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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府,碧慧阁。
谢良媛蜷缩在厚厚的被褥中,双肩急抖,又冷又是疼,寝房内镇痛的熏香袅袅,床榻下,烧了满满的一盆银碳。
南宫茉和周舟有些手忙脚乱地听从夏竹的差谴,一会往浴桶里的热水掺进一大盆黑乎乎的药,一会喂谢良媛喝下一大盅的野山参汤。
青荷也没闲着,直接跪在床榻里,帮着谢良媛抹冷汗,青竹则伸手进被褥,反复揉搓着谢良媛身体的穴位,看着谢良媛脸色白得象水里的浮尸般,没一丝的生气,积压了几天的气终于爆发了出来,“青荷,亏你在二夫人房里侍候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半个主子的奴才,怎么连这点都拎不清,明知道小姐不能胡吃外头的东西,你还不懂得管住小姐。”
明里虽斥责青荷,可南宫茉和周舟都清楚,这是指桑骂槐。
南宫茉向来伶牙利嘴,这一次也无辞反驳,任由青竹拐弯抹角地训斥。
其实心底那是一个冤呀,不就是一些普通的扬州糯米糕么,没听说过,连这都不能吃,无法想象,这谢家六小姐是怎么辛辛苦苦活到十五岁。
她今日去跟踪钟氏,回来时,看到有人卖扬州糯米糕,便想着谢良媛爱吃这些小吃食,便挑了莲子味,花生味和红豆馅的。
回谢府后,回禀今日跟踪所看到的情况,谢良媛自然拿着不轻不重的差事,谴开青竹,四个人围坐在圆桌边,一边品偿,一边听着钟氏的各种败兴而归。
没料到,乐极生悲,到傍晚时,谢良媛开始腹痛难忍,冷汗频出。
青竹见了,断定谢良媛误食了什么,便马上采取措施。
青竹穴位揉得差不多后,掀了被褥,三下两除二便将谢良媛剥光,在南宫茉二人吃惊的表情下,抱着谢良媛进药桶里。
“这一次,我不会回禀老夫人,但仅此一次,若有下次,就不要怪我不讲人情。”青竹喂谢良媛喝点温水,接着训斥道:“你二人来谢府的时间虽不长,但也应知道,六小姐就是老夫人的心头肉,别说弄出这么大的事,就算平日里稍侍候不周,被老夫人知道,直接就被派到柴房里干粗重的活。”
周舟连连点头,半声也不吭声,倒不是惧怕什么,而是谢良媛的身子情况把她吓到。
泡了约半柱香时,青竹将谢良媛捞了出来,放在贵妃椅上。
贵妃椅斜对面适巧放了一面铜镜,谢良媛全身脱力,根本坐都坐不住,脑袋搭在青竹的肩头,瞥到镜中的自已象个刚从泥潭里扰出来的泥鳅,光秃秃,滑溜溜的,全身沾满黑黑的药渣,忍不住笑开。
“还不过来扶着,都是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青竹冷冷瞅着南宫茉和周舟二人。
南宫茉和周舟背对着谢良媛,相视一眼,看着周舟一脸苦笑,南宫茉忍不住呻吟,“周舟,你害羞么?”
周舟抚额长叹,“我在想,如果我看了小姐的*,会受什么惩罚?”
南宫茉咬牙,“奸商的便宜那么好占?这青竹一会就知道我家小姐的历害了。”
“你们二人在嘀咕什么,快点过来帮忙,真是的。”
“茉茉,舟舟,快点,别愣着,小姐要是着凉可不好。”青荷已拿了干净的亵衣过来,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自在,但大户人家的丫鬟,侍候小姐沐浴是常有的事。
南宫茉得周舟依旧如木桩,一动不动,对青竹的话置之不理,背对着,坚决不理会。
直到,身后响起一声娇软无力的之声,“茉茉,舟舟……”
周舟全身一震,苦着脸看向南宫茉,后者索性脖子一伸,一副康凯就义的表情,转身,目不斜视地走到谢良媛身边,扶住了她的一只手臂,周舟仰天哀叫一声,硬着头皮,也走了过去,扶住了另一边。
“哪有做丫鬟的样子。”青竹冷哼一声,手脚利落地帮谢良媛擦着身上的药汁。
谢良媛倒不怎么害羞,比起上回在皇宫接受水月拨罐治疗时,帝王就站在一扇屏风后,她还能淡定地睡着,这一次真不算什么。
青竹很快换了件夹棉的亵衣和亵裤,将她平稳放回锦被之中,再盖上一床大幅红缎被褥,掩住她的肩头及腿边。唤人取来两条药叶香薰枕,他轻搁在她的脑后,站在床前等了片刻,并不走轻声问:“小姐,您好些了没?”
谢良媛蔫蔫地点了点头,“不疼了,就是身上没什么力气。”
“没事,再过半时辰,吃点热粥就缓过劲来。”
青荷马上道:“六小姐,奴婢去厨房端来。”
南宫茉和周舟合力将药桶抬出寝房门外,招来二等侍婢,交待好她们如何处理后,又返回了寝房,乖乖地站在床沿,等着谢良媛的发落。
“小姐,您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侍候了小姐十年,不会出岔子。”青竹一边说着,一边将火盆移开。
谢良媛不语,垂眸打量着青竹,她已经基本确定,这丫鬟与供她野山参的主子有关联。如果不是南宫茉和周舟提醒,说青竹习武,她还真看不出来这容貌寻常,甚至看上去显得有些单薄女子,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蜇伏在一个商户中,照顾一个病女近十年。
且,青竹看上去不过三十,想来,年纪轻轻就被授予重任,可见,本事也不小。
她重生那夜,要是青竹在她身边,谢良媛段不可能魂飞魄散。
比起孙郎中,青竹对她的身体状况更加了解。
青竹感受到她的眸光,淡淡一笑,婉声问:“小姐,您愿意和青竹说说话么?青竹觉得,这趟回来,小姐对青竹疏远了很多,青竹心理难受。”
谢良媛心中大抵知道青竹想说什么,这也是她最近一直故意冷落她的原因,她想看看,究竟青荷是装傻,就这样混着下去,还是坚持不住,自动把底子掏出来,换取信任。
谢良媛脸上浮着淡淡笑意,带动着眼波流漾,“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
“小姐,在奴婢说之前,奴婢先要请小姐原谅奴婢。”
“你做了什么?”
“几日前,奴婢趁着这两丫头夜出之时,进了小姐的房里,偷偷查验了小姐是不是冒牌货,结果发现,是奴婢想多了。”
“什么?”南宫茉这下不淡定了,她夜里行动被跟踪了,居然毫无所知,猛然幡忆起,前几日在雨中行走时,青竹裙不沾水的轻功,显然,她是故意让她们知道,她是练过家子的。
周舟亦半张着嘴,一脸讶异,看了南宫茉一眼,突然觉得,她们二人这点本事,似乎在青竹眼里不够看。
谢良媛审视着眼前貌不惊人的女子,神色不变,声音却冰凉得如同咽喉浸在了寒霜中,“接着说!”
四目相触,各不相让,青竹越看越心惊,只觉得眼前的少女眼底漆黑如夜,暗得象是吸食了世间阴灵般,心一凛,已然开口,“奴婢不知道小姐突然性情大变的原因,奴婢也不会去查什么,奴婢只知道,奴婢是奉令保护小姐,只要小姐能活得好好的,奴婢的任务就圆满。”
“直说,你是奉了谁的命令?”谢良媛早就怀疑这身体本尊的身世了,可苦于无从探听,加上谢良媛本身性子凉薄,诸事不理,所以,她也不可能缠着老夫人套话。
青竹神色一变,慌道:“请小姐恕罪,这个奴婢不敢说,小姐只需要知道,命奴婢来照顾小姐的,是不会害小姐的。”
这是真正的慌。
谢良媛暗暗心惊,这谢良媛的背后究竟是谁?
但这个人并无恶意这一点,谢良媛倒是不置疑,谢良媛这身子根本不需要害,只需要断了野山参的供应,不出半年,没准就一命呜呼。
“小姐,虽然奴婢不能说,但奴婢的任务是,小姐在,奴婢在!”
“我亡,则你死?”谢良媛长长的羽睫惊异扑闪,少顷,一片清凌凌光彩渗开,连同声音都软了下来,“青竹,如果我理解没错,你是在宣誓效忠?”
南宫茉压低声线,对周舟道:“我这一生最怕的就是这奸商能露出一双无邪的眼神,总是让我想起当年我签下卖身契的事。”
南宫茉出身显赫,父亲是东越皇族,因支持南宫邺,王府被一夜之间血洗。
南宫茉自幼习武,喜欢仗着手上的功夫,随师父远游,王府出事时,她才十二岁,正巧陪师父去西凌给道友庆贺,收到消息后,听从师尊的话,并没有冲动回东越自投罗网,而是隐性埋名留在了西凌。
几年后,她的师父被仇人所杀,她便流落民间,后来认识了周舟,两人便结伴同行。
遇到夏凌惜是四年前,南宫茉至今想起还有些咬牙切齿,想不通,自已堂堂一个江湖女侠,怎么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奸商逼得签下卖身契,而周舟,为了陪伴她,也乖乖地签下。
初时,她们与夏凌惜自然相处得不对盘,她是常常做些小动作为难夏凌惜,可那丫头真是太鬼了,见招拆招,三人在嬉笑怒骂中,倒结下了姐妹缘。
后来,郑中希派她人去侍候谢良媛,并直言告诉二人,夏凌惜已被人害死,阴差阳错,魂魄在谢良媛身上重生,让她们二人去助她一臂之力。
怔忡中,周舟突然用肘轻轻顶了一下她的腰部,压低声线问:“我们逃?”周舟也有不好的预感,又犹豫道:“可是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还多了利息。”
青竹触及谢良媛带着隐隐希翼的眼神,当即心潮澎湃,跪下去,“是,奴婢向小姐宣誓效忠,奴婢愿为小姐披肝沥胆,肝胆涂地再所不辞。”
谢良媛缓缓支身,从床沿边俯身而下,小脸一点一点地靠近青竹,直至谢良媛的鼻尖差点触上青竹的眉心,那诡异的动作徒然令整个寝房安静了下来,
“青竹,”谢良媛轻吐一口气,青竹闻着浓重的参味气息喷,全身毛骨悚然,低声应:“奴婢在。”
南宫茉与周舟又是相似一眼,心道:奸商在打心理战了。
果然,谢良媛笑容敛起,带着冷硬的鼻腔声,“你验了我的皮相,确定我并非易容后,还是觉得不够稳妥,是不是?”
青竹脸色刷地一下惨白,半身伏地道:“小姐恕罪,青竹以后再也不敢冒犯小姐。青竹愿意,帮小姐完全心愿。”她是习武之人,自幼又是受死士的训练,观察入微,这趟回来,她一眼就看出谢良媛的不同,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不同,而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强势。
所以,她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并跟踪南宫茉和周舟,很快就发现她们的行动目的。
暗暗心惊之余,更加确定,眼前的少女并非真正的谢良媛。
所以,才趁着她身边的侍婢不在,夜半查验她的真身,可惜,一无所获。
但青竹还是笃信,自已的判断没错,所以,借着南宫茉带回吃食之际,在谢良媛每日所饮的野山参鸡汤中渗入少许的海蛎粉。
她相信,一个人有再高的易容术,也不可能从根本上改变体质。
可没想到,谢良媛当晚就病发,症状与她的主子茉夫人一模一样。
“好。”谢良媛虚扶一下,“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在做什么,那我问你,你手上是不是有一套传递消息的路线?”
青竹直言不诲道:“是,奴婢每隔十天,会将小姐的消息发给主子一次。”
“那行,你设法将双缘拍卖行将近期拍卖遗失了六百年的女娲玉舞人的消息传出去,尽量往繁华郡县传。”
虽然郑中希如她所愿,将女娲玉舞人问世的消息敲锣打鼓游街三周,但也最多传到皇城周边,而双缘拍卖行虽然在不少郡县有分号,但消息传递的影响力绝不可能象青竹背后的主子。
所以,青竹既然投诚,她自然不客气地笑纳她所能支配的一切资源。
“是,奴婢明日一早便去办。”
谢良媛满意地颔首,笑意盈盈地眨了眨眼睛,眸光清洌如一泓清泉,细声细气地问:“多了一个得力干净,那可得好好庆祝,茉茉,舟舟,你们说呢?”
两人齐齐抖了一下,脚跟后挪,大有一溜烟逃跑的架式。
青竹不明就里,一脸愧色道:“六小姐,你太客气了,奴婢当不起。”
“当,当得起!”谢良媛施恩般地眼神看着青竹,“既然我们以后要一起共事,那就先联络联络感情吧。方才,你们扒了本小姐的衣服,本小身上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露了,你们该看的,不该看的,也全看了,如今,我想拿点本回来,你们说是该还是不该?”
青竹一副被抽干脑髓的表情,心道:这什么情况?所谓庆祝?
“哦,你们不坑声,那我就当做同意了。”谢良媛看着青竹,脸色露出一丝顽色,指了指南宫茉和周舟,“倾尽全力,扒光这两丫头的衣服,我要一丝不挂,条件是,既不能伤到人,也不能损寝房里一饰一物,”
青竹打了个冷噤,呆了。
谢良媛一侧首,眨着天真无邪的双眸看着南宫茉和周舟,“茉茉,周舟,你们就不用我交待了吧。”
二人小鸡啄米般点头,心道:还好没逃,这惩罚算是轻办。
青竹这才恍然大悟,方才周舟和南宫茉始终装傻充愣,不肯过来帮忙给谢良媛擦身子的原因。
最后,谢良媛歪着脑袋看着青荷,见她呆呆怔怔,细声细气地唤了一声,“青荷……”
青荷满脸通红,看着眉目间的笑得近乎诡异,双膝发软,结结巴巴地开口,“小姐,奴婢不会打架。”
“哪会让你打架呢?”伸手一指,对着她做了个勾搭的动作,神秘兮兮道:“自已乖乖脱光了,就站我旁边侍候着。”
接着,脸色又是一变,象是有些不耐烦地催着,“好啦,愣什么,开打呀。”
谢良媛话刚落,只觉一股利风掠过发际,青竹直接一个扫堂腿扑向南宫茉二人下盘,南宫茉脸色一变,疾疾避开,但姿态略显狼狈,忍不住骂道:“喂,懂不懂江湖规距。”
青竹晒笑一声,“懂江湖规距死得快。”同时,双手成勾,直攻南宫茉的胸部,周舟见状,右脚飞去,狠狠踢向青竹下阴。
南宫茉瞬时灿颜,“舟舟,你找到一个跟你一样不要脸打法的人。”
周舟面无表情,高冷地回应一声:“打架还讲脸?输了才叫丢脸。”语未落,身子一伏,又朝着青竹的下阴抓去。
青竹不敢轻敌,单脚一曲,避过后,一拳击向周舟的腹部,却不料,配合到天衣无缝的南宫茉一个扫堂腿过来,这一下,避无所避,青竹只能硬着头皮,用手挡住。
那一边,周舟一爪子便撕下了青竹的衣襟,力道之大,直撕到腹下,露出浅色的肚兜,嘴里同时嬉笑,“你又不是男人,下面空空有什么好摸的,这才是真招。”
谢良媛“噗”地一声笑出来,“舟舟呀,你的流氓功夫升到九重啦。”又侧首眯看着期期艾艾,脱了半天,还剩肚兜青荷,挑眉问,“要本小姐侍候你?”
青荷扁着嘴,苦着脸,委委屈屈地,“不敢……”而后,索性眼睛一闭,心一横,把最后一片遮羞布扯了下来。
寝房内,衣袂飘飘,卷得窗幔和床纱齐齐飞扬,时而伴着衣片儿,如蝶般在空中随着气流飘荡。
谢良媛抱着膝靠坐在床上,眉飞色舞,只差端盘瓜子看热闹。
玉波苑。
“三十二,三十三……。”夏凌月一边数着,一边鼓励,“坚持,五十六,坚持,五十七……。”
周玉苏跳到这里,终于顶不住疼痛,扔了手中的绳子,跌跌撞撞地冲到圆桌边,颤着手倒了杯茶,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拿着杯茶盏饮下,豆大的汗从额际滚落。
喝了一杯后,又倒了一杯,抬眼瞅着一旁发呆的夏凌月,虚弱道:“会不会侍候人?还不快给我洗脸?”
夏凌月忙过去拧了把热帕子,帮着周玉苏擦脸,神情隐隐含着忍耐。
连着几日,钟氏每日早出晚归,为她寻找合适的稳婆,可惜都没结果,眼看着这胎儿一天一天地大起来,她心急如焚。
她也不能怪钟氏办事不利,要主是落胎的条件太苛刻,她的身份不能泄露,所以,不能找普通的稳婆,得找个可靠的,又不敢自报家门,只含糊其辞地说着,是大户人家里的小姐,不小心朱胎暗结,所以,得偷偷地拿了。
钟氏是打算,用重金请好人后,深夜请人从谢府后门进入,为防止周玉苏的身份暴露,届时,给稳婆包了眼睛,带到周玉苏的寝房后,再摘下。
可没想到,找了三四个,一听说四个多月的胎儿,直接就拒绝了。
还解释说,若是青楼小姐还好,这大宅门里的小姐,若是弄出人命,她们可担不起,宁愿不赚这银子。
这事一搁,就搁了五六天,还好这几天谢卿书一直忙着玉雕人拍卖的事,也没有时间来缠纠周玉苏。
周玉苏只好每天躲在寝房里,按着一个稳婆给的方法,天天跳绳,拨火罐,让全身气血流畅。
李夫人的药,她一天也没搁下,按量喝着,虽然腹下浓血不止,可她腹中的胎儿,还是稳当当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忍着腹下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侍候我沐浴。”
“哦。”夏凌月心中哀叹,周玉苏的身子现在不能让人何人近身侍候,现在,她已经跟个丫鬟没区别了。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等周玉苏落了胎,恐怕她还得接着侍候她养月子,直到她能见人为止。
夏凌月扶着周玉苏走到寝床后的小阁间里,帮她脱了裙子,褪下亵裤,忍着恶心,将血淋淋的棉条换下。然后,给她擦身,最后,帮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裙。
从头至尾,周玉苏皆如抽干的灵魂般,静得连女子该有的羞涩都从情绪中剥离,呆呆地,张着腿坐在凳子上,对夏凌月给她处理私处,眼睛连眨也不眨。
夏凌月小心翼翼地扶她出内寝小阁,钟氏正坐在圆桌边,见状,过来扶了一把,略显讨好地问,“怎么样,今儿人还好吧,肚子里有没有什么动静?”她从丈夫谢晋河的那听说,这次那女娲的玉舞人很可能拍出千万的价格,这下,她更想着与周玉苏相处好,这可是个大财神爷。
周玉苏眼角眉稍不带一分多余情绪,“今天有找到人?”
钟氏叹了一口气,“都说胎儿太大了,没敢接,我都出到三百两的银子了,那些人还是不肯。”
周玉苏冷笑:“那怎么办,总不是一天搁着一天,等瓜熟蒂落?”
钟氏讪讪一笑,表情有些僵硬道:“其实,今儿还求来一个法子,只是要受些苦,我担心你,受不住。”
周玉苏又是一声冷笑:“我现在还有什么受不住?”
“今儿,我费了一番心思才让一个稳婆开口传教一个土方法。”钟氏被连番冷嘲热讽,又是当着夏凌月的面,脸上搁不住,也冷了下来,“我把你的具体情况告诉婆子,她说你喝了野山参,这胎儿精气足,在你肚里根扎得深,不易掉,所以,她给了两个方法。”
“什么方法。”夏凌月恨不得快刀斩乱麻,早早脱离苦海,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拖延,这日子她是一刻都过不下去。
“第一种是慢流,是用药和针炙铺助,让胎儿自然死在腹中,然后,慢慢加大药量,让胎儿化血水流出,这个过程,相对不会痛苦,只是时间要长些,而且,药用量不准的话,胎儿还会生长,甚至会生下来,只是生下的孩子天生带残。”
“呵呵,你是在拿我寻开心么?”周玉苏裂着嘴,阴森森地笑,“我能藏寝房里十天半个月,能藏到生?你脑子真是诱逗了,都什么年纪了,还说出这等笑话。行了,别一副讨好的嘴脸,我知道你在敲什么算盘,真让人恶心。”
夏凌月双眸染上一层无法置信,这周玉苏是不是真疯了,如今连钟氏也敢骂得这么难听。
钟氏一张脸激成酱青色,她辛苦奔波了几日,回来连沐浴都顾不上,直接过来告诉她情况,她倒好,一句谢字不说,还句句诛心。
可想到接下来一连窜的事,都要周玉苏配合,她方能成功将双缘拍卖行的利润抓在手里,所以,也只能强忍地咽了一下口水,心道:将来自是有机会收拾她。
钟氏喝了一口茶,未开口,头皮已有些发麻,“借用外力,那稳婆说,她们楼里有些姑娘偷偷留了种,被嬷嬷知道后,通常是用捣衣杵击腹部,挤压,迫腹中胎儿脱离母体,再用刮子从产道伸进去,慢慢刮,让胎儿出来。”
“什么?”周玉苏心狠狠一揪,明明是已被层层岩石包裹的心,还是被利刃所摧毁,露出一里面血淋淋的脆弱!
钟氏看着周玉苏脸色刷地一下变成死白,心底竟刮过一阵痛快。但面上去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样,握住周玉苏粗壮的手,柔声道:“娘从那稳婆那回来时,还特意跑了趟医倌,问了些情况,这古书里确实有记载这种捣衣杵击腹部的落胎法,至于刮子,听是觉得可怕,但为娘看了,那是个软刮,伸进去后,只是除淤血之用,不伤人。”
周玉苏象是全身被卸了骨般摊在了桌上,心口的疼痛撒扯着她的内腹,她忍不住狠狠地纠了自已胸前的衣襟,低低笑了一声后,喃喃自语:“连日来,我总是想象着,把最近所有发生的事,都当成一场梦,是逃不开的梦,等梦醒了,一切就好了。就好象花开花落,谁也逃不开!既然是这样,那花开时,我就对着太阳绽开最美丽的花瓣。花落时,我便随风没入泥土,滋养下一朵花开得更鲜艳,所以,我一直在熬,在盼,在等这朵花快点榭,化成泥,下一朵花快点开……。”
夏凌月和钟氏面面相觑,没听明白,也不知道该劝还是不该劝。
寝房中沉静了下来,许久后,周玉苏赤红着双眼,抬起头,哑着声线道:“您说说,既然稳婆没一个人肯帮忙,那谁帮女儿棒杀腹中的骨肉。”
钟氏脸色一变,只觉得脑袋隐隐发胀,本能地看向夏凌月,夏凌月打了个寒噤,连连摆手,急急后退,“我不敢,别找我,我不敢,我怕血。”
“哈哈哈。”周玉苏笑得寒碜,完全压抑不住的巨大悲伤,让她的身子开始禁不住地瑟瑟颤抖,“不然,您让女儿自已动手棒杀?”
钟氏一狠心,“好,那就让娘亲自动手。今晚你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为娘一会到母亲那开口要半两野山参,就说你补身需要,其它的东西,明天一早,我再去想办法弄来。”
钟氏心底毫无把握,她担心自已万一掌握不住分寸,周玉苏还有个东西吊着。
周玉苏沉默地点点头,她知道这一劫是避不过,且,越早越好。
钟氏站起身告甜,又交待了夏凌月好好留着照顾周玉苏。
夏凌月有些为难地瞥着周玉苏:“姐姐,我想回房沐浴,还有那些血带,我也得半夜拿到花园悄悄埋掉,今晚,我就先在自已寝房里睡。”
周玉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钟氏和夏凌月离开后,周玉苏毫无睡意,便独自靠坐在榻前发呆,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心底冰凉一片,胸口仿佛被冰雾熏染上了一层霜。
午夜,周玉苏又疲又累,终于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突然感到身边一沉,似乎有人躺了下来,周玉苏习惯独睡,猛地惊醒,差点尖叫出声。
谢卿书伸手环住她,声音略带暗哑,“别赶我,我只躺片刻,就回房。”说着,将她往怀里一揽,带着酒香的空气袭来。
连日来,因为忙,他也顾不得来求她原谅,但今晚饮了酒后,就管不住自已的双腿,直接摸进了她的寝房,心里想着,哪怕是抱一抱也好。
黑暗中,周玉苏感受着男人的怀抱,感受着他掌心轻抚中有着隐约的温存,周玉苏一时不忍推开,可脑子里却控不住想起这个男人的无情。
她忍不住轻轻笑开,明明笑得不怎么用力,可眼角却似有晶亮溢闪。
为什么这样,只要这个男人一接近,哪怕是将她当成替身,她心里又开始崩动,她讨厌这样的自已,明知无路可走,明知应挥剑斩断一切,但是,只要她在他怀中,她的心底防堤总是会崩溃一角。
男人感觉到怀中的人瑟瑟轻抖,心中亦是不安,唯恐她再不愿让他靠近,忍不住百般示弱,“我爱你……你别恼我了,好不好?”
周玉苏心坍塌一片,想到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男人嘴里含着酒香,吻着她,而她,半推半就……。
那一晚深红缎面上厮缠着莹白双影,被浪翻滚至红烛燃尽……
思绪仿似陷入沉迷,她抑不住地伸出了手,轻轻抚着男人的眉眼,哑声问:“你喝酒了?”
“嗯,陪单掌柜喝了几盅。”谢卿书低低笑开,带着略显受宠若惊的口吻:“你太能干了,有双缘的大力支持,如果这次不出意外,我们这次能赚上千万两银子。”
“上千万,怎么可能?”下一刻,周玉苏便反应过来,今日钟氏种种忍耐,想来,也从谢晋河那里知道了这数目。
她中冷笑:银子到她手上,既便是扔进甘泉河里,也不会便宜钟氏一钱。
男人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宠溺,“怎么不可能,真傻,这可是有市无价的东西,只要声势造好,不愁没人要,到时候,赚多少,我都会一文不落地给你。惜儿,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倾尽一切,送给你,好不好,惜儿,惜儿……。”
见她不回应,男人便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轻唤:惜儿、惜儿、惜儿!
一层热血霎时冲上了她的眼底,烫烫地,她咬紧牙关,用力压下滚到嘴边的一句:我不是你的夏凌惜!
“惜儿,帮我生个儿子吧。”
眼睛热烫过后,是一种涩涩的刺痛,却生不起半丝湿润,“我不是生不出来么,官府不是查了,周玉苏攒着珞明给我下药,现在,恐怕这皇城下,有一半的人都知道,谢家长媳是只不下蛋的鸡。”
谢卿书闻言,低低笑开,捧了她的脸,猛亲了一下她的唇瓣,“惜儿呀,你真是好手段,你弄的那些假证据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什么?”周玉苏眼底流过一瞬而至的惧意,似乎明白什么,又抓不住具体。
“你要是不喜欢玉苏,只要你开口,我自然会设法将她送离谢家,何苦你费这般心思安排出这一计,还劳动了官府。”
“你知道,这些证据……全是假的?”瞬时,周玉苏只觉得一股热血往脑门上直灌,涨得全身发抖,她死死咬着唇瓣,不让尖叫声溢出,直待一口气缓了过去后,方极力用着平淡的口吻,颤笑:“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倒是忍心呀,让周玉苏顶这样的罪名,一辈子都洗不清。”
谢卿书低低哼了一声,掌手婆娑着周玉苏的腰部,见她不曾推拒,便又添了几分胆色,轻笑中,右手已嫌熟地从她的衣襟处钻进她的胸口,可粗糙的硬瘸让他眉头一拧,但转念便释然,索性手臂绕到她的颈下,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方心满意足地开口:“谁跟她一夜夫妻,我的妻只有你夏凌惜,别无她人。”
明明是被男人抱在怀里,可周玉苏却感到寒冷刺骨。
借着从窗纱里透进的薄光,她冷冷打量着枕边的男人。
长着一双好看的朗目,斜飞入鬓的眉,高挺的鼻子,薄唇,放在哪,也是出众的男儿。
所以,她、珞明、夏凌月,无一不飞蛾扑火。
可这个男人呢?给她们的是什么?
有一瞬间,甚至希望自已能化为一把利刃,直接劈开男人的心,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男人声音慢慢变得迟缓和模糊,“惜儿,你之前答应我,可别忘了。”
“答应你什么?”
“如果我能把你夏家的矿山赎回……你就嫁我。”
周玉苏一记低笑,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嘴角挂起丝更深的涩然,亦是更深的绝望,戏问,“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
谢卿书此时酒的后劲已发作,迟钝的他已然感觉不到怀中人情绪的不对劲,他干笑一声,捏了她的下巴,“你又装傻,惜儿,你老是敷衍我,我是说我们做一对真正的夫妻,生一堆的儿子,那我母亲就不会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纳妾,让祖母有曾孙子抱。”
果然如此!
周玉苏眸光悠然绵长地透过青纱帷帐,看着窗上白纱透着的淡淡月光,脑子里不期然地想起,玉窖之中,她款款解开衣袍,让夏凌惜见证她腹中的朱胎,她以为她在欣赏一个人的绝望,到今日方知,谢卿书的舞台,她从不曾靠近过,哪怕是一步。
夏凌惜,看到我的笑话,你该瞑目了吧!
周玉苏眼中终于生出湿润,转而簌簌而下,伴着男人渐沉的呼息声,她嘤嘤而笑,全身乱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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