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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小妹,来,让朕看看你。”
鱼歌一步步走在殿中,猛然听见这话,呼吸一滞,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远望苻生,只见他正坐在原地,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眯着眼正看着自己。
眯眯眼都是怪物。
鱼歌心想,不敢确定苻生是真的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是只是出现了幻觉这样的诈自己。只当做不知道,一步步上前,一步步上前,心底如同擂鼓一般,强自镇定,危险越来越逼近。
待走到苻生跟前,苻生发了怒,把手中的酒壶往殿中扔去,那瓶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终究没有碎。看着鱼歌上前来,苻生深深冷笑,招手要鱼歌坐下。鱼歌才刚一屈身,就被苻生拽住头发拖倒在地。
鱼歌头皮发麻,挣扎不得,只听苻生声声道:“你们都骗朕,你们都骗朕!你们都当朕是傻子吗?”
鱼歌听着这话,一时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在沉默中爆发,是按兵不动,还是在沉默中灭亡?她须得拿一个主意。
宫外,东海公府上,苟云陪着苟夫人在花园赏鱼。苟夫人看着游鱼,心底记起从前来,徒增了一些伤感。苟云察觉,也不说破。只静静地陪着苟夫人,一言不发。
许久,苟夫人才问:“我的坚头醒来了,他兄长苻法。倒是一次都不曾来探望过。他心底,真的有这个弟弟吗?”
苟云听着,漫不经心道:“只怕是公务繁忙未曾到访,毕竟这也只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或许,苻法阿兄与苻坚表格已经在私底下见过了也未可知,姨母也别为此操心了。”
“哼!”苟夫人冷哼一声,自不理苟云。
过了约莫半刻钟,苟夫人才淡淡对苟云道:“云儿,你可长点心吧。”
苟云忽然听见这一句,心底不安起来,着急道:“姨母何出此言?”
苟夫人叫来女奴,对那女奴耳语几句,不久,那女奴端着个锦盒走过来,呈给了苟夫人。
苟夫人把锦盒递给苟云,示意她打开。苟云接过,看着躺在盒子里的花笺,展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凤舞团团饼。恨分破、教孤令。金渠体净,只轮慢碾,玉尘光莹。汤响松风,早减了、二分酒病。味浓香永。醉乡路、成佳境。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苟云不知这是何意,却认得这是鱼歌笔迹。只听苟夫人在一旁道:“这是多年前,我在府里拾到的。这东西从我儿苻坚处落下,我看了期间笔迹,不像你的,倒像是另一个女孩子,一个坚头心心念念许多年的女孩子。然而那个女孩子是个已有婚配的人,她婚配的人,我惹不起,坚头更惹不起。我生怕他行差踏错,才忙忙收了起来。你知道我为何收了这么多年么?知子莫若母,”
宫女忙忙跪下,向鱼荞道:“奴婢该死,冲撞了昭仪和太子,只是因着那便罗殿的美人是个哑女,却妄想与昭仪抗衡,在后宫取得一席之地,此无非雌蜉撼树,实乃不自量力,故而发笑。”
“哑女?”鱼荞想着,不由得绞紧了手中的罗帕。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又偏偏是个哑女。陛下本就单目,如今又来了个哑女,自然惺惺相惜。送她入宫的人,又偏偏是李威,她素来不喜李威,当年若非他救起鱼歌,她也不用受那么多苦。她与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送了美人入宫,又恰好送了个哑女,他到底是何居心?她不知。
思及此,鱼荞说:“走,去探望陛下,顺便访访那新来的美人儿。”说罢端着肚子,率先走了出去。
七日,七日是什么光景?
夜夜笙歌,靡靡散散,酒池肉林,就地交合。
鱼歌躺在龙床上,如同一个破落的木偶一般。想起这些天的种种,仿佛一个噩梦般,每每苻生碰她,她都巴不得立刻去死,而大计未成,此时死去,前功尽弃。
“只消挨过七日,七日之后,你想见的人自会来见你。”进宫之前,王猛如是叮嘱。
她知道王猛说的人是鱼荞,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鱼荞。她要杀她,见不到她,不知她现下什么光景,如何杀她?
闭着眼,回忆又铺天盖地而来。
那晚祭奠完父母亲下山,在路上见到苻生往山中疾驰而去,她避开他,径直去李威府上找到李威。李威听完她所想,静静说道:“你既一心求死,不如帮我个忙。”
她已心如死灰,只说:“将军请讲。”
李威说:“苻生暴虐成性,送入宫去的人,不是疯了便是死了。我等欲取苻生江山,还缺一个内应,一个能事暴君左右,在他身边牵制他的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鱼歌知道他说的是以色侍人,冷冷道:“我若说不呢?”
李威道:“那姑娘所求,恕在下难以从命。”鱼歌闻言冷笑,这难道不是威胁?要将自己当做一枚棋子,进宫作内应,合众人之力,推翻苻生江山?但是以一己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一边是耻辱而能报大仇,一边是贞烈而无用,是合作,还是拒绝,如此两难,何去何从?何去何从!只是她何曾想过,入宫做一枚棋子,事成之后,如何继续苟活于世?
李威告诉她,当夜苻生要来将军府宴游,天亮之前,只要她愿意,她都有机会。她在长安城来回打转,寻了酒肆喝着酒,想着父亲母亲,想着鱼汐,想着祖父鱼遵……想到苻苌,又想到苻坚。
她还有苻苌之仇未报,他在九泉之下等着她,她又有何惧?
苻坚,那个喜欢了她十余年的少年郎,她欠他的恩情,她如何回报?
于是她买了酒,要去问问父亲母亲,她如此抉择,他们会不会怨她不守礼法。她想策马而去,向她在前秦唯一的挚友——苻坚,告别。与苻坚重逢,喝着酒,脑中突然跳出,既然要以色侍人,既然要在苻生左右,何不将自己给了苻坚?她吻了他,再往后,她终究做不到。
乘皇撵,入深宫。
那偏殿之中,布满红罗帐。
衣衫尽碎,不停的啃噬,而后是撕心裂肺的疼,躲不了,逃不掉,直到挣扎不动,任人摆布。那夜她安慰自己,只当他是苻苌。她当真不了,脑子里全是苻坚。
苦苦挨了七日,第八日,门外的宦者通禀,说是昭仪求见。他不见,只听等了许久,他才生着气,命人更衣,走了出去。
回忆种种,只觉头疼欲裂,忽然耳边有人道:“张三姑娘。”
鱼歌睁开眼,看见一个宫女,宫女环顾左右,摊开手心,手上赫赫然,是之前她送给李威答谢救命之恩的玉佩。只听宫女道:“奴婢是将军命来协助姑娘的人。”
鱼歌精神几近崩溃,不知今夕何夕。只躺在傻傻看着床幔,那宫女有些着急了,鱼歌才强忍着情绪,问:“如今是几更了?”
宫女答:“约莫申时,还不到晚上呢。”
鱼歌听完,依旧傻傻呆呆看着床幔,整个红鸾殿,寂静无声。
另一边,苻坚喝着闷酒,他想不通,舅父怎么会让同意小妹进宫去,只是为了激他,为什么要害人?他也想不通,鱼小妹怎么会骗他,她明明答应了他,让他照顾她这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