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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林紫苏猛然起身,打断了这两人之间的对话,一张脸紧绷着,“我说了,我与萧大人乃是朋友之谊!”
她说着转头看向萧祁,沉声道:“如今天色已晚,萧大人实在不变久留,我送萧大人。”说罢做出了送客的姿态。萧祁无奈,只得起身对苏氏行礼告辞,苏氏愣在原地,半响才叹息了一声。
紫姐儿确实懂事贴心,然而在男女之事上……都怪靖王!
苏氏有些恨恨,然而走到窗前看着烛光之下那并肩而行的两人又忍不住叹息。
萧家的家世,他们怎么高攀得起,只是萧祁对林紫苏的心意她又如何看不出来呢?
无需姻亲之力光耀门楣……她手紧握了下又缓缓松开,还是要看缘分的。当初靖王的话岂不是更好听,如今呢?看看林家如今的下场,思及立安城内,正月里靖王就要另娶他人,苏氏不由叹息了一声。
所谓青梅竹马又能如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经此一事,紫姐儿沉稳许多,收敛了那少女的随性,如今倒是让她放心多了。
想来,她定不会再轻易托付终身,托付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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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沉默出了苏氏的院子,林紫苏看了一眼前面提着灯笼的丫鬟,开口道:“我亲送萧大人出去就是,把灯笼给我,你回去照看母亲吧。”
丫鬟不敢多言,交付了灯笼,这才顺着原路返回。林紫苏捏着灯笼把手处,这才抬头看向萧祁,“方才,母亲所言,还请萧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我如何能不放在心上。”萧祁直白道,见林紫苏张口欲言,就连忙道:“柳家背后之人,你心中可有数?之前在屋中,我见你若有所思,怕是想到了什么。”
“你查出是谁?”林紫苏扬眉,“我只是大约想清楚了,柳家背后之人为的不是医术,而是我、乃至于我全家的性命而已。至于究竟是哪一位动的手,我就不知道了。”
萧祁心中偷偷松了一口气,见她没有执着于刚刚的话题,没有直白说出拒绝的话语,不由露出了些许笑容。
他示意林紫苏继续往前走,这才缓声道:“是的,我也看了出来。只是,柳家不知道、简家不知道,无辜被牵扯进来的齐家就更不知道了。柳家心心念念都是你所怀的医术,而简家,此时听闻了孙家孙仲午腿伤已好大半的事情,正急着想要寻那位大夫。”
“那大夫可是萧大人推荐给孙家的,简家竟然没有直接问大人?”那治好孙仲午的大夫自然是林紫苏,此时她扬眉抬头看向萧祁,似笑非笑,“该不会是大人未曾言明吧?”
“让他们先去一趟孙家,又有何不好?”萧祁道,“我若直接说了,说不得那位简老爷还会怀疑我究竟是何居心呢。”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林紫苏,目光落在她提灯的手上,眉头微皱弯身从她手中拿走了灯笼,这才慢吞吞地道:“难不成,你还真想治好简家七子的腿?”
“我如今,可是连行医资格都没有呢。”林紫苏错愕地看了一眼神色自如的萧祁,又看了看他手中的灯笼,唇角一勾手就缩回了衣袖之下,这才缓声道:“如何敢与简七少爷治腿呢?纵然我愿意,怕是简老爷不敢吧。纵然他同意,怕是知府苏大人也不会同意吧?不然,岂不是逼我违背官府之意?”
虽然本朝有着不少的赤脚大夫、江湖郎中,然而简家毕竟是苏素的亲戚,她好心给简家七子治好了腿,说不得转头人家就把她给告了,一个无证行医,就足以让她坐牢半年。
“以前我不知,也就罢了。也勉强说得上是不知者不罪。”林紫苏悠然道:“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自然应该奉公守法,不让知府大人为此烦忧才对。”
“你说得没错。”萧祁点头,绕过走廊,回头手持灯笼照着台阶,“小心些。”
等林紫苏下了台阶,他才又道:“简家本就是自作自受,又何必管他呢?这蕲州城内还是有不少的大夫的,纵然蕲州城内的大夫不顶用,不是还有江西朱家吗?”
“朱阙都走了,这事儿还跟朱家有关?”林紫苏皱了下眉,不等萧祁说话就道:“不过说得也是,他在蕲州城这么多时日,顶着朱家的名头跟一些人家走动也是方便。简家有些耳闻,自然会被柳家说动。”她说着在影壁前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萧祁,“柳家背后,那想要我性命的人,是不是宁国公府?”
萧祁神色猛然一变,本来想好的话全部被重新咽了回去。
他既然已经露出了端倪,而林紫苏也猜测了出来,又何必再说些粉饰太平的话呢。
“我也只是猜测,并未十足的把握。来人很是小心,并未露出太多的端倪。”萧祁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低声道:“你……”
“既然是宁国公府,那我就放心了。”林紫苏说,看着萧祁不解,就笑着道:“总比又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好些。有所求,自然会有所动。既然知道对方为何出手,我心中自然有了底气。”
宁国公府家的女儿与靖王定下了婚事,年后不出正月就要完婚。如今还派人来蕲州挑拨是非,自然是为了她这个靖王的青梅竹马了。
她死了,宁国公府的女儿自然就再无顾忌,靖王心中也不会再有旁人的影子,只要靖王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时日长久之后,夫妻之间定然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果然是好想法呢。”林紫苏说着看向萧祁,“萧大人说,是不是?”
萧祁脸色并不算好看,此时看了看四下道:“外面湿冷,既然要说事情,就换个地方吧。”
“一条街外,有一家小食肆。大哥回来的时候偶尔会带那边的木桶羊肉回来,味道很是不错。”林紫苏闻言笑着道:“萧大人来得早,我与母亲回来也晚,想来你还未用晚饭,不如就去那边好了。”
“也好。”
两人并肩而行,出门去了小食肆。这食肆店面不大,却还算干净。此时已晚,店中除了当家的老板夫妇之外,并无旁人。萧祁两人寻了角落坐下,要了一个木桶羊肉并两道小菜,等老板上了热茶离开,萧祁这才开口说话。
“我来之前,曾想过与靖王飞鸽传讯。”他说着给林紫苏递了一杯茶,“暖暖手。只是,想着此时毕竟你深受其害,还是先问过你的意思,再做决定。”
林紫苏轻轻笑了下,“我这些无妄之灾,又有哪一项不是由靖王引起的?不让他知道,还该让谁知道呢?”
“你……”萧祁有些迟疑,她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欲言又止的人,淡淡道:“我父我叔之死,来自于后宫之祸,虽然与靖王有些关联,却不过是偶尔迁怒。实在罪责,不过是他二人疏忽大意,中了有些人的涉及。此事实际上,怨不得靖王殿下。”
她慢慢说着,纤细的手指在杯子上摩挲片刻,“只是,睿王之祸,如今书院之事,却实实在在由他而起。若是他都不知道,又如何对得起那些人苦心布局,意图杀我之心呢?”
“你这么说也没错,只是我原以为……”萧祁有些迟疑,见烛光之下林紫苏神色淡然,才又道:“我原以为你不会再想跟靖王殿下有所牵连。”
“我自然不想跟他有所牵连。”林紫苏抬眼看去,“所以,他惹来的麻烦,自然由他解决。”
“你……”萧祁眉头微皱,疑惑地看着林紫苏,“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林姑娘,还有别的安排吧?”
“既然有人欺负到了我的头上,我自然不会轻易了事。只是,话我已经传给了靖王,若日后他的妻族再来,就不要怪我不念旧情,不给他留脸面了。”
这话林紫苏说的硬气,若是旁人怕是笑话她区区一个罪医之女又有何办法,然而萧祁却是神色一整,明白她既有所言,自然心中有所想。
“我明白了,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述给靖王的。”萧祁点头,看着店家上了热气腾腾的木桶羊肉,略微停顿了片刻,才双眼含笑看着林紫苏道:“这次,你准备怎么做?”
“这次?”林紫苏笑了起来,“有大伯娘铺子中的凝脂膏,柳家十三子的脸自然不会有大碍。至于简家七子的腿,我是无能为力了。”
“只这样?”
“只这样还不够吗?”
柳家十三挑拨的简家七子,偏偏简家七子断了腿,而柳家十三只破了相,这脸还能好起来,两家怕是要就此生出嫌隙了。
“简家怪不怪林家六房,我不管,也懒得管。不过他肯定不会、也不敢怪打断了他家七子腿的齐家公子,萧大人说,简家会怪谁呢?”林紫苏说着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木桶羊肉中的萝卜,尝了尝味道觉得不错就又夹了一块,似笑非笑看着沉默不语的萧祁,道:“而柳家呢?明明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讹诈我的医书,偏偏简家七子是被齐家打断腿的……”
“柳家所想没有得逞,偏偏还得罪了齐家,更是得罪了背后支持的人,自然也是心有怨恨。”萧祁缓缓点头,他饿了许久,这会儿觉得木桶中的羊肉和配菜味道格外香醇,不由多吃了几口,半响咽下口中的菜才道:“可是,若只这样,未免太轻了些。”
“那萧大人意欲何为?”林紫苏在林大伯那边吃过晚饭,此时不过是作陪,吃了几口菜就停了筷子,“我自家的事情还理不清楚,何必去插手齐家与简家、柳家的闲事呢?更何况,这一次斗殴之中,怕是牵扯的人不止这几家。简家与柳家虽然有些势力,然而他们得罪的人也不是好惹的。有齐家领头,墙倒众人推之下,何须我再费心思呢?”
“你倒是放得下。”萧祁淡淡说了一句,不待林紫苏说话又道:“也是,这才像是你的风格。看看你家三婶,就知道了。”
“是啊。”林紫苏笑着点头,“看看我家三婶就知道了。”
这事儿算是告一段落,原本可能还会有一场官司要打,不过有着萧祁在,又加上是简家七子打伤了齐豫勤,而齐豫勤也打断了简家七子的腿,林壑更是差点没了性命,几家纠缠下来,最后还是私下和解了。
至于几家暗中还有些什么问题,就不是苏素能管得了。
“你只要不把事情闹大,再闹到我这里就好了!”苏素对简老爷简直是恨铁不成钢,“若是落下口实,如今可还有个萧祁站在林家那边的,那日你也见到了,他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我知道了!”简老爷有些不耐烦,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顺从地点头,等到从府衙后院出来,这才撇了撇唇角。“你怕萧祁那个嘴上没毛的小子,我可不怕!”
他冷哼了两声,出了小巷子,就问身边的小厮道:“不是说林家六房在长椿街开了个铺子吗,咱们去看看!”
“老爷,怕是没得看了,那铺子早几天孙家人去寻了麻烦,这几日都没开门呢!”小厮嘿嘿笑着,“说是明日就正式开张呢,这会儿怕是没戏了!再说了,被打的可不止咱们家,被打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怕咱们简家,可不怕林家,更别提是林家六房了!”
“呵呵呵!”简老爷冷笑了两声,“林家六房这次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听说林家那个小娘子救了林壑那个臭小子,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两家闹起来,林沉瑞那一房就跟林家俭那一房断了来往,如今两家人见面都不说话呢!”
他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既然店开不起来,那就不去凑热闹了。等等!你刚刚说谁去林家六房的店铺里闹事了?”
“老爷,是孙家。之前林家三房的人跟孙家的孙仲午在青楼里面闹事,把孙仲午的腿给打断了!”小厮猛然顿住,小心翼翼地看向简老爷,生怕打断腿这类的话会让自家老爷生气。
简老爷脚步一顿,只觉得孙仲午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想了半天,才猛然瞪大了眼睛,“就是那个在青楼争风吃醋被人打断了腿,又寻了神医接好的那个孙仲午?我之前似乎听小七提过……”
“就是那个,老爷……”小厮看着简老爷,见他不像生气,这才又道:“听人说,他已经能够下床略微走动了,虽然还是拄着拐杖,却好了不少。之前请去给七少爷看病的大夫也提过呢……”
“去孙家!”简老爷当机立断,“顺便买些东西,咱们去孙家探病!”
而此时,林紫苏正在孙家给孙仲午看腿。他的腿有些肿胀,此时细细看了一遍,又上手检查了一遍腿骨的愈合程度,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一旁孙岩华道:“放心,孙公子的腿并无大碍。只是,他心中太过于急躁。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腿才过了月余,不能急着恢复。”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孙仲午,认真道:“孙公子还是好好歇息,纵然要试图恢复走路,也要等过完年才行。如今妄动,最易伤害到正在恢复的筋骨。这小腿肿胀,正是由此而来。也亏得如今天气寒冷,若是夏日,怕是这腿就真的保不住了。”
林紫苏说着走到一旁桌前,重新开了药方,道:“伺候换这个药方来吃。孙公子心急恢复腿伤,孙老爷却要稳住才行。如今已腊月,我家中事忙,怕是要到年后才能回来。”
“有劳大夫了。”孙岩华连忙应了,听得林紫苏细细交代药注意的事项,他更是一一记住,又一路送了林紫苏离去,站在门口感慨:“仲午腿伤能好,全赖这位大夫尽心尽力啊!”
“老爷,”一旁的管事低声开口:“我听闻了一些事情,这位给少爷看诊的女医,怕是林家人!”
孙岩华回身,看了一眼身边的管事,冷哼了一声道:“管她是谁,只要能治好我儿,我就认他!我儿的腿是林家人所伤,她纵然是林家人,却也不是她!”他说着转身,正准备进家门就听到身后有人道:“可是孙老爷啊?”
孙岩华回头,就见街对面主仆两人朝着这边走过来,那后面的小厮手中还提着礼物。
“正是孙某,”他回转身去,拱手道:“不知……”此时来人正好走进,孙岩华看了个正着,不由失声叫了出来,“简老爷?!”
简老爷在蕲州还是有些名头的,虽然比不得李老爷在衢州一人独大,却也算是无人不知了。如今他来家中,孙岩华想起这几日的传言,不由心下了然,迎了简老爷进去。
“人进去了,姑娘。”巷子另外一头拐角处,玉尧上了马车低声对里面的林紫苏道:“如姑娘所料,那简老爷果然去寻了孙家。”
“他儿子腿断了,他能不急吗?”林紫苏抿唇笑了下,“算算这都折腾了快十天了,再耽搁下去,可就真的废了。”
“那,姑娘救吗?”玉尧关上车门,等到马车缓行,她才又道:“若是简老爷求到了咱们家中?”
“医者当有仁慈之心。”林紫苏淡淡道:“只是,我如今可是连医考都没过,又怎么敢随意给人治病呢?孙家还好,不知道我是谁,自然无从告起,若是简家,我可不敢轻易下手。要治,也要等到年后我过了医考才行呢。”
医考安排在二月末,等成绩下来都到三月中旬了,那时候姑娘在颍州拿到了行医资格,再回来无论如何都要三月底了。转眼四个月过去,这简家七子的腿骨,怕是早已经长好了。
到时候,姑娘难不成还要再施展一次断骨再续的手法?
玉尧心中不解,那时候怕是简家也不会领情,姑娘还白白多受了一层累。
“姑娘……”她刚开口,就听到林紫苏吩咐赶车的李奇。
“李护卫,今日不去都尉府,改道去长椿街。”
“是。”李奇应了一声,不问丝毫原由就驾车改了方向。
“姑娘此时去长椿街,是有事?”玉尧忍不住问了下,林紫苏笑着道:“咱们的店修整得也差不多了,年后就要开业。药材的事情,有衢州李老爷照应,虽然不算大事,可是眼前正好有一批便宜的药材,不买下来,岂不是可惜?”
玉尧微微一愣,半响才试探着道:“姑娘说的,可是……六房的药铺?”
“他们进了一大堆的药材,之前又是张扬得四下皆知,如今闹得开不下去,这些药材总归还是要处理了的。”林紫苏淡淡道:“我能一口气全要了,对他们而言也算是好事。省的那些药材堆积在六房手中,反而是累赘。”
“姑娘心善呢。”玉尧笑着道。
“心善,怕是六房的人可不这么想。”她说着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的热闹,这才慢吞吞道:“若不是那医馆迟早会显露出来,我倒是不想亲自跑这么一趟呢。知道是我要,我只怕六房宁愿把药材烂在手里,也不愿意卖给我呢。”
这话倒是一语中的,林紫苏虽然亲自跑了一趟,诚意十足,然而还是被六房的人给几番刺激,赶了出去。
“咱们这医馆可是还要开的,林姑娘就不必猫哭耗子假惺惺了,趁机来占我们家的便宜,妄想!”六房三老爷冷哼了几次,他与林洛斯这个六房二老爷一母同胞,如今二老爷卧病在床,说话都有气无力,他如何会对林紫苏这个罪魁祸首客气。
林紫苏上了马车,听着身后三老爷跳脚怒骂,只吩咐李奇:“去都尉府吧。”
玉尧在车内给林紫苏端了半杯茶过去,“姑娘喝口水润润喉咙吧,这六房的人不识好歹,你不要与他们生气。”
“你看我像是生气了?”林紫苏笑了笑,喝了水把茶杯递过去,才道:“我早就料到了多半会是如此,又何苦生气呢。”
玉尧收起茶杯,此时看着林紫苏微微发呆的样子,心中不解。
既然已经猜想到了结果,为何还来?难不成,姑娘是特意来找六房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