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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要去找简瑞芝,但简云台思绪一片混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顺着楼梯走到了大厅中,穿过走廊就能离开。
走廊侧边是布告栏,上面张贴着各种政府文件,以及通缉令。
简瑞芝的照片赫然在列。
正准备转身离去,眼角余光之中闪过两道身影,简云台一愣,侧目看去。
是院长女士和简瑞芝。
正好,既然妈妈就在这里,那就不用大费周章去客房里找她了!简云台提起脚步,还未来得及靠近,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气:“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
简云台沉默片刻,面无表情转回拐角后方,靠着墙壁低低垂着头,半晌不再动。
……
……
院长女士正在布告栏上张贴文件,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唰唰涂上浆糊,她僵着脸说:“你是指什么?”
“养不了这两个孩子,不是因为贫穷。一开始我想着将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就想出了这个借口,没想到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简瑞芝低着头,轻轻说:“抱歉,在这件事情上撒谎,是我没有诚意。”
“你知道就好。”
院长女士贴好文件,转过身说:“但是,这两个孩子我们依然不会收留。你们一群人有手有脚的,干任何事情都能赚到钱,我想不出你们不养他们的理由,无非就是嫌麻烦,或者觉得这两个孩子碍事了。”
“……”简瑞芝垂眸说:“我怎么可能会嫌他碍事呢,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院长女士以为她在说哑女,顿时嗤了一声,“装晕进孤儿院?”
“什么?”简瑞芝抬头。
院长女士摇头说:“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女孩是在装晕。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说服她的,让一个只有十岁多的孩子自愿留在孤儿院,但这明显是你们大人的教育问题,小孩子才会觉得,很多事情可以钻空子解决,遇到困难就直接去走捷径。”
顿了顿,院长女士继续说:“刚才去送药的时候,我不小心听见你的朋友们说,要在午饭前偷偷溜走,将孩子扔下。”
简瑞芝有些意外,“他们这样说了?”
院长女士点头,低嘲说:“你们非要这样做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养着这两个孩子了。毕竟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就当又遇见了几个不负责任的监护人。”
等了几秒钟,简瑞芝一直没有开口说话,院长女士也失去了耐心。将最后一张文件糊在布告栏之后,她说:“你们走吧,孩子我会好好养着的,有机会的话我会给他们找到合格的领养人。只希望孩子长大以后,你们不要再来干涉他们的人生,从现在开始,你们已经从孩子的未来里出局了。”
说罢,院长女士冷漠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身后转来突然扬高的声音,院长女士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地转头往回看,就看见简瑞芝重重闭了闭双眼,屈膝跪到了地毯上,预备冲她拜下。
“……!”院长女士一惊,连忙伸手搀扶,怒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我都说了这两个孩子我会好好教育的,何必再跪下来求我养!你不这样做我也会好好对待他们。”
简云台听见“跪”这个字,心尖猛地一颤,脸色微白探头往外看。
简瑞芝跪在院长女士身前,双臂撑在地面上,弯曲的背脊微微发抖。
“我是想要感谢您,感谢您将他教育成人,弥补了我为人母亲的失责。”简瑞芝眼眶微红,唇瓣几乎要被她自己咬出血。
感谢院长女士,陪伴她的孩子长大,将她的男孩教育成现如今这般优秀的模样。
也感谢院长女士,在她被迫错过的这十八年里,让简云台的童年多姿多彩。
她所期盼的、想去做的,院长女士都做到了。
说得没有错,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她已经从简云台的未来里出局了。
“你先起来!”院长女士面色僵硬,正准备强行拉着简瑞芝起身。
简瑞芝却抬起了手臂,脱掉了鸭舌帽,又轻轻偏头摘掉了口罩。
她的脸暴露在了霜寒的空气中。
甜美漂亮,但是苍白,又毫无生机。像是一朵被封存在缺氧环境里的标本鲜花。
在贱民区这种落败环境之中,很少能够见到这种漂亮到扎眼的长相。院长女士的视线在简瑞芝脸上凝了几秒钟,又迟疑地转过头看向了身边的布告栏,通缉令。
那上面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通缉令底下写着“已分娩孕妇,捕到格杀勿论”。
走廊上顿时死寂。
院长女士一寸一寸转过头,震惊张了张嘴巴,良久后艰难开口:“我明白了。”
她扶起简瑞芝,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来刚刚在客房里看见简云台缠绷带的模样,雪白的绷带从腰而过,斜横贴到肩膀上,又从后背绕了数圈。
多么严重的伤,才会将绷带缠满了整个上半身,院长女士叹气说:“我也应该说对不起,是我先入为主错怪你们了。”
简瑞芝重新戴上口罩,正要再说话,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
她心中微惊,下意识回头看。
就看见有一名护工站在拐角处,面色有些茫然。
在护工的身后,简云台转身大步离去。
※※※
简云台一路冲回了客房里,跑到卫生间“啪”一声合上门。
又打开水龙头接水洗脸。
冰凉的水扑到了脸上后,他才感觉沸腾的心绪稍稍平静了些。双臂撑着盥洗池,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和简瑞芝同样的精致,苍白。
水珠顺着脸庞缓缓往下流,从颧骨而下,流到了下颚处。
镜外世界,妈妈是不是也这样做了?
向院长女士下跪。
简云台知道自己的性格和简瑞芝很像,都是一样的不服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对什么人下跪,这在他看来绝不可能。
可是简瑞芝却这样做了。
房间外似乎有些声音,简云台摘下毛巾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走出卫生间。
简瑞芝正坐在床边,笑吟吟看着他。
迎上视线,简云台的眼眶顿时一热,抿唇避开她的目光,偏头看向墙角。
“你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简瑞芝微愣,哑然失笑,“你都看见了?你觉得下跪对于我来说是屈辱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简瑞芝拍了拍床侧示意他坐下来说话,笑道:“我是真心感激王院长的。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会感觉有些不安,担心自己是不是把你送到了更罪恶的地方,但是……既然知道你以后会在这里生活得不错,那我就放心啦,我很感谢她。”
简云台坐下,垂下眼帘。
距离柳芙雅自杀还有五个小时,他抬手撑住额头,闷声说:“我不想走。”
想留在这里面。
不想出去面对各式各样的难题。
简瑞芝偏头看他,笑了笑说:“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简云台默了会儿,“有太多事情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那我来说吧。”简瑞芝单刀直入,笑说:“裴溪说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吗?”
“……!”简云台心中一惊,偏头看向简瑞芝,就看见对方视线有些促狭的笑意。
他顿时无奈撑额,拉长音调:“妈——你这也太八卦了点吧——我们马上就要分别了,你想知道的只有这种八卦吗?”
简瑞芝严肃:“这怎么能是八卦,在火车上的那几天,你们每天晚上聊天,声音那么大,我全都听见了。”
“…………”
简云台脸上一红,羞愤欲绝说:“我就说他声音太大了吧!让他放低音量都没用。”
简瑞芝说:“你声音也不比他小。”
简云台:“……我可是你儿子,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啊。”
简瑞芝笑:“那我现在骂他两句?”
简云台叹气,脸色微红盯着地面:“好吧,我也喜欢他。”
简瑞芝高兴拍手,“我就说嘛!”
简云台挑眉,“你看出来了?”
“这难道不是有眼睛有耳朵就能看出来的事情么。”简瑞芝笑着说:“我不仅看出来了,我还知道裴溪就是微生律。”
这次简云台是真的有些惊讶了,“这个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简瑞芝摇头说:“不是看出来,是推测出来的。微生律的生母柳芙雅也是个神祟,技能是灵魂掠夺,可以进入副本里扮演他人。听你们这几天的交流,裴溪应该还有其他身份,那就不难猜他的身份了。”
简云台真诚感叹:“……你好聪明。”
简瑞芝弯唇,“难道比你都聪明吗?”
两人这番对话,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官宣了裴溪的真实身份。
直播间弹幕瞬间沸腾。
就连微博上也出现了许多大热词条。
【裴溪就是微生律!!!】
“之前还只是咱们的猜测,现在证实了!”
“难怪我说简云台咋没有空窗期,也就是他口中的那个前男友就是微生律?”
“可是微生律之前是九重澜啊,这两个人之间好像也没有空窗期吧?”
“……姐妹们,脑洞放大一点啊我求求你们了!刚刚妈妈说的那些话还不够明显吗?微生律的神祟的技能很有可能就是灵魂掠夺,扮演
pc,说不定九重澜也是他?”
“这样说起来……我靠,我突然有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想!!!”
“不瞒大家说,我也有个猜想啊啊啊啊”
“大胆猜想+1”
在观众们依旧有些不确定时,简云台扶额笑说:“那你确实比我聪明很多,我压根就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玩家扮演
pc什么的。结果兜兜转转,经历了很多次副本才搞明白,原来我喜欢的人全都是他。”
【!!!】
【我听到了什么???】
【雾草,全都是微生律吗?】
【朋友们,我好像已经预料到待会微博卡死的场景了,在卡死之前我一定要表达一下我的震惊和震撼——我他妈死去的cp们全都活了过来吗?!】
【……我和我朋友因为嗑哪对cp吵了几个月,结果大水冲了龙王庙,全特么都是一家人?啊啊啊啊啊我要赶紧告诉我朋友!】
微博已经有点开始卡顿了,各个词条下新微博唰唰增加,分分钟999+。
大家的震惊依旧不减,最后全都涌到了直播间:“慕名而来!!!”
“也就是说崔煜、图灵、九重澜、扶烛……他们全都是微生律?!我的天啊,这岂不是说他们没有死,我激动到手指都在发抖!”
“呜呜呜呜呜呜那现在可怎么办啊?又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局面啊,要是想毁掉副本,那就只能毁掉青灯。”
“qaq!老天爷,我死去的cp好不容易活了过来,该不会又要死去吧5555555”
简云台笑着笑着,面色突然一沉,抿唇说:“你这次去神龛,九死一生。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想要推翻联盟,摧毁谋命水晶,为下一代人创造一个和平、平等的环境。”
简瑞芝叹气说:“看来我没有成功。”
简云台偏头看她,沉声说:“一直有人在为了这个目标努力,二十年来前赴后继,源源不断。现在,机会摆在了我的面前。”
简瑞芝微惊,“你们现在已经有解决的办法了?”
简云台点头,说:“现在外面全都是辐射,是联盟放出来的辐射。再拖下去所有人都要遭殃,想要消灭辐射,就只能摧毁镜冢这个原始副本,这样就能连带着摧毁一切都源头——谋命水晶。”
简瑞芝下意识直起腰杆,精神一震:“机会摆在你的面前,是怎么意思?”
“由神祟来摧毁一个副本中的核心物品,就能够毁掉这个副本。而镜冢副本的核心物品,就是裴溪的青灯。”
简云台颓废抓了抓头发,继续说:“可是镜冢和其他副本不太一样,这里面祟种失效。青灯没了,裴溪会死,微生律也活不了,我不想牺牲他,我喜欢他。”
简瑞芝沉默低头。
良久后,开口说:“也就是,你要在救世,和爱人之间做出选择。”
简云台咬牙:“如果是你,你会选择牺牲爸爸吗?”
“……”
简瑞芝想了很久、很久。
大约十几分钟后,她才开口,脸色微白道:“这是我和你爸爸毕生追求的理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和他交流,让他做出选择。他想要牺牲的话,那我就送他最后一程,然后处理好一切后续问题,再干干净净地随他走,他以这种方式离开,我也无法苟活。”
“…………”这不是简云台想听到的回答,“只有神祟才能摧毁核心物品,只有我才能毁掉青灯,你这是要我亲手杀了他。”
说着,简云台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掌按住了眼睛,眼眶干涩,刺痛又发烫。
心脏一阵一阵痉挛,疼得像要撕裂。
几乎在他觉得没有必要再聊下去的时候,简瑞芝突然开口:“可这并不是你们的理想。”
简云台微愣,转头看向她。
简瑞芝弯唇摸了摸简云台的头,揉乱了后者的头发,“可这并不是你们的理想啊,你可以试试去走第三条路,打破选择的禁锢,走一条能守护住你爱的人的道路。”
“第三条路?”
简云台摇了摇头,沉默。
哪里有第三条路给他走?
要么就放弃这个机会,任由世界沦陷,以他和微生律的能力,绝对能在乱世之中保全自己。要么……微生律牺牲,那简云台也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了,愧疚与想念,以及自责会每日每夜疯缠他,想起来便觉得那是无边的厄难地狱,还不如一起死去呢。
届时就是双死。
“你有没有想过,和微生律一起商量这件事,而不是你独自去抉择?”
简瑞芝开口问。
简云台躺倒了床上,双臂张开看着天花板,凉凉说:“我告诉他,他肯定会把青灯直接送给我。没准还会瞒着我偷偷毁掉青灯——他也是个神祟,他也有这种能力。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他,我不想他死。”
从始至终,简云台的态度一直很坚决。
那就是绝对不愿意牺牲微生律。
简瑞芝很轻松就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撑着下巴说:“真好奇你们最后会怎么样,但我应该没有机会看到了——回到神龛以后,我会试着和教父商量,去摧毁原始副本的核心物品。这里面的核心物品一定不是裴溪的青灯,毕竟现在裴溪还没有出生呢,可能是其他的东西,如果我能够成功,那你未来就不用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了。”
简云台悄无声息躺了一会,突然惊到坐起——未来被改变了!!!
镜中世界,简瑞芝以及教父提前了将近二十年知道了如何摧毁谋命水晶。
没准这件事连王都不知道,但是简瑞芝已经提前知道了!
“你……”简云台瞳孔骤亮。
简瑞芝笑着弯了弯眼角,转眸看来,“你说我会在发现走上一条死路的时候自杀,但我这次,应该不会自杀了。”
“因为这并不是一条死路,不是么?”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哑女一开始是在装晕,后来真的沉沉睡了过去。也许是连日赶路实在是太疲惫了,她只觉得床好软,香香的,屋子里很安静。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昏暗。
——简云台说过要在天黑前离开的!她怎么还在这里?!
哑女心中猛地一空,几乎是从床上惊到跃了起来,拄着拐杖焦急往外跑,一瘸一拐的。路上,她撞到了院长女士。
“啊——啊——”
哑女焦急比划,眼泪汪汪。
“他们已经离开了。”院长女士似乎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叹了口气。
“回屋吧,他们没有留给你什么话。”
“……”
哑女跌坐在地,脸色惨白。
几分钟后,她仰着头痛哭出声,不依不饶地在地上哭着打滚耍赖。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连告别都不说一声,直接走了,为什么抛下了她?
院长女士叹气摇头,弯腰将哑女抱起,一路上哑女都在锤她的肩膀,又咬她的肩膀。拖拖拽拽地带到放有婴儿的客房之中,哑女才稍稍平静下来,趴在床边小声哭。
她想和他们一起走。
一起去冒险。
她以后还能见到他们吗?
哭着哭着,手臂硌到了一个硬物,哑女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从婴儿的枕头底下拽出了那件物品——童话书。
看见上面的血迹和精美的卡通图案,哑女顿时又鼻子一酸,不住地哽咽。
枕上童话书,周围静悄悄的。
昏暗,孤单,人去楼空。
再也没有之前的热热闹闹。
这种感觉就好像被家长送到了寄宿学校,转身进校前,依赖的人们身影渐行渐远,天空仿佛都是灰色的,可她被留在了原地,再也等不到家长来接她了。
院长女士推门进来,说:“那个漂亮的男生说,如果你哭的话,就让我给你读童话书——是你手里的这本吗?”
哑女抱紧童话书,满脸的戒备。
院长女士伸手来拿,她猛地摇头,将童话书抱得更紧。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她眼眶通红翻开童话书——以前为我读书的人不要我了,那也不需要你读!我自己能看得懂!
然而书册翻开,她却微微一愣,哑然低头看着纸张。
——你可以为我画一只羊吗?
在这行文字边,有人用黑笔画了一幅简笔画,是一只正在吃草的小绵羊。
哑女愣愣看着书页,眼眶骤然酸涩,心里仿佛也被酸浸泡过一般。
简云台这个坏人,为她画了一只羊。
对面,院长女士蹲下了身,温柔笑说:“我读给你听,好不好?”
“……”
哑女沉默擦泪,递出了童话书。
另一边,简云台等人其实没有走远,都坐在汽车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天色昏昏暗暗,鹅毛飞雪落满了汽车的挡风玻璃,还剩半个小时了。
“我们真的什么话都不留吗?”胖子唏嘘说:“那小孩肯定哭了。”
简云台坐在后排,看着车窗外的人群,说:“有什么好留的,过个十来年她就会发现,小婴儿长大了和踹她一脚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到时候肯定觉得哭了个寂寞。”
“笑死,谁让你当时踹她一脚的,你今天在早餐店还踹了她一脚。”胖子也坐在后排,大笑说:“她以后指不定给你踹回去。”
简云台笑了一声,“那她可得趁早点踹,过了十岁,我就是孤儿院里最大的刺头。”
裴溪同样坐在后排,抬手触碰自己的脸,有些心神不宁。
简瑞芝回头,递过来一个口罩,“实在不行,要不你戴个口罩回去?”
裴溪婉拒,“不必了,多谢。”
简云台猛地一拍头,惊道:“差点忘记这事!神之通行的面纱没了,完了完了,回镜冢田僧通行要骂死我。”
简瑞芝单手扶着方向盘,回眸笑道:“要不要我现在骂裴溪几句,给你平衡一下。”
简云台耸肩:“你骂吧。”
简瑞芝看了裴溪一眼,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说:“唉,真优秀。”
简云台无奈抬高音量:“妈!!!”
裴溪手掌松松握成拳,抵住唇,轻轻弯唇笑了一下,没有像方才那样心神不宁。
胖子也害怕被田僧骂,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和简云台联手再加上裴溪的维护,应该勉勉强强打得过田僧。但一和那老头对上眼,他俩顿时消了气焰。
只敢在背后偷偷吐槽田僧。
“坏老头!”
“脾气大!”
“总是找我们的麻烦!”
“我觉得还是找块布盖上脸吧,”胖子心有余悸说:“有总比没有好。”
简云台脱掉了外套。
胖子震惊:“你这块布也太大了点吧?”
简云台无语看他一眼,伸手敲了一下驾驶座,将外套递给简瑞芝。
“后路难走,多穿点吧。”
简瑞芝接过外套,沉默将其穿上,外套里还有简云台的体温,暖洋洋的。
她努力眨了眨眼睛,强行逼着自己按下心中的酸涩感,回头笑着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她问的是胖子。
胖子顿时精神一震,控诉指着简云台说:“阿姨,您不知道您儿子以前有多凶残,在副本里那可是横着走的。四五层楼的高度说跳就跳,boss被他打得满地找牙。”
简云台踹他,“夸张了啊。”
“怎么老是踹人,你打狗棍成精了啊。”胖子压下他的腿,兴致勃勃吐槽说:“想我当年和他初遇的时候,那可是一万个太阳高照,遍地变异动植物到处乱爬,我在超市通道里,看见外面有个人在跑——嘿!您猜是谁?就是您那泪眼婆娑受难的小可怜儿子,那个时候我挺身而出拦在了他的身前——”
简云台打断:“他没救我,我自己跑进超市通道的,他就在里面傻站着看热闹。后来还是我救了他。”
简瑞芝大笑出声,“你们怎么还两个说法,到底是谁救了谁。”
胖子心虚略过这个话题,“阿姨,我再给您说说我们一起经历的第二个副本吧!那里面有个叫阎罗的傻叉,搞选妃,我他妈还当了您儿子的陪嫁,我俩手拉着手联手把阎罗爆锤一顿……”
简云台散漫掏了掏耳朵,说:“我记得我锤阎罗的时候,你在很远的地方看热闹。”
“我当时不是给你加油了嘛!”胖子兴奋道:“阿姨,还有!还有一个和海有关的副本,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总之就是我被迫留在了副本里。听说大胆在外面哭了整整一个月,哭着喊着进副本来找我——”
简云台忍无可忍,单手把胖子的帽檐往下一压,将他直接压到了车座底下。
又回头无语说:“妈,你别听他乱讲。我当时在外面鼓掌叫好,开了一个月的香槟。”
胖子猖狂笑:“你这是害羞了!”
简云台决定反击,无情说:“我们之前住一个宿舍,还有一个舍友叫鱼星草。人家爱护猫咪,他总是怀疑人家背地里欺负自己的猫,从早吵到晚上,从晚上又吵到早上……他还问我有没有一种能杀人无形的泻药,要是给人下泻药的话对方不会死吧……”
简瑞芝听着忍俊不禁,大笑连连。
从副本聊到宿舍,从宿舍聊到见过的人,聊了山川与大海,又聊了许多跌宕起伏的故事,千军万马避白袍仿佛就在昨日。胖子提到了海神宫后面的那片花海,说遍姹紫嫣红,简云台则是说海里的烤鱼很好吃。
“……你怎么光记着烤鱼了?”胖子哀嚎出声:“海神那么大块史莱姆,在你心里的记忆点连几串烤鱼都不如吗?”
简瑞芝笑着插嘴:“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最后是怎么打败海神的?”
“…………”后方无人回应。
简瑞芝迷茫又问了一声。
依旧无人回应,车里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细密的雪飞落在车窗边,沿着车窗的缝隙钻了进来。它好像将冷空气一并带了进来,热闹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下了寂寥与冷清。
简瑞芝面色微变,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她沉默着打开雨刮器,迟迟不敢回头看,就好像不回头,那三个人就依然坐在后排车座上,插科打诨嬉笑个不停。
咔咔——
咔咔——
雨刮器将飞雪扫落,仿佛在车边扫落了一片冰凉刺骨的雨。简瑞芝深吸一口气,坚持住,后路还长,后路孤单,坚持住。
现在就败下阵来,那就太狼狈了。
正准备硬着头皮踩下油门,她的动作突然微微一顿,口袋里叮当一声轻响。
这是简云台的外套,简云台的外套口袋里有东西——该不会是什么重要的,忘记带走的东西吧?简云台应该不会这么粗心。
“……”虽说知道儿子没有那么粗心,但为人父母,还是免不了有许多忧虑。简瑞芝迟疑伸手摸向兜中,在心里暗暗祈祷可千万不要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摸到了一块冰凉的物件。
拿出来一看,简瑞芝瞳孔微缩,鼻尖顿时一酸,只觉得呼吸仿佛都有些不通畅了。
——长命锁。
即将临盆之时,她在白河城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买下了一枚长命锁。可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她被迫无奈,只得将长命锁埋在白河城内,永远地埋在那里。
她以为再也不能送出这件东西了。
简云台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取回了这枚长命锁吗?兜兜转转数载,白驹过隙,最终这份美好的祝福回到了简瑞芝的手上。
长命锁、长命锁。
长命。
简瑞芝将其佩戴在胸前,项链和长命锁交织缠绕,她垂下头摸了摸这两件物品,再抬起头时眼眶里已经溢满了眼泪。
口袋中还有一张短短的字条,像是仓促之际被写下的——
愿你如愿以偿。
后路难走,多穿点吧。
简云台的声音仿佛依旧在耳边,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似乎用不着多说,也能叫人懂得:愿你如愿以偿,愿你长命百岁。
萧瑟的冷风将心底藏着的人们送远,他们的未来将不会再有任何的交集,就这样渐行渐远着销声匿迹。简瑞芝一脚踩下油门,双手扶着方向盘,边开车,边哽咽着压抑住哭声,眼前一片湿润朦胧。
她依然不敢回头看空无一人的后座,但是这一次,她终于能没有后顾之忧,毅然决然踏上眼前这条无比艰险的道路了。
后路难走。
从今以后,她只能一个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