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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场哗然,一时间目光齐齐投向殿门口。
一阵玉佩碰撞的清脆声,先迈进来的是一道男子的身影。
太子姜曜今日一身月白色锦袍,玉冠束发,身姿挺拔,灯盏淡淡的烛火,衬得他眉眼若山水,神清骨秀。
甫一出场,便惊动四座。
而跟随在他身后,款款走进来的一道倩影,无疑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女无疑是美丽的,红裙翩跹,走动间裙摆泥金,脖颈线条流畅,向下延伸进衣襟之中,肌肤白皙,如耀眼的碎星。
这世间最吸引人的美,便是那灵动的美。此刻她亦步亦趋,跟随在身侧男子身侧,恰似那夏日枝头红润的樱桃,洋溢的青春气息,让人屏住呼吸,简直无法将目光从她明丽的面容上移开一丝一毫。
满殿沉寂,这一刻,好似在等着他二人入座。
太子停在玉阶之下,朝上座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少女声音清婉如玉,也响起道:“儿臣柔贞,见过父皇,见过母后。”
一时间,殿内人脸上错愕惊慌,人人神态不相同——
韦皇后脸色难看至极,侧开脸去;安阳公主装模作样,心虚咳嗽一声;至于皇帝,他只比众人提前一刻钟得知此事,情绪激动,从宝座上走下来。
皇帝下了台阶,一把拢住姜吟玉的手,唤道:“阿吟,快让父皇看看!”
皇帝一边打量小女儿,另一只手揽住太子往前走去。
众宾客惊悚不已,整个大殿无人敢说话。
过了好半天,奏乐声响起,冷滞的气氛才慢慢退去。
此刻,众人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柔贞公主并未过世。
那此前公主躲哪里去了?
被猎狗咬死的尸身又是谁的?
议论声纷纷,谁都能猜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公主逃婚失踪藏了这么久,定是有人暗中相助,帮忙掩盖踪迹。
这偌大的宫廷,谁能有本事,将公主藏着掖着?
翻来覆去想想,符合的人选,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却说太子是储君,本该坐到左下首,与众臣子一边,今日不知何缘由,却坐到了右边去,和柔贞公主的位置相临。
当时就有人往太子身上猜,却又觉得太子不会插手管这事。
酒宴开席,侍女端着美酒佳肴,从两侧进入,将佳肴送上桌。
皇帝坐于上首,道了几句场面话,下方宾客笑着应下,高诵天子圣明万岁。
酒过三巡之后,皇帝便招了太子和公主到身边来说话。
这殿中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说是用膳,目光却偷偷往上头瞄去。
坐在贵族里的永怀长公主,也就是天子的胞姐,微微侧过身,让后桌的魏妤坐到自己身边来。
永怀长公主驸马是魏家人,她与魏家关系极其密切。
她主压低声音,对魏妤道:“瞧见柔贞公主了吗?”
魏妤的目光从姜吟玉进来后,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点了点头,道:“舅母,怎么了?”
永怀长公主道:“若你能成为太子妃,那柔贞公主站的位置,便是你日后的位置。能被皇帝当着面接待,接受下方人投去的敬仰目光,多风光啊,是不是?”
魏妤啜了口果酒,道:“可……”
“可你并不得太子的欢心,”永怀长公主撇了撇嘴角,替她道,“太子并无意你做太子妃,所以你只能断了这个心思。不过没关系,你瞧瞧柔贞公主。”
魏妤目光随她的话,锁在姜吟玉身上。
却见姜吟玉踮起脚,和太子交谈,太子俯下面,神色温柔,听她讲话,还帮姜吟玉提了下从肩上滑落的披帛,看得魏妤心微微一抽。
永怀长公主的声音响起:“太子和柔贞从小关系就要好,长大了也极其亲密,倘若柔贞此前一直躲在东宫,是不是就一切说得通了?”
魏妤眉心皱起,脑海中浮起许多画面。
她在东宫的一两回,并没有瞧见过有什么女子躲藏的痕迹。
上一次,她和安阳公主偷溜进去,后来自己直接被侍卫请了出来。
永怀长公主眼里闪过光亮,转过头悠悠道道:“你弟弟,魏家三郎,是不是还没有定亲?”
魏妤一愣,轻声道:“三郎尚在江南游学。”
永怀长公主道:“你虽然无法嫁入东宫,但三郎还可以来娶公主,让他与皇室联姻,岂非更好?”
魏妤诧异。
永怀长公主抚了抚手上的折扇,越想越觉得此事能成,道:“柔贞公主没有母妃,此事与天子商议便可。以她这个情况,天子一定会尽快将她嫁出去。”
一个逃了婚的女子,不管怎么样,品性名声都有损,哪怕容貌再出尘,也不会那么容易挑到好儿郎嫁。
本朝重视官员的家世与能力,世家子娶公主也并非什么自断仕途之事。
柔贞公主是天子最爱的小女儿,又得太子喜爱,若魏家儿郎谁能娶了她,那至少可保魏家几十年仕途顺遂,宅门平安无忧。
永怀长公主从嫁入魏家起,便与魏家捆在一条船上。
她道:“等回去之后,我便让你父亲发信一封,去召魏三郎回京,不过——”
永怀长公主又顿了顿,看向座上首那三人。
经历了这么多事,皇帝对姜吟玉的疼爱,是否一如从前,实在不得而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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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去后,未央宫内殿里,皇帝将太子和柔贞公主带到面前谈话。
刚刚宴席之上,皇帝碍于那么多双眼睛在,只草草交谈了几句,这会坐下,一把将女儿拉入怀里,紧紧楼住,问道:“这段时日,究竟是怎么过的,快与父皇说说。”
姜吟玉悄声道:“女儿是躲在东宫的。”
说完,便见皇帝视线投向她身后的姜曜。
姜吟玉怕他怪罪,赶紧道:“父皇,此事与皇兄无关,是我非要求他帮我的。”
皇帝心情瞧着不错,道:“父皇怎么会怪他?这事太子做得极好。”
姜吟玉从他怀里抽出身,抬起一双麋鹿般的眼睛,偷偷看他,道:“那父皇你会怪罪我吗?”
她垂在身侧的指尖紧张地勾住。
皇帝长吸一口气,眉心轻皱,那副神情让姜吟玉不安。
下一瞬,他全身情绪就放松下来,笑得和蔼:“你是我的女儿,不管你做错什么事,逃婚也好,旁的也罢,父皇都是最疼爱你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你当初在婚典上逃婚一举,父皇确实怒极,柔贞,你可知你让父皇颜面尽失,无颜见人!”
他大力拍桌,震得茶碗一跳,怒喝声回荡在大殿里。
姜吟玉当即低下头:“是我的错,父皇。”
姜玄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腕,语气软了许多:“父皇现在回想还是很生气,所以你现在,一定要听话,不可以再任性,违背我的旨意。这样的事只能发生一次,下一次,父皇绝对不会姑息原谅你,知道吗?”
话语隐隐含着威胁。
姜玄心里有多怕,越看姜吟玉,越觉得她像兰昭仪。
她母女二人,骨子里都有一股执拗的劲。宁愿以最惨烈的方式反抗,也不愿意乖乖去接受现状。
姜玄对这个女儿倾注了太多心血,将她从小养到膝下,亲手抚养长大,不想她变得和兰昭仪一个模样。
他手抻开姜吟玉掌心,揉了揉,道:“没有下一次,知道了吗?”
少女低下眸子,“嗯”了一声。
这个反应让皇帝极其满意,挥挥手,让姜吟玉退出殿去。
殿内只剩下皇帝和太子二人。
姜曜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
皇帝深沉的目光盯他半晌,问:“此事为何不提前告诉朕?”
姜曜道:“此前卫燕还未除去,若将他交出去,柔贞恐怕未必会安全,儿臣不放心。”
皇帝摇摇头:"那你可知父皇这段时日,是如何熬过来的?朕是真以为柔贞离开了,头发都花白了……”
他将自己左侧耳后的白发,拨出来给姜曜看。
姜曜看了一眼,道:“儿臣知错。”
皇帝看他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居然还在慢条斯理地喝茶,说不出的滋味,道:“你也不能这样!”
他站起身,背着手,挺直腰,在姜曜面前来回踱步,过了半天,才停下来。
“人言可畏你知道吗?人言可畏!她是你的妹妹,你作为太子的,包庇她,传出去外面怎么说?”
姜曜指腹摩挲茶盏边缘,道:“知晓。她逃婚毕竟不太光彩,我包藏她,便代表整个皇室都包藏他,有损害皇室的威望。”
皇帝担忧的是:“更损害了你的清明。”
说到底,百年之后,青史之上,这事到底会留下一笔。
姜玄也知道没什么好名声,但对一双儿女,那是给予深爱,并不想被后人指指点点。
姜曜语调淡淡:“柔贞的确可怜,儿臣才会对她生出怜惜之情。”
皇帝闻言回身,好似记得以前这兄妹二人关系也没这么好,看来还是拜此事所赐,拉近了他俩的距离。
他叹息一声:“你十四妹,从小就懂事,会乖巧撒娇,谁看了不喜欢她?你能疼惜她,是她的幸事。哪怕万一有一日,朕不在了,有你这个哥哥好好待他,朕也算放心了。”
如若说姜玄最放不下的两件事,一是将王朝糟蹋成这样,留了个烂摊子给儿子,二是女儿还没有安定下来。
皇帝低声道:“你十四妹有时太倔,必须要让她好好听话。朕打算赶紧就将她嫁人了。”
姜曜才拿起茶盏又放下,轻蹙眉问:“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怎么没有?她现在就是小孩子脾性,所以能任性胡闹。等她嫁人后,诞下几个孩子,学会相夫教子,心自然就定下来了。天底下多少妇人不是这样的?”
皇帝问:“怎么,你觉得不妥?”
姜曜轻轻摇头道:“柔贞才和卫燕的婚事中解脱出来,你又要逼她嫁人,岂非促生她的叛逆之心?”
“何况,她还极小,十六七岁,身子骨还没长全,如何就能当母亲?”
皇帝道:“朕也没说立刻就要她嫁人,朕也想将她留在身边。是在和你商量,如何给柔贞选驸马。”
他指尖轻敲桌,情绪激动。
“你做事一向让朕放心,所以朕才让你来,你从现在起,就开始替她物色一个万全的夫君,可以吗?”
说了这么一串话,皇帝有点气喘。
好半天,姜曜也不回话,皇帝着皱起眉。
在皇帝焦灼的目光注视下,姜曜终于喝完最后一口茶,道:“可以。”
“驸马的人选,我亲自来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