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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番外诸葛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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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浮镇有座山,山上有座小茅屋,茅屋里住着一个俊秀非常的先生。

    先生初来绿浮镇的时候,没有人注意过,只有采茶的姑娘偶尔停在先生的门前,偷偷地瞧上两眼,瞧着瞧着便红了脸。

    直到有一天,绿浮镇来了一群土匪。绿浮镇山品富饶,百姓勤劳,然而其中村民人数却不算多,只因绿浮镇有匪患,每到丰收之日,这些土匪便会将绿浮镇洗劫一空,许多户人家都搬了出去。那一次,又是丰收的季节,人们看着满满的谷仓,却没有任何喜悦之感,果然到了夜里,土匪来了,抢走了一切,却没有离开,而是往那山上而去。

    有人想到山上住着的先生,那先生斯文有礼,容貌俊秀,若是落在土匪的手里,岂不是要被拆皮剥骨了?第二日,便有人胆大的偷偷上山了,然后就看到先生的小茅屋前,垒了几堆人。那些人哭爹喊娘,满脸痛苦,但是观那凶悍的面容,便是那些土匪无疑。

    众人呆呆地看着先生,才发现这先生原来是世外高人。

    百姓们欢快地将粮食运了回去,绿浮镇从此再无匪患,到了丰收年间,那些土匪还要下山来帮村民做免费的活计。先生便成了绿浮镇的恩人。

    恩人一表人才,满腹诗书,更重要的是正是适婚年纪,于是便有媒婆上了山,却一一被先生送了出来。尽管如此,那家中有适婚年纪的女儿的村妇,也自动将先生当自家女婿看待了,先生既不肯娶自家女儿,也不让那外村的占了便宜,有啥好东西,也会给先生一份。

    有一日,一辆马车踩着崎岖的道路,来到了绿浮镇。那马车在一家人门口前停了下来,首先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人,那男人生得细眉细目,一双眼睛乌黑发亮,眉宇之间带着一股秀气,身上穿着青色的长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可谓活力十足。

    男人问:“你们这里可是有一位斯文俊秀的先生?头戴纶巾,手拿羽扇?”

    村妇问:“你家中可有女儿?”

    孩子永远是天下父母共有的话题。男人说:“没有女儿,不过有俩儿子。”

    村妇看着男人那面若冠玉的样貌,并未放松警惕,继续问道:“长子多少年岁了?”

    男人道:“方才十五,乃是翩翩公子……”

    男人将儿子夸到了天上,妇人也被他说得眼睛发亮,忘了初衷,连忙道:“俺们家也有个闺女,年方十四,长得十分水灵,干起活来也十分勤快,不如配了你家公子可好?”

    男人与妇人一拍即合,恨不得坐下来即刻商讨婚期,一个少年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那少年与男人一般高,也是一身长袍,确实如男人所言,翩翩公子,风华无双,眉宇间尚且带着稚气,眼神却古沉如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少年的目光沉沉地撇过男人,男人虎躯一震,才想起自己是来问路的,在少年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连忙钻进了马车中。

    春日绿野,清风朗朗,诸葛泷拿着一本书,正坐在院子中,翻看着。书中写的是一段正史。

    清平六年,清平帝寻回流落在外的长子,清平八年,清平帝嫡长子十五岁,被立为太子。太子甚是聪慧,极似其父。

    看着这一段,诸葛泷脸上便露出一个笑。他躺在了自制的躺椅上,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微风吹过脸上。

    一晃便是五年了。也不知道赵闯如何了,赵睿又长成了何般模样……

    诸葛泷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一张放大的脸,那脸凑得太近了,他只看到乌润的眼睛,眼珠黑黑的,转动着。在这山上住久了,他少了许多警惕,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走到自己面前的。

    一个力道将那人揪了开去,诸葛泷也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闯王!”

    诸葛泷有些惊诧,他坐直了身体,才发现院子中已经多了四个人。那四人排开一排站在他的面前,站在赵闯身边的是李辞,如今的清平帝,贵气与儒雅依旧,面容几乎不见变化。似乎受了清平帝的感染,赵闯身上的匪气轻了些,身体也壮实了些,从举手投足间的气息看,内功也恢复了许多。

    诸葛泷的目光落在李辞身边站着的少年身上。少年比李辞稍微矮些,除了面容,气质也十分像李辞。诸葛泷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赵睿……”

    少年挺直着身板,一直面无表情的,此时眼眶却红了,呆呆地看着诸葛泷,然后唤了一声:“先生……”

    诸葛泷的目光最终落在赵睿身边的小娃娃身上。那小娃娃紧紧地抱着赵睿的大腿,头顶留着一撮呆毛,穿着黄色的小马褂,一双大眼睛正乌溜溜地转着,透着好奇。

    赵闯将小娃娃扯了出来,提着便走到了诸葛泷的面前:“这小娃儿叫赵湛,赵湛,快叫先生!”

    赵湛乖巧地叫了一声‘先生’,然后怯生生地走过来,拉住了诸葛泷的衣角,好奇地看着他。

    “诸葛泷……”赵闯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最后咬了咬牙道,“你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便收好一些。”

    诸葛泷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这小娃儿有些多动。”赵闯道。

    赵湛小嘴鼓起,一脸无辜地看着赵闯,赵闯不为所动,掐了他的脸颊一下。小娃儿眼睛水弯弯的,改用无辜的眼神看着诸葛泷。

    赵闯先缠着诸葛泷说着话,问了他这几年的经历,又说了些自己的心里话。院子中,李辞带着两个儿子坐在那里。赵湛小娃儿正撅着屁股扒在木门上,脑袋四处钻着。

    赵睿站在李子树下,笔直地站着,双手负在身后,英气的脸上无甚表情,眉头皱起,眼神散漫,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然而李辞是他的父亲,儿子的心思,他多少也看出了些。自诸葛泷离开后,赵睿都是李辞自己教的。他做了太子,也并未设太子太傅。赵睿始终是念着诸葛泷的,在他心中,诸葛泷的位置无可替代。

    “诸葛泷若是愿意回京,必定是一代良臣。赵湛这性子,若是得他教导,或许也会好些。”李辞看了一眼赵睿,继续道,“太子太傅这位置也还空着,那些老家伙天天盯着这个位置,我也甚是头疼。”

    赵睿的目光落在那半闭的木门上,却没有说话。

    赵湛在门口扒得累了,便迈着小短腿走到了哥哥的身边,往哥哥身上爬,很快便爬到了赵睿的怀里。

    “爹爹趴在先生身上,把鼻涕揩了先生一身。”赵湛报告道,瞬间便将他爹爹出卖了。出卖完还一脸‘求夸奖’的模样,赵睿摸了摸他脑袋上的呆毛,小娃儿心满意足的将脑袋靠在赵睿胸上。

    等赵闯出来,果然是眼眶红红,李辞走了过去,却是一点一点亲着他的眼睛。赵闯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动作,当诸葛泷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也不觉得害臊,只把头靠在李辞身上。

    诸葛泷定定地看了他两眼,最后便与李辞四目相对了。李辞安抚了赵闯,将他交给了赵睿,赵睿怀中抱着一个,身上靠着一个,可谓好哥哥、好儿子。

    李辞跟着诸葛泷进了他的小茅屋。小茅屋里面也十分简陋,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个柜子,柜子里放的都是书。李辞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诸葛泷则坐在床上,诸葛泷先开口道:“皇上和闯王之间感情甚好。”

    李辞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他的性子,你也是懂的,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记仇。前几年,总是死命地膈应我,这两年,好了许多。不过无论如何,他肯留在我身边,我心中也是欣喜的。诸葛泷,我始终欠你一声感谢,感谢你那么多年对清离的照顾。”

    诸葛泷闭上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喉结动了动。

    “甘之如饴。”

    李辞眼神闪了闪,脸上也是一道冷光,最后只作没有听见那句话,脸上又恢复了笑:“你心在朝野,又何必留在这山野中。”李辞的眼神落在他的书柜上,站起身来,随手拿了一本,“《治国通略》,你看的也是这些书,便不想试试这些书中说的是对是错?”

    诸葛泷晃动着手中的羽扇,目光沉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五年多了,这么多年,赵睿一直念着你。他为太子,太傅之位却一直留着给你。”

    李辞说完便走了出去,从赵睿怀里抱过了赵湛,一边搂着赵闯。赵睿便进了那间小茅屋。赵睿关上门,却一直站在门口处,目光定定地看着诸葛泷,诸葛泷也看着他,最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赵睿突然跪了下去,朝着诸葛泷磕了一个头。

    “赵睿,你如今是太子了!”诸葛泷沉声道。

    “但你是我师父,弟子跪师父,本是理所当然。”赵睿说完,又磕了两下,才站起身来。

    “坐吧。”诸葛泷指着那空着的椅子道。

    赵睿并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坐在诸葛泷的身边,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委屈,看着诸葛泷。

    “先生……”赵睿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仿佛又变成了十年前的那个小童,虽爱做大人模样,却也有撒娇的时候。

    诸葛泷心念微动,看着眼前的少年道:“赵睿,你已经长大了。”

    赵睿将脑袋靠在诸葛泷的肩膀上,那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两人相依为命的模样。房间里静悄悄的,谁也没有说话。

    午膳是李辞与诸葛泷一起做的。诸葛泷在茅屋四周种了一些青蔬,加上村民拿的鸡蛋和腊肉,还有山里的一些野味,午膳也算丰富。

    五个人围在临时搭起的桌子旁,赵湛是个不怕生的,与诸葛泷简直是一见如故,吃饭的时候,便已经窝在了诸葛泷的怀里,被赵睿揪了几次,小娃儿就可怜兮兮地看着赵睿。每个人都有弱点,这个无时无刻不耍赖卖萌的赵湛简直是总爱沉着脸的赵睿的克星,赵睿最后只能扯了扯他的呆毛便由着他了。

    李辞总将自己吃的好吃的全夹到赵闯的碗里,很快的,那些盘子便空了,赵闯的碗里已经堆成了山。赵睿和赵湛的目光便落在了赵闯的碗里,格外地可怜巴巴。赵闯瞪了李辞一眼,又将碗里的菜夹给了两个儿子,赵湛又分了给诸葛泷,最后只有李辞一人,孤零零地夹着桌子上淡味的青蔬。

    午膳用毕,诸葛泷又带着赵闯家一家四口在这山上走了一圈,转眼便到了傍晚。山上并无歇息的地方,他们该走了。

    离去的时候,赵闯问:“诸葛泷,跟我们回京都吧。”

    诸葛泷的目光落在赵闯和李辞交握的双手上,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赵闯失望地离去。他们四人借宿在山下的村民家中,一夜,赵闯都闷闷不乐的,赵睿也是垂头丧气。赵湛也敏感地感觉到了爹爹和哥哥的不快,只能勉为其难地缩在李辞的怀中。这无法无天的小娃儿,心里还是害怕李辞的。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们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在这绿浮镇又呆了两日,赵闯到处窜门,等窜到全村人都想将适龄女儿嫁给赵睿后,也到了离去的时候了。

    这一天,他们早早地起了床,将村民们送得山货都打包了起来,扛着放到了马车上。之前的车夫已经离去,如今只得李辞自己做车夫了,赵闯带着俩儿子坐在马车中。

    马车悠悠出发,走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赵闯好奇,便从车帘处深处一个脑袋,先是呆了一下,然后脸上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诸葛泷正站在道路中央,背上背着一个包裹,头戴纶巾,手拿羽扇,一派悠然自得。

    片刻后,马车重新出发,驶向京都。马车里却多了一个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