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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也难怪,任何一个想做番事业又充满自信的人,都不会希望旁边另有人指手划脚。何况这还是军国大事,关系到三千五百人的安危,马隆要是肯听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的话,那就奇怪了。
卫平却笑道:“马将军言重了,我这个监军就是聋子的耳朵。此次西征,小子跟随将军左右,只听不说。攻伐行止,全凭将军作主。”
马隆大喜道:“好!那就一言为定!你我击掌为誓!”
卫平毫不犹豫在伸出右掌,跟马隆连击三下。
古人迷信,击掌为誓往往比写下文书更叫人放心。马隆不由松了口气,笑道:“请卫监军放心,待大破胡虏之日,功劳薄上少不了监军的一笔。”
身为主将,马隆最担心的就是受人掣肘。现在,这个可能给他掣肘的家伙手握着监军的大权,又是个外行,那他就郁闷得想要撞墙了。至少在马隆眼里,卫平就是个外行。如今,这个“外行”主动承诺不干涉军伍之事,马隆简直是喜出望外,当然要和卫平击掌为誓,免得他将来反悔。至于多分他一点功劳,马隆倒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卫平坚持随军出征,为的可不就是那点功劳吗?他却哪里知道,卫平还保留着一千多年后的思维,击掌发誓之类的事情就跟放屁一样随便。
当然,卫平也确实是个外行。他虽然没把击掌为誓当回事,却也没打算胡乱插手马隆的指挥,只提了一个要求:“马太守,若是抓到那些胡虏,可否由卫某先行挑拣?”
在卫平看来,五胡乱华的内因在于八王之乱,削弱了西晋朝廷的实力,外因则在于诸胡盘踞华北,入据关中,有了染指中原的基础。但是,卫平对于诸胡的实力并不了解。他此番请求随马隆西征,其目的就是为了增加跟西北胡人的接触。
马隆却摇头道:“你视胡人为异族,胡人必然视你为仇敌。你待胡人如朋友,胡人自当待你如兄弟。卫监军,你家中奴仆成群,又何必在意几个胡姬?”
卫平一愣,不由哈哈大笑:“马太守误会了。卫某并不缺奴婢,只是想向他们打听些事情。至于那些胡虏如何处置,悉由太守作主,卫某绝不过问!”
不过,马隆的话还是给他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现在还没有发生五胡乱华的惨剧,那就不能对这些胡人先进行有罪推论。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是汉人至高无上的一种论调。事实上,人跟人之间本来就应该生而平等。当然,因为各自才华、学问、品行、武艺的差别,有人身居高位,有人却只能甘为奴仆。但这些却不应该由种族或者民族来决定。身为华夏之人,就应当有包容之心。既然这些胡人已经徙入中原,只要他们自己愿意,那就应该接纳他们为华夏大家庭的一份子。
当然了,对于胡人当中那些生性残暴,不服王化的顽固分子,也绝对不能手软。和平相处永远都离不开武力的保障,没有强大武力为后盾的和平只能是虚假的和平。
“我不管你要打听什么,只要不把他们当作牛马看待便行!”马隆刚才说那番话并非他真的明白了什么民族相处的大道理。实际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同样深入他的骨髓,否则他也不会时刻关注西北的局势。他之所以说那番话,只是处于他这个立场,不得不这样做。要想平定秃发树机能的叛乱,靠的是武力。但是,要想维持秦凉二州的长期稳定,就必须对那些胡族采取一定的怀柔手段。刚柔并济,才能长治久安。
马隆对自己能否击败秃发树机能信心满满,却不希望由于卫平挑选几个漂亮胡姬而激起胡人各部的再次反弹。但是,他也不想和卫平把关系弄僵,不由岔开话题,笑道:“今天其实好险。在朝堂之上,有人推举刘渊统率匈奴五部征讨秃发树机能,若不是另有人反对,只怕就没有你我此行了。所以,咱们也不要想那么多,兢兢业业替皇上效力才是。”
“刘渊!”卫平忽然咬牙说道,“此子当诛!”
马隆哈哈大笑,道:“行了,他又没抢走这次差事,你恨他做什么。”
他却哪里知道,在卫平的印象中,刘渊就是五胡乱华的罪魁祸首之一。只是这些话他却不可能告诉马隆。不过,卫平既然听到了刘渊的消息,却不可能就此放过。等他西征归来,少不得要对刘渊加以重点关注。
…
救兵如救火,马隆离开闻喜亭侯府之后,当即便让自己的长子马咸在洛阳城中竖起了募兵的大旗,选拔招聚勇士。马隆招募勇士的条件很简单,应者必须能拉开三十钧弩和四钧弓。当时以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一石。也就是说,只有能拉得动九石弩和一石弓的人才会入选。当年西蜀名将黄忠用的就是二石弓,能拉开一石弓的人已经相当厉害了,后世考武举的其中一项也不过如此。
但是因为士族和庶族之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民间有不少勇武之士想要谋个进身十分困难。这种公开募兵的情形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一时间依然应者如云。
马隆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信任,把募兵的事交给马咸之后,他便领了二十多个刚刚选中的勇士前往武具库。人可以由他自己选,但兵器甲杖靠他个人就很难齐备了。这一点,司马炎十分慷慨,不仅开放武肯库任他挑选,而且拨给他三年的粮草。
武具库位于洛阳城西,一溜数百所房子,四周皆有重兵把守。马隆到了武具库门外,出示了文书。只听守门的小吏冷冷地说道:“尔等在此等候,待某向大人通报一声!”
马隆知道规矩,不敢乱动,只得拱手道:“有劳。”
不想直到日头西斜,却再不见一个人出来。马隆几次想要进去,都被守门兵丁拦住:“没有库令大人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
正无计可施间,便听马蹄声声,卫平策马赶了过来,拱手道:“马太守,三千五百勇士皆已募齐,不知甲杖如何了?”
中半天功夫,就募齐了三千五百人,就连马隆也是大感意外:“这么快?”旋即又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马某无能,到现在连武具库的门都没能进去。”
卫平跃下马,吃惊道:“皇上的旨意他们也敢不遵?”
马隆苦笑道:“县官不如现管,马某今天总算是明白了。”
卫平朝马隆拱了拱手,道:“马太守请稍候,待卫某来试试。”说着话,他便上前一步,朝把门兵丁抱了抱拳,道:“兄弟,能否行个方便?”
那兵丁板起脸来,正要严辞拒绝,就见卫平手里晃动着两只亮晶晶的银锞子,不由双眼一眯,小声说道:“小哥稍候,待某去唤我家大人出来。”
须臾,起初那名小吏从里面慢慢踱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卫平一眼,沉声问道:“汝是何人?来此何干?”
卫平故伎重施,塞过去一只大大的银锭,足有十两上下,这才笑道:“在下闻喜亭侯,暂任讨虏监军,奉皇上旨意,特来领取兵甲器杖。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还请行个方便,莫令兄弟们久等。”
“原来是闻喜侯爷,失敬,失敬。在下高思,不过一小小书吏,当不起大人这个称呼。”那名小吏拱了拱手,却面有难色,迟疑半晌方才压低声音说道,“不敢有瞒侯爷,非是小的推托,实在是库令大人有命,叫在下拖延诸位三五个时辰。”
卫平奇道:“我等与库令大人素未谋面,他为何要刁难我等?”
“库令大人吩咐,谁敢问他?”高思摇了摇头,却又小声说道,“如今两个时辰已过,小的便是放诸位进去,倒也说得过。只是两个时辰可以做很多事情,侯爷在清点甲杖的时候,需慎之又慎。”
卫平是个聪明人,哪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点了点头,又塞过一锭银子,轻声道:“多谢高大人指点。待卫某西征归来,必有重谢!”
高思得了二十两银子,也顾不得库令大人责罚与否,咬一咬牙,说道:“侯爷,你可速速带人打进来!”
卫平明白,高思既想放他们进来,自己又不想担责任。不过,强闯武具库可是重罪,卫平自然也不愿意冒这个险。他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转身对马隆说道:“马太守,借圣旨一用。”
马隆微微一愣,旋即明白了卫平的意思,赶紧取出一卷黄绢高举在手中,大声喝道:“武库令何在,速来接旨!”
连喊三遍,武具库里只是没有任何动静。
卫平不由笑了起来,说道:“事急从权。既然库令大人不在,就请这位大人代为接旨,开放武库,供三军挑拣!”说完,他将脸一沉,冷冷地说道:“这位大人,还想违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