,小孩穿着一双拖鞋哒哒哒跑着。
没有月亮,眼前一片漆黑,根本分不清方向。
但他一点都不担心,因为另一个妈妈就在前方,向他招着手。
这个妈妈很漂亮,穿着一身白裙,柔顺的长发跟瀑布一样垂在肩上,面容白皙,五官精致。
活脱脱就是电视里的大明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人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男孩愿意称她为真正的妈妈。
因为这个妈妈不会总是突然闯进他的房间,对他下达各种指令,不会逼着他做不喜欢的事。
也不会天天在他耳边说家里的一切希望都在他身上。
这个妈妈进屋前会先敲门。
会给他零食。
还鼓励他画画,在他画画的时候不发一言坐在身边。
一直都安安静静,从来不骂男孩,不逼迫他做任何事。
男孩很喜欢这个妈妈。
原本,奶奶说不要在林女士面前多说这个妈妈。
为了奶奶,男孩一直忍耐着。
他想,反正这样的生活也不会太久,等以后住校就好了。
但是突然间,奶奶死了。
男孩终于受不了,在妈妈的帮助下,他开始夜夜闹事吓唬林女士。
一直到今天。
既然被发现了不是乖孩子,那就到此结束吧,反正他也并不想做林女士心目中的乖孩子。
他只想跟其他同学一样,想怎么玩怎么玩,想不去上学就不去上学!
距离一身白衣的妈妈越来越近。
男孩加快脚步奔到妈妈面前,伸出手握住了她。
妈妈也反手牵住男孩,低头温暖地一笑,带着他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