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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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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樰依依不舍送别母亲时,已近子夜,她沐浴罢了便躺上床歇息。暖阁里烧着热炭,屋里很暖和,渐渐催人困乏。

    打从知道自个儿有孕在身,她便越发贪睡。东梧宫的饮食是娘家府里厨子做的,她也放心,故而一两个月下来,整个人丰盈了不少,再这么下去都快长出了双下巴了。

    知道魏恒还要回来,她睡得浅,半醒半睡间听到外头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听见是冯唐在小声说话。

    “陛下,陛下您小心着点儿。”

    俄顷,魏恒的声音响起,听语调已醉得快说不清话了:“行,行了,回去吧,朕……不需要人伺候。”

    姜樰坐起身,打开灯罩,揉揉眼睛,看见魏恒一个人偏偏倒倒走进来,面色发红,眼神迷离虚浮。

    醉汉之状,看来不知饮了多少杯。

    他只着了薄薄一层中衣,披在身上的斗篷在他刚绕过屏风的时候就滑落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得冷似的。

    如此穿着,想是已经沐浴过了。

    姜樰看他走不稳,不得不掀开被子,离开温暖的被窝上去扶住他。

    魏恒自己能站,不过借力在她身上,嘿嘿笑了两声,讨好似的说:“朕特地沐浴了,没有熏到你吧。”说罢,抬起手臂,在袖子上嗅了嗅,眯起眼睛发出一声憨笑,“还挺香的嘛。”

    从来一本正经的魏恒,竟然露出这么有趣的表情,姜樰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扶他往床边走:“是,陛下是挺香的。”

    “嘿嘿,偷了阿樰的澡豆用。”

    “……”

    好在魏恒没有醉成一滩烂泥,还知道自己爬上床去,一上床就抱着被子搂着她不肯松手,那么大个人忽然腻歪起来。

    他虽然沐浴了,但呼吸说话时仍然带着淡淡的酒气。姜樰不喜欢这个味道,挣扎几番,结果徒劳无果,脱不得身,只得无奈叹气放弃挣扎。

    以她的经验来看,魏恒喝醉后一般比较安静,喜欢睡觉,偶尔会出现絮絮叨叨个没完的情况。很不幸,她今晚遇上了会喋喋不休的他。

    “阿樰真漂亮,真好……”魏恒把脑袋埋进她的脖子,两只手把她紧紧圈进怀里,用力嗅着她的味道。

    “谢、谢陛下夸奖。”她往里面挪了挪。

    魏恒跟着挤过来:“跟朕谢什么谢……朕……朕觉得阿樰是世上最好的人。唔……做朕的妻子,朕却没有保护好你……”

    “臣、臣妾惶恐……”

    有道是酒后吐真言,这番甜言蜜语听着像是发自肺腑……她却打心里不敢相信。

    “阿樰……”躺上温暖的床了,他明显快要睡着了,嘴里却还继续嘟囔着,“朕只对你好……会保护你……”

    “……”

    “一定会……相信朕,好不好。”

    “……”他怎么像条讨摸的小狗似的,面对这样突然的“告白”姜樰感觉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好不好……”

    这条乖巧的小狗狗,非要她给个答案。姜樰再一次感到无奈,或者说有些辨不清他究竟醉没醉,话真不真。

    “好,臣妾信陛下。”

    “嗯,信朕……”

    “那,陛下和臣妾玩个游戏好不好。”

    “好。”

    “比比谁先睡着,如何?”

    魏恒抿嘴笑了,眯着眼睛在她脸上狠狠啄了一口:“唔……朕马上就能睡着,阿樰你输定了!”话刚说完,竟当真趴在她身上没了动静,不小一会儿便发出均匀细小的鼾声。

    姜樰哭笑不得,这真的是魏恒?

    比小孩子还好骗。

    ——————

    姜樰昨夜睡得不好,明明很困,却不知为何久久不能入眠。她想,大抵是因为魏恒吧。她起床的时候,魏恒睡得还很沉,她草草梳洗完毕,披着白狐皮的披风,站在檐下看懒懒散散飘下的雪。

    雪景很美,使人心境闲适。但心中愁绪萦怀,心乱如麻,有许多事情纠缠在一起,理也理不清。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目下的境况。入宫已半年,宫里的路,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走,充满了太多不确定。

    青霜撒丫子在雪地里跑,堆了数个雪人,仍歇不下来。墙角红梅开得正艳,她玩累了雪,终于跑去折腾那株红梅了。

    白芍与姜樰站在一处,只看着青霜一个人瞎闹腾。

    过了好一会儿,青霜终于歇气儿了,折了一支红梅送过来,献宝似的呈给她。

    姜樰接过红梅,放在鼻下闻了闻:“瞧你疯的,都出汗了——有劲儿没地方使的话,不如去瞧瞧陛下醒了没。”

    青霜趴在殿门口瞅了会儿,回来摇头说:“昨晚陛下喝了那么多,想来得好生休息才行,天儿还早,一时半会儿的应是醒不过来的。”

    “嗯。”姜樰笑了笑,随手摘了一朵红梅下来,别到她耳边,“去准备点儿醒酒汤,一会儿陛下醒了怕是得头疼。”

    “娘娘考虑得真是周到。奴婢这就去,顺便把昨天各宫娘娘送来的贺礼清点一份,一会儿呈给娘娘过目。”

    目送青霜离去,白芍陪着又看了会儿雪。雪还是稀稀松松地下,四下寂静,只听得雪花飘下的声音。

    雪静,心不静。

    也许她还残留这对魏恒的爱意,否则,怎么会因为他的一些小情话、小施舍便乱了心神呢。这些要日子以来,他对自己悉心呵护,险些就要攻破她的心墙。

    自己若对他还存有感情,真的该死。

    白芍最善察言观色,看她面上不见看雪的闲情,再三斟酌,终于没能忍住:“娘娘……恕奴婢多嘴,有道是新年新气象,大过年的,娘娘在愁什么呢?”

    “愁?”姜樰皱眉,略偏头,看了眼白芍。

    “奴婢虽然愚笨,娘娘不妨说出来,总好过自己憋坏了。”白芍怕说错了话,小心看她脸色,见她并没有不悦,才接着道,“和昨天比起来,娘娘似乎多了什么心事。”

    还是白芍这丫头心细,青霜在这儿瞎闹了半天也没看出她心里装着事情。她笑了笑,暂且舒展了眉目:“你就别担心本宫了,这不是你能帮得上的忙。”顿了顿,不由一声轻叹,“……谁也帮不上。”

    白芍耷拉下脑袋,娘娘不愿意说,她唯一能做的,看来只有陪着看雪了。

    姜樰拢了拢斗篷。

    她为什么发愁?为姜家的前路,为魏恒昨夜的话,为已经痊愈可以侍寝的贺子芝,更为能不能保住腹中的孩子。

    如今这样的形势,太后和魏恒一定会想方设法扶持贺子芝,用尽手段除掉她的孩子,尤其在眼下姜家势力大挫之时。

    她怎能不愁。

    待这个年过完,后宫怕是要迎来大变了。也不知母亲昨夜带回去的话,父亲听了,是否有了主张。

    “皇后一大早就在这儿看雪,怎么不叫上朕。”

    猝不及防的,魏恒突然出现在身后,精神满满的样子,竟是一声不响自个儿穿戴整齐出来了。

    没想到魏恒起这么早,她回身,显得有些局促:“陛下怎不多睡会儿,头疼么?青霜那边儿还没准备好醒酒汤。”

    魏恒倒不觉得头疼,昨晚的确喝多了,不过出了岳阳殿,他便将吃进去的酒都呕了出来。来崇光殿沐浴时还留有几分清醒,后面的事只依稀记得姜樰扶他上床。随后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便都不记得了。

    “美人在侧,偷乐都来不及,哪里还有时间头疼。”

    “陛下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

    “看到你在,还用学么。”魏恒搂住她的腰,笑着说道,“好雪莫要辜负了,瞧瞧那几个东倒西歪的雪人,必是青霜堆的。不如,朕去给你堆个好看的。皇后喜欢小猫还是小狗?只管说,朕都会堆。”

    “臣妾喜欢陛下。”

    魏恒微有一愣,见她眸中含笑,便也只是笑笑应她,命人端来炭火予她,走到雪里堆起雪人儿来。

    白芍索性又抬了个椅子出来,放在炭火旁。姜樰坐下,看着魏恒活力满满地在雪地里忙活。他连个斗篷都没有披,雪落在他头上很快白了他的头发,眉毛。他却堆得认真,只顾着完成手里的作品。

    “快去给陛下取个斗篷来。”

    白芍很快去了,姜樰烤着炭火,看着正堆雪人的魏恒,渐渐又开始迷茫……究竟哪里不一样呢?为什么在经历了他那么多的阴暗手段之后,还会觉得他和上辈子的魏恒并不完全一样呢?

    白芍拿了斗篷给魏恒披上,他却嫌碍事,没披一会儿就解下来丢到一边去了。

    就这么在雪地上忙活着,他很快堆了三个雪人出来,抱臂看了看,觉得差些什么,便又跑去屋里找了些东西出来,分别安放到雪人身上。

    “看,喜欢吗?”

    姜樰步出檐下,只觉得那三个雪人聚在一处,几根树丫子做的手牵在一起着实可爱。三个雪人中,最小的在中间,两个大的分别护在两旁。

    最大的那个,头上安着魏恒的玉冠,稍小点的那雪人头上堆了一坨发髻,插着她的凤簪。

    “我们一家三口的塑像,如何?”

    “……”姜樰有些哭笑不得,这雪人确实比青霜堆得好。可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若是不说,她压根儿想不到他堆的和自己有关。

    “陛下有心了,可是臣妾才没有那么胖呢。臣妾还是喜欢青霜堆的那个。”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雪人,“喏,那是青霜堆的臣妾。”

    魏恒看了眼,嗤之以鼻:“就这雪人?瘦得跟竹竿子似的。敢把你捏成这样,看朕怎么教训她。”

    话音刚落,青霜端着醒酒汤路过,委屈地看着自己的雪人:“……陛下,您的醒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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