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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金顺小区，俩人直接找了物业公司的相关人员，说明来意，由他们带路赶往D楼801室。
现如今，物业公司从保姆的角色转换成监督者，楼区、绿植、电梯、住户门口都安装了探头，稍作留意，每家每户都被晾晒的清清楚楚，有什么风吹草动溜不过看监控的眼，像七十年代的总机话务员，所有来电溜不过他们的耳朵。
“南队，您做好思想准备，这个801家里比垃圾桶不换，”物业经理好心提醒。
“怎么？是租的房子？”
“厉害，”物业经理竖起大拇指，一脸敬佩之意，转而又一脸鄙夷，“关键还是个女的，一言难尽。”
门开的瞬间，的确一言难尽，道听途说只会把事实往坏处想，南柯似乎把事情想得过于美好，这个年代女孩子家里都是这样的吗？
外卖盒子摞上天，零食包装袋满地都是，脱落的毛发可以做成一个完整的假发套。
南柯情不自禁拿梦黎比较，的确捡到宝贝了。
801室的住户很配合，听闻来意，把手机翻拍的影像递给南柯，整个视频只有二十秒，影像很清晰，但是没有声音，这都不是问题，队里有会唇语的，其中一个动作成了案件的关键所在。
南柯拷完视频，删除后把手机递给女孩，“当时怎么想起来录视频的？或者说有没有其它想法？”
“录视频出于本能，玩着游戏突然断了，看到好玩的，拿手机录个朋友圈，第一次网络不太好没发出去，第二次就不想发了。”
“是不想发了，还是想干点别的？”南柯意有所指。
“开始是想干点别的，这个视频怎么也值五万吧，如果碰上富豪说不定值五百万，但是，”女孩定眼瞧着南柯，笑意流转，“警察小哥哥不是一般人，这种伎俩怕是钱没拿到，敲诈勒索，判个三五七八年的，得不偿失，再说，我还有大把的人生不能荒废。”
“大把人生不能荒废？”南柯嗤鼻，拿眼扫了整间屋子，“小姑娘思路清晰，是个明白人，打游戏的时间如果用在整治个人卫生上，那才是所谓的不荒废人生。”
“要是有个警察小哥哥模样的男朋友，我指定变成粉刷匠。”
“好好说话，注意分寸，”程涛站一边听不下去了，什么玩意，这些网游大神，连南队都想调戏。
“算了，”南柯揶揄般笑了笑，“还是谢谢小姑娘的配合，你做的很对，第一，没往平台上发布违规视频，第二，能保持理性思考，没被利益主导思维，最后奉劝一句，小姑娘对待个人生活，能够保持清醒的话，相信小哥哥会主动来找你，重申一遍，我是叔叔不是哥哥。”
南柯从车里拿了酒精湿巾，把手机从里到外擦了一遍，程涛把一次性手套扔垃圾桶里。
“南队，您小心把手搓出皮，您口袋里备了一次性手套，不用，费这麻烦。”
“伤人自尊总归不忍心，又不是病毒，顶多细菌。”
“南队您变了，之前您不是这样的，怎么方便怎么来，说话堵人不说，把女孩子吓哭的经历您忘了？难道这是所谓的铁汉柔情？”
“我之前那样吗？我会那样吗？”南柯一点印象也没有，他的脾性向来还算平和吧。
梦黎昨夜未归，早晨和南梦泽被南柯送来学校，这个季节还穿着前一天的衣服不被闲话才怪，多亏更衣处还备有几身衣服。
早读时间她得过去走一圈，需要发个视频上传微信群，此操作跟完任务一样，二年级的孩子已经有了很强烈的羞耻心，作为刘老师的老章程她不打算延续下去。
她可以不在意这些细节，半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刘老师还得回来继续任职，等这批学生六年级毕业为一个循环节，再说刘老师还在群里，擅自改变章程任谁心里都膈应。
是非口舌，道人长短，乃人之常情，梦黎庆幸，因为防备舆论，外界并不知道她是何冰冰与梦绍霖的女儿，也没有人了解何冰冰的婚姻状态，甚至然，何冰冰那时候一直与数个单身男性保持亲密关系，这些都没影响到梦绍霖的正常生活。
病态，对于梦黎来说，这是最直白的解释，孩子才是最纯良的群体，她喜欢在单纯的环境下生活，南柯是不会明白的，他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葛华作为嫌疑人坐在审讯室，南柯对案件了如指掌，他始终认为，人是魔鬼与天使的合体，所有的纯善都是被魔鬼双手托举着，有一天筋疲力尽了，魔鬼抻出脑袋，按压不住，最邪恶的人性便展现在大众面前。
“说说吧，葛华，”南柯坐在对面，义正辞严，“究竟怎样恶毒的灵魂，才会萌生出杀害亲骨肉的想法。”
“南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把我带到这里给予审讯。”
“你不知道？葛华，现在是网络时代，但凡你拿起手里的任何一个与互联网有关的物件，你的动机已经晾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了。”
南柯把影像资料用慢镜头回放给葛华，他指着一个位置说道：“别跟我说，这是你家的那只狗，你的寓意太明显了，你说的什么话你记得吗？你说，马辉，有本事把这只狗扔楼下去，你还说，马辉你是个懦夫，连鸡狗都不敢杀的懦夫。”
南柯收起资料，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态度讽刺道：“你看，马辉玩游戏，把自己玩成了一个傻子，睁着眼与闭着眼有什么不同吗？你看看，你口口声声信佛，把潜藏在灵魂深处的一丝怜悯给予远方的孩子，你可以每年资助贫困儿童，却用歪门邪道把自己的骨肉活生生的摔死，你口口声声向往海拔五千米的纯粹，却不舍得给予自己儿子一丝温暖，葛华，何为人？何为人？”
“说说吧，说出来吧，这个案子太简单了，葛华，说出来，把你的良心追回来，说出来吧。”
“呵呵呵，”一直沉默的女人终于露出一丝扭曲的笑意，“我向往五千米的纯粹是真心的，我资助失学儿童也是真心的，我遏制龙龙的生命也是真心的，南警官，你口出恶言的时候，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
“你的角度？”南柯猩红的双眼压制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想将对面这个顽固不化的魔鬼扇醒，“你为人妻人母的的角度？你向往自由生活的角度，还是你所谓不负责，逃避现实的角度？”
“我有什么错？只怪我命不好，我十月怀胎，我充满爱意的等待，等待开花结果，生孩子时的撕心裂肺，月子里的鸡飞狗跳，我渴望龙龙能拿眼睛看着我，能对我笑笑，能叫我一声妈妈，我所付出的努力，最后被‘先天性自闭症’给摧毁了，我抱着孩子四处求医，找偏方，结果呢，结果还不如一只狗，我养的一只狗，一个月就学会给我叼鞋子，知道哄我开心，我问过医生，他们说龙龙的病因与男性精子不健康有很大关系，马辉沉迷于网络，他一直处于亚健康状态，能生出健康的孩子才奇怪，他的过为何我来背。”
“所以，你开始了你的计划，你惨绝人寰的计划？你怎么下的了手？”
“下不了手？我是下不了手，南警官，任何一个人待在这样的环境里都会崩溃，马辉拿网络逃避，我拿什么逃避，我想离婚，法律有规定，不满两周岁的自闭儿童只能归女方，我想出家，我不想继续这种崩溃的生活，自闭症没有未来，治不好的，陪伴终生，我想都不敢想。”
“所以你刻意给受害人和小狗安排了一个系列的服装，你对那只狗特别照顾，有意躲避与被害人接触，为了激起马辉以及公婆的不满，等到情绪恶化到极点，你在马辉玩游戏的时候主动引起争战，让马辉失去理智，混淆视听，你恶语相向，用激将法，亲手把孩子送到马辉手上，在没有任何思考的状态下，把孩子扔到楼下。”
“南警官，你怎么可以把案件描述得滴水不漏？”
葛华抬眸，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甚至怀疑，南警官是不是还隐藏着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灵魂，毕竟，心存恶意的人看什么都是污秽，心存善念的人看什么都是慈悲。”
南柯不再多说一句话，从审讯室逃离，他害怕与葛华沟通，这个可怕的女人，她洞察了一切，他们是一样的人吗？不，是一样的魔鬼。
一股力量驱使着南柯去了邢伟同的办公室，他在寻找出口，面对过往人生的出口。
“邢支，9.13的受害者母亲撂了，她怎么能下的了手，她献过血，给失学儿童捐款捐物，甚至还是广海市的志愿者。”
“做这些事与人性没多大关系，南柯，你说善良与邪恶的分界线是什么？”见南柯未搭话，邢伟同改了方向，“这样问，9.13案件的驱使因素是什么？”
“人性中的懦弱与逃避？”
“对啊，是担当，葛华没有担当，这个与善良邪恶没有关系，她害怕往后数年承担的责任，那是遥遥无期没有终点的未知，做善事很简单，献血十分钟，捐款捐物有多有少，志愿者不是365天都有任务，然而，生命，是一个未知数，她看不到终点，被恶意蒙蔽双眼，她对受害人失望，对自己失望，对马辉失望，甚至然对整个社会失望，她所谓的出家不过是逃避，一个没有责任感的母亲，不可能照顾好一个先天性自闭症儿童，甚至连一个健康的孩子照顾起来都力不从心。”
“嫂子的确伟大，她是拿生命与命运抗争。”
“这个不能定论为伟大，更多是信仰和担当的精神驱使她这样做，与善良无关，出现问题时，有些人喜欢把责任推给自己以外的人，而有的人恰恰相反，把责任归结给自己，你嫂子是第二种人，所以，在取舍之间，往往把最没有希望的事情放在最前面，付出最大的精力，她只是不想遇到后悔两个字，她说过，后悔是不可逆的，‘后悔’是人这一生最强烈的谴责者。”
从邢伟同办公室出来，南柯很想念梦黎，打开班里的微信群，南梦泽的早读状态很认真，中午课间操也很遵守纪律，他想约梦黎再去一次邢支家，是时候把梦老师介绍给大家。
下午南柯提前回家，他需要把书房整理出来，把书柜挪到储藏室，所有的医学用书都挪到储藏室，六楼的储藏室有一个朝外的窗户也被他用三合板封死，他做不到光明正大，他不敢把事实告知梦黎，葛华说得没错，邢队说得也没错。
他宁愿承受强烈的谴责也不能被梦黎仇恨，谴责他可以忍受，被世界遗弃也无所谓，唯独不能承接梦黎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