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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浩宇的房子是栋小复式公寓楼,他这几年其实过得还不错。
虽然奶奶生前总嘱咐他要好好学习好好为路家效力,但路家压根不觉得能从这个养子身上索求到什么。
大三、大四那两年,他倒在路家旗下的公司实习过。不过专业不对口,后来还是选择在毕业之后做自己的事。
直到黎鸣带着他的小账本来入伙,两个人弄几年,招兵买马,也算把小科技公司在业内搞了点名堂出来。
路鹿是第一次进到他这房子里来,从毕业之后那几年,他躲着她,连个地址和联系方式都不肯给。
而她长期被路母勒令不准回国,回国也是待不了多久就被呵斥着送回去。
进到房子里,地暖的温度很快把外界清晨的凉气驱散。路鹿把身上的男士大衣脱下来,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这是他的家,真真正正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家。
小盆栽、超级英雄的墙纸、还有一系列暗色调的智能家具。
看到家里的布置,路鹿才有点感觉,项浩宇以前大概是没把路家那个房间当自己家看待的。
“没有女生来过,你先穿我的拖鞋。”他下意识蹲下身给她换鞋。
路鹿看着他乌黑发旋,低声开口:“哥,你这么多年为什么都没找过女朋友?”
解开鞋带的手一顿,项浩宇不轻不重地甩锅:“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怎么找?”
这话其实有些牵强,大学前还能这么说怪她捣乱怪她不让。但之后,脱离了路家,他也不是没机会认识新的人。
路鹿撇了撇嘴:“噢。”
看了眼她眼里的红血丝,长途飞行确实累人。
项浩宇接过她手上的衣服,推着女孩进客房:“先去睡一觉,等你醒了再说。”
路鹿舔了下干涩的唇:“我想洗澡……身上好臭。”
“……”他想了下,把人领到房门口,给她找了套没穿过的衬衣长裤,“浴缸前几天坏了还没去修,你简单冲下吧。”
她点点头,进了浴室。
两个人倒也再没扯到感情上的事来。
浴室里第一次有其他人的存在,水声淅淅沥沥。项浩宇坐在客厅,背靠着沙发揉揉太阳穴。
折腾到现在,已经是早上7点多了。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路鹿会一个人突然跑回来。
印象中,她还是那个上下学要接送的小公主,单独走个夜路都会自己被自己吓哭,更别说自己漂洋过海十几个小时。
联想到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项浩宇觉得更头疼了,几乎能想到路母会如何大发雷霆,路家那些七嘴八舌的老古董又会怎么编排。
他拿着手机有点静不下心,给江辙打了个电话。
那边的江辙刚从二楼的健身房出来,他接通时,有道柔和熟悉的女声问是谁一大早打电话。
江辙毫不犹豫,面不改色地说:“是公司的姚师哥。”
项浩宇:“……”
项浩宇还不知道他那德行嘛,就是故意要和他拉开距离,嗤了声:“我现在就是陈妹面前变成‘不可说’了吗?”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
江辙关上阳台门,两腿往栏杆上一搁,坐在椅子上笑:“说吧,什么事儿?”
“我妹在我这。”
“她回国了?”
“嗯,她还说要和卓策离婚。”项浩宇默了半晌,捏捏眉心,“你知道的,我没法凶她,要不你过来劝劝?”
江辙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那丫头要是找她好姐妹告状,我还要不要活?”
“……”项浩宇“啧”了声,“你他妈当年好歹也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的夜店王子,怎么现在跟老婆奴似的?”
“浩哥,结过婚你就懂了。”他语气愉快又带着点轻微的炫耀,勾着唇说,“我一已婚人士,早就不是和你们这些单身狗一个队的了。”
“……”
“我老婆做好早餐在喊我,先去了啊。”江辙很欠地补上一句,“你也记得点点外卖,厨房这么久没用应该也做不了饭。”
项浩宇忍无可忍:“滚!”
撂下电话,浴室里传出吹风机的声音。项浩宇把手机又捡起来,无奈地点开外卖软件。
这么久过去,要是这丫头是一个人回国,估计马上就要有消息来问她人在哪了。
浴室门在不久后被拉开,穿着宽大衣服裤子的女孩从里面光着脚出来。
她这段时间本就心情郁郁,消瘦不少。又是一米七几的身高,套在衣服里跟个衣架子没两样。
项浩宇没回头,边看着眼花缭绕的外卖边说:“那边两间空客房,随便挑一间睡。”
主卧侧对面的客房没关,路鹿有点呆滞地看着里边粉红色的墙纸和星黛露图案的被单,突然想起以前年少时和他说过的话。
要是买了新房子,能不能给她留间房间?
她走上前,有些不太自信地问:“那个房间是我的吗?”
项浩宇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扯开话题:“你耳朵下的伤口怎么回事?指甲挠到了?”
她点点头:“嗯。”
项浩宇唇角往下压低了点:“撒谎,你没有指甲。”
她大学是摄影系的,整天闲来无事就爱拿着单反到处拍。
本来挺爱美的一个女孩子,从头发丝精致到美甲上,但为了不刮花镜头,就把指甲剪短了,后来也渐渐没了留长指甲的习惯。
路鹿是个很单纯又简单的女孩子,短发是这样慢慢变成习惯,指甲也是。
她有一个合适的舒适区就容易把自己埋在里面。
当初路家那些妯娌就常说她乖,不需要太过乖顺,但在大事上总是听长辈的话,不会折腾出太过分的事。
项浩宇这声线俨然是有点生气的。
他不觉得卓策真敢打她,两家公司的合作项目正在稳定推进,何况这个伤口也实在不像男人打出来的。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撒谎说这个指甲刮伤的痕迹是自己弄的。
“你跑回来做什么?卓策同意离婚的事吗?”他每问一句声调都在往下降,脸色也越来越沉,抓起她手腕,“指甲都没有,怎么划到你自己的?”
路鹿想收回手,她从小胆子就是软绵绵的类型。
很害怕被凶,尤其是看见一向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哥哥朝自己变本加厉地逼供。
项浩宇捏住她手腕不准她躲开,勾下颈闻到她身上沐浴乳的味道。
男人眼睫眨了下,音色温和,却说出极其冰冷的话:“清醒了吗?妹妹。”
清醒了吗?
不管怎么样,你注定只能做他的妹妹。
路鹿眼眶酸得难受,索性懒得挣扎了。
低着眼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抽抽嗒嗒:“你不用总这样提醒我,我比谁都清楚你是我哥。”
项浩宇喉间有些干涩,动了动唇没说出话来,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垂眸瞧着她。
“我也想过和卓策相敬如宾,互不干扰啊!他出轨找女人我也不介意,本来就是有名无实的塑料夫妻。”她自始至终没抬头,低着眸自顾自地说,“可他到了澳洲之后玩得越来越过分……”
“他带两个女人回家伺候他,乱抽东西,私生活也乱得要命。我不敢让他碰我,我怕得病!我甚至不想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我觉得恶心!”
“为什么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在私下会那个样子?”她挽起袖子,抬眼直视他,“我不止是耳朵下有伤口,手上也有。”
藕臂上一道道指甲划痕,都是崭新的痕迹。
项浩宇抑制住想伸过去的手,眉宇蹙起:“怎么弄的?”
“我昨天下午在睡觉,有人敲门。他在外面找女人没给够钱,人家找上门来找我要!”
路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的一双泪眼看着他,像是在质问:“你不是说我嫁给他会幸福吗?你们所有人不是都这么跟我说的吗?!”
圈子里有些公子哥玩得开玩得脏都能想象到,但玩到正室面前去的几乎没有几个,想来卓策也是百密一疏。
项浩宇有些自嘲地想:尽管是这样,路家怕是也不会有人觉得她能以此提出离婚。
可是这不是他想看见的,路鹿不应该了解到这些阴暗的一面。
项浩宇当初觉得卓策能给她更好的生活,她本来也是从小听长辈话的类型,联姻对她来说没什么不好。
“你应该知道妈和伯父他们的处理办法。”项浩宇有些艰难地说出口,“我会和卓策谈谈,以后这些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是不会发生,还是不会让我知道?”她哭腔很重,泪眼朦胧,“可是我已经知道了。”
他微不可闻地叹口气:“你也可以找伴陪你,那是你们夫妻之间可以商量的事。只要……只要不影响两家的关系。”
路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时之间都忘了该怎么呼吸。须臾后,声音很淡:“所以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项浩宇捏紧了拳,残忍道:“这是所有人都会和你说的话。”
包括路家的人,和圈子里那些自诩长辈的人。
他们默认牺牲婚姻来套牢两家企业的合作。
只要面上看的过去,不影响到两大家族,背地里两个人势如水火也没关系。
手机铃声响起,先是她的开始震动,打了三次没结起时,轮到了项浩宇的手机开始响。
信息和找人的电话都一个接一个过来了。
卓策在道歉,说着冠冕堂皇一切都是误会的解释,看着那些文字,依然是有些高高在上、虚伪的好听话。
他认准了路鹿只是在发小脾气。
不谙世事被保护的这么好的小公主,可能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成人化的一面。彼此给个台阶,就顺着下好了。
而打到项浩宇手机上的人是路母。
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就直接开口问:“打路鹿电话打不通。郑律师说她找他拟定过一份离婚协议书,我早上查她南航的会员卡里多了上千里程数,她回国了是不是?”
项浩宇没接话。
“你不用想什么说法骗我,我是她妈。”路母气得拍着办公桌,要求他把电话给她,“动不动就闹离婚,还真当自己是十八岁小姑娘了!”
路母声音很大,路鹿在一边都能听清,她伸手想去拿。
项浩宇直接开了扩音,丢在茶几上。
“妈妈。”她斟酌着措辞,“我想离婚不是一时兴起,卓策他……”
“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路母何其精明,“豪门公子家玩脏的事你看少了?我当初嫁给你爸的时候不也没有感情吗?卓策跟我保证过他会注意的,你现在乖乖回去,他人正内疚着,你想要什么都能提。”
“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离———唔。”路鹿话没说完,嘴被捂住了。
项浩宇不让她继续说些挑战路母怒气值的话,说着商量的话:“妈,我过几天把她送回去。你先让妹妹休息休息,她会想通的。”
路母顾及女儿还在边上听,不好说得太直白:“别在你那休息,把她送回家来。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和你妹避避嫌。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位林小姐怎么样?”
感受到手指被女孩咬住,项浩宇没哼一声,敛下眉:“挺好的。”
“合适的话就带回家看看。”路母存心要给路鹿断了心思,指尖轻敲桌面,“今年能办婚礼就更好了,家里很久没有喜庆的事了。”
项浩宇低眸看了眼腿边跪坐着的女孩,点头:“好。”
路鹿听到这一句,眼神有些呆滞,无意识地松开了咬着他的嘴。
十年多的少女迷恋情怀曾经像摇晃了许久的可乐瓶,咕噜咕噜往外冒着泡,试图冲破瓶盖。
可在这一刻,全部偃旗息鼓了。
他知道自己有多喜欢他,可他视作不见。
把她推回另一个男人身边,也把自己推向别人那。
说来奇怪。
路鹿觉得自己虽然爱哭,但在国外一年多哪怕是被那两个磕了药来要钱的疯女人抓着头发时也没哭。
回国见到他时,却一直忍不住掉眼泪,想和以前一样对他撒娇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可终究是不可能了。
也许是眼泪掉得太多了,到这一刻,听着他答应母亲会和另一个女人尝试交往结婚时,她反倒哭不出来了。
如果回到他身边也不算家,那她好像也再没其他办法了。
耳边嗡嗡的声音停止时,项浩宇挂断了电话,想扶起她。
路鹿往后瑟缩了一下,撑着茶几自己站起来了,哭了许久的嗓子有些哑:“我自己可以回安清,不用你送。”
他手落了空,又站起来拉住她:“鹿鹿,信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