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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卷静静地搁在桌角,有人从旁边跑过去,带起来的风将试卷扬起一角,杨诗琪等不及了,自己扑上来翻找,话题就被这么轻轻揭过了,韩劭默默地松了口气。
杨诗琪边找边一惊一乍地叫:“哇,都好高啊!老陆竟然考了148分!你还是不是人了?”
老陆就是陆林远,全班总排名稳居前三,另外还有一组叫隋亚楠的女生和四组叫潘亮的男生,三个人的成绩不分伯仲,名次也总是轮流转。
“是啊,居然扣了两分,大意了。”陆林远耸耸肩,抽出自己的卷子,潇洒转身。
杨诗琪被气得不行,哗哗翻着试卷:“啊,不行,不管来多少次,都还是太紧张了。桐桐,我好羡慕你,逃过一劫。”
说着又抽了一张出来,头也没回地甩给孙楷:“娇花,你的。”
“别别别,先别给我,让我缓缓。”孙楷捂着胸口,做了个吐血的姿势,“还有,杨诗琪,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娇花!”
“那叫你什么,壮壮?”
“娇花”这个称呼,其实是有段来历的,当初高一军训,全班四十六个人,只有一人光荣的倒下了,而且还是个看上去很壮壮的男生。
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全体同学,那时他们彼此都不认识,不知道晕倒的大壮壮叫什么名字,于是“娇花”这个外号便不胫而走了。
但是新同学韩劭不知道啊,孙楷还想维护住自己最后的体面,死命拽着自己的小裤衩。
他还想争辩上几句,就见杨诗琪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那份试卷,脸色灰败,摇摇欲坠,他于是默默地闭上了嘴。
这样的随堂测验虽然不会排名次,但是成绩就在那里摆着,是好是坏一目了然。阮欣桐拍拍杨诗琪的肩,自己收起剩下的试卷,按名字挨份发下去,最后回来时,手上还剩下一份,韩劭的,整个卷面一片空白,零分。
阮欣桐震惊了:“你一道题都不会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天发生了点儿意外。”
韩劭将试卷抽过来,手指稍微用力,揉成个球,往桌洞内随手一丢,动作娴熟,一气呵成,一看就不像个正经好学生的样子,阮欣桐觉得他考成这样一点儿都不意外了。
那天韩劭被家里的事绊住,来得有些迟,只来得及写上名字就收卷了,不过他不想多做解释,阮欣桐的关注点显然也不在这上面,她瞪着韩劭:“你快把试卷拿出来,一会儿上课老师肯定要讲的。”
一句“看你的”差点脱口而出,转而想起她也没参加考试,连空白试卷都没有,于是伸手将那个纸团摸出来,展开,皱皱巴巴地铺在了桌面上。
数学老师踏着铃声推门而入,他个子挺高,发际线也高,还是个急脾气,脚还没踏上讲台,就先撂下一句:“大家考成什么样不用我多说了吧?都把试卷拿出来……”
一节课由此展开。
粉笔屑在空中飞扬,莹白的指尖点在卷面上,阮欣桐用指腹捏着水性笔,飞快地在旁边空白的地方记录着老师讲解的要点,笔端划出来的字迹流畅而工整,两人的手肘轻轻碰到一起,一触即分。
韩劭在旁边撑着下巴无所事事地想,要不要把其他课本都藏起来,以后就都只看一本?
这个想法才刚冒头,就被残酷的现实无情地碾碎了。
下午的班会课上,班主任当场宣布,是时候该调座位了。全班顿时一片嘤嘤嘤,韩劭心里凉了半截。他跟小同桌刚要熟悉起来,这就要换人了?
但事实上,只有韩劭觉得才跟同桌在一起没两天。
他们现在的座位一直是延续高一最后那次调位的座次,很多人相处久了,便都生出些不舍来,杨诗琪抱着阮欣桐不撒手:“桐桐,我们下次就不是前后桌了!”
“嗯。”阮欣桐弯着唇角,柔柔地笑,“是斜桌了。”
杨诗琪哈哈大笑。
韩劭心里不太高兴,他斜着眼角瞥过来,凉凉地道:“要分桌了,你就这么开心?”
阮欣桐心里是挺开心的,她的新同桌是陆林远,学霸,书香门第,一身清流,是她以前求而不得的那种人。
但她当然不敢说出来寒了即将成为前任的同桌的心,勉强压下上翘的唇角,一本正经道:“不要以为我不盯着你了就偷懒,要好好学习知道吗?有不会的随时可以来问我,别客气。”
就算我不会,还有我的学霸同桌啊!挺胸,骄傲!
韩劭气得磨牙:“我不会客气的。”
阮欣桐放心了,转身盯着自己的书桌,犹豫着该从哪里下手。
他们这组需要整体移到靠窗的位置,新换过来的是四组,另外各组内部也均有调整,一时间教室里到处都是桌椅拖动的声响。
杨诗琪咣咣拍着孙楷的桌面:“快快,你别挡着我的路。”
孙楷搬着桌子艰难地往后面挪,闻言唏嘘道:“韩劭,看到没,女人最是喜新厌旧。”
韩劭的身子靠在桌边,表情淡漠,不太想思考这个问题。
他因为个子太高,视力又好,直接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但是他并没有急着动,而是微微倾身,手指搭上了阮欣桐的桌沿。
他一手轻按了把阮欣桐的发顶,发丝蹭在掌心里,跟他想象中一样的软。阮欣桐抬眼看他,眼神干干净净的,他收回手,偏头提了提唇:“小同学,让一让啊。”
后面马飞和魏威的桌子都已经移走了,阮欣桐下意识地朝后靠了靠身子,然后韩劭便轻而易举地将自己的课桌抬了起来,他也没问自己的座位在哪里,长腿越过重重障碍,把桌子端端正正地放到了它既定的位置,阳光从窗外射进来,落在他身上,像是镀了一层光,好看得晃眼。
杨诗琪抬眼瞥见,万分羡慕,再看看半天没挪出一米远的孙楷,顿时嫌弃意味十足:“看看人家的同桌。”
孙楷梗着脖子道:“那你也是我同桌呢,你帮我搬吗?”
她一脸无语地摆着手:“快滚快滚!”
“诶,韩劭?”
曲萍双手反拉着桌底,迈着小碎步往这边蹭,她这次的座位恰好在阮欣桐后排,靠近过道的位置,曲萍见韩劭毫不费力地帮阮欣桐把桌子放好,心里也有些意动,忙开口喊了一声。
谁知韩劭连眼角都没掀一下,低头问阮欣桐:“你给我的那些笔记……”
“你得好好看啊。”阮欣桐边整理着书桌接话道。
韩劭笑了,大手压住她的脑袋狠狠一揉,然后不等她抗议就转身走了。
曲萍被忽略了个彻底,气得咬了咬唇,扭头跟旁的男生说话去了。
周围的人大部分都在费力地挪动着,空间有限,你碰我桌子一下,我踢你凳子一脚,磕磕绊绊的,比西天取经还难。
阮欣桐跟在韩劭身后又绕回了原地,想了想还是提醒道:“刚刚曲萍叫你了,你这样不理人不好。”
“不想理就不理了,有什么好不好的。”韩劭拎了她一把,跟抓小猫似的,让她避开了坚硬的桌角,随即松开手,将自己的桌子抬起来,懒懒地开口,“你跟过来干嘛?”
“帮你一起搬啊。”阮欣桐理所当然道,“你都帮我了不是吗。”
韩劭也没拒绝,下巴朝旁边一点:“那你搬凳子吧。”
“哦,好的。”阮欣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连忙抱起凳子,屁颠屁颠地跟着韩劭往最后一排走。边走边盯着他那一桌子书不放心地叮嘱,“你的课本都带齐了吧?那些没用的书藏起来没有?上课可不能再画小人儿了……”
唧唧歪歪,操碎了一颗老妈子心。
阮欣桐帮他把歪斜的书册整理好,又仔仔细细地把桌面擦了一遍,觉得没什么不妥了,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原先的班草夏志成也在最后一排,跟韩劭之间隔了条过道,身子斜斜地倚在后面的墙壁上,凳子桀骜地翘起来两根腿,见状嗤笑一声,嘲讽道:“厉害了,换个座位还得要女孩子帮忙。”
韩劭凉薄的眼角划开,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夏志成五官长得还可以,只是带了入骨的刻薄相,便让人觉得非常碍眼了。
他“哦”了一声,无所谓地道:“你要想帮忙,也可以。”
旁边靠窗的男生笑出声来。
那是个古铜色皮肤的男生,高鼻深目,轮廓硬朗,他的头发理了短短的板寸,只留着一层青涩的发茬贴在头皮上,校服短袖撸上去挂在肌肉结实的肩头,手上抓着本书在扇风,样子有几分桀骜。
他似乎原来就跟夏志成有些不对付,闻言看过来,打量韩劭一眼,帮腔道:“甭管他,嫉妒你呢。”
“梁辉!”夏志成被人戳破小心思,恼羞成怒道,“你说谁嫉妒呢?”
梁辉把书“啪”地丢在桌面上,语气很沉:“你说呢?”
韩劭唇边扯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呵,有意思。
有学生抱着球打楼前跑过,窗外飘进来清浅的花香。
上课的时光再度变得无聊而漫长起来,英语老师在前面讲着枯燥的语法和时态,韩劭习惯性地将耳机挂进耳朵里,黑色的耳机线自指间垂下来,他的视线落在前面某个娇娇小小的背影上,顿了下,薄而狭长的眼皮慢慢地眯了起来。
阮欣桐这节课难得有些走神,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新同桌身上,时不时地偷瞄两眼陆林远,企图发掘他不为人知的学习秘诀。
陆林远的性格并不死板,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他课下玩起来也很疯,但是他听课时的姿态却是全神贯注的,表情随着老师的讲解有着细微的变化,随手记下的笔记很潦草,还有很多旁人不理解的符号,但是阮欣桐知道,他自己肯定一眼就明白。
无论笔记做得多漂亮都没用,它们最终的目的只是为了给记录下自己的人警示而已,陆林远的笔记就像是褪去了那层漂亮浮华的外衣,单刀而入,直抵核心。
相比之下,她的笔记就单薄的多了,像个勤快的搬运工,不分轻重主次地照搬全抄,漂亮有余而实用不足,而且,她课堂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记录笔记,听到心里的就少了。
阮欣桐兀自想得出神,丝毫不知自己痴汉似的模样一丝不差地落进了某人眼中。
韩劭盯着她单薄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抿着唇把耳机收起来,随手撕下一张纸条,刷刷写下几个字,团吧团吧搓成个球,脚尖踢了踢前面同学的凳子,前面的人回过头来,一脸的阳光灿烂,是马飞,跟孙楷凑成了一桌,一胖一瘦,分外和谐。
也算是老熟人了,韩劭没跟他废话,指尖捏着纸球递出去:“帮个忙,传给阮欣桐。”
纸球一排一排地传过去,最终落到阮欣桐手里的时候她还有些懵。她上课时从来不搞小动作,这样的事情虽说不是生平头一次,但心口还是扑通扑通的,仿佛有一百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她小幅度地侧了侧身子,飞快地接过纸球,都不需要问就知道是谁给的,韩劭在最后一排,一双狭长的眸子清凌凌地盯着她呢,视线越过重重人头笔直地锁在她身上,看起来不太友善。
阮欣桐捏着纸球的边角,一点一点地展开,露出上面飞扬跋扈的四个大字:好好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