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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池(Dublinn)?意思是黑色的池塘吗。”
罗真听到这个独特的发音,脑中下意识浮现出了一片芦苇环绕的漆黑池塘的印象,显得寂静又深沉。
这个词应该不是原生的维多利亚语,而是别的语言音译过来的,因此非常独特。
号角严肃的点点头,神情已经完全变成军人模式了:
“深池这个名字是他们的自称,实际上军中大多数人只称呼他们为【鬼魂部队】。从几年前开始,这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部队,就开始在旧塔拉地区活动,已经有好几支维多利亚的军方部队被消灭了。”
“如果只是寻常的叛军武装,说实话在如今的维多利亚并不少见。但像鬼魂部队这么神出鬼没,军部没有掌握任何线索的却仅此一例。岂止如此,军方和他们交手过十几次了,却连哪怕一具他们部队的尸体都没有找到过,所以才被称之为【鬼魂】。”
这可真是离奇,罗真也听的来兴致了。
还是那句话,因为维多利亚如今只是对外宣称是一个国家,实际内部早就碎成薯片渣了,遍地是叛军也一点都不奇怪。
这些叛军有的是单纯不服头上贵族的压迫,自发组织起来的难民部队。
也有的是小贵族反叛大贵族,自立为王的私人武装。
至于还有的嘛......站在号角的立场上很羞于启齿。
其实就是找不到证据的,但大家私底下都明白的,大贵族们彼此内斗招来的佣兵。
乃至于是贵族们让自己的私人军队伪装成佣兵土匪,去敌对贵族领地搞破坏的部队。
这乱成一锅粥的维多利亚,让号角这个依然直属于维多利亚中央军部的军人,感到相当的羞愤:
“阿赫茉妮一开始对我说,是霍里女士劝她不要参军。我之所以会本能的相信,是因为我确实已经品鉴的够多了。”
“这么多年来,军部最多的工作,就是给那些贵族部队内斗善后。军部不敢得罪有大公爵们撑腰的贵族,对他们手下的私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到对平民定居点造成无法掩盖的损失了,才能象征性的惩罚一下。”
“说实话,如今的军部就是几个大公爵共用的橡皮擦。虽然我所属的风暴突击队还有一定独立权限,不会为贵族的压力低头,但我们毕竟也要依赖军部提供情报和补给。阿赫茉妮她不愿加入这种委曲求全的组织,也是无可奈何......”
说着说着,号角越来越忍不住牢骚,叹气着肩膀都垮下来了。
这种时候就得来点好酒,罗真也是很会看气氛的。
他马上掏出自己鲜榨的豆浆,再加入了蔻蔻擅自带来的拉特兰特产甜味高粱酒,加进豆浆里递给号角。
号角感激的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大口。
她因为这意料外的高度数而眉头紧皱,但很快就豪爽的呼出一口热气:
“真不错,好香......我原以为拉特兰一日三餐都是甜食,但也有这种好酒呢。”
罗真:“下酒菜和零食也有哦。我备着想和德克萨斯她们一起享受的,不用客气吃吧。”
罗真爽快的尽着地主之谊,掏出了自治的风味鱿鱼干,材料都是直接从伊比利亚海运进口的呢!
脸色微红的号角感激的笑了笑,啃起有股特殊香味的鱿鱼继续说:
“然后啊,在这些麻烦事里,只有鬼魂部队不一样。军部也搞不懂他们的来历,已经调查了好久。我们风暴突击队同样在追捕他们的痕迹,但就像刚才说的,我们总是晚到一步。每次都只能找到被他们袭击的部队残骸,傇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他们遗留的尸体,乃至于装备。”
唔姆,罗真抱着号角的肩膀点头:
“鬼魂之名,名副其实啊。这是因为他们每次袭击完后都会仔细的打扫战场......应该不止是这样吧?”
嗯,号角一边啃鱿鱼一边点头。
只是打扫战场打扫的干净,实在不足以形容那支部队的诡异,这是号角实际亲历的。
从袭击的频率和规模来看,鬼魂部队的规模应该不至于大到能对抗正规军。
但他们挑选的目标每次都恰到好处,就是能被他们全灭,导致没传出任何实际有用的情报。
而且,号角继续说道:
“鬼魂部队的出没地点,绝大多数都是旧塔拉地区。简直就像是在故意宣告自己是塔拉人的部队一样,挑衅的意味非常重。”
“更可气的是,他们越是这么干,塔拉地区的人们就越欢迎他们。他们俨然是把鬼魂部队当做了自己的救星,受到激励越来越不配合军部的人也更多了......为此军部又不得不派出更多的部队,用更强硬的手腕镇压,简直是恶性循环。”
负面的螺旋就这么形成了,罗真也深有所感。
塔拉人本来就遭受歧视之苦,维多利亚征服了塔拉后也没干过什么人事,导致本地本就缺乏对维多利亚的归属感。
加上那边本来就是红龙的大本营,民众们都心向红龙,对狮王的政权并无好感。
这长久的矛盾累积下来,就连历任的狮王都没兴趣在那种蛮荒之地费大心思,只管暴力压迫就完事了。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到了如今这个失去狮王的时代,各怀鬼胎的公爵们更是没兴趣搞什么维多利亚的归属感了,塔拉地区的日子只会更难过。
然后嘛,号角举起鱿鱼干的腿:
“铁公爵因为本就是塔拉人的出身,一直民望很高。在鬼魂部队越来越猖狂之后,塔拉本地的居民理所当然的把他们二者画等号了。是要加入铁公爵还是加入深池,这好像根本不是个问题一样。”
罗真:“所以深池是铁公爵的部队吗?军部有什么证据吗?”
完全没有......号角沮丧的摇摇头。
她平时应该很少有这种放松发泄的渠道吧,导致一喝上就停不下来了。
她很快喝干了罗真的豆浆,让他接着续杯,还自己拿着白酒往里面加料。
她粉色的嘴唇刺溜刺溜吸着,明明没有涂口红,看起来却更加晶莹诱人了:
“说实话,我确实怀疑铁公爵,但没有任何证据。那位公爵明面上的作风都很正派,其本人更是长期住在巡回的高速战舰上......你知道吗,铁公爵的旗舰【加斯特里尔】号,这名字本身就来自于曾经德拉克之王的传奇将领。”
“现在构成那艘维多利亚最强悍战舰的材料,更是从高卢的首都城区中剥离出来的,就是铁公爵的功绩丰碑本身。那个公爵根本是在炫耀,在彰显自己是红龙之王的臣子。”
号角越说越苦闷,越说越感觉这是个打不开的死结,喝的就更多了。
罗真看着她发红的侧脸,悄悄问道:
“丽塔,你讨厌德拉克吗?”
“......我不知道。”
号角摇了摇头,嘟囔的声音就像小孩子一样:
“我所认识的德拉克,只有你家的塔露拉女士而已。而她是我所认识的人里,最具有为王的力量、智慧和气度的人之一。如果她能成为维多利亚的女王......那一定是维多利亚的幸运。”
罗真:“但是,你还是有哪里不服。像是心里有个小疙瘩一样,每次心跳脉动的时候都会感到一点点难受,对吗?”
......号角没有回答,只是轻咬着嘴唇,继续喝酒。
罗真其实明白号角在纠结什么,号角自己其实也明白。
铁公爵,他用行动展示着自己的立场,宣扬自己是红龙的忠臣。
暂且不管这些表现是作秀还是真心的,铁公爵是不是真心在等待自己的红龙之王,亦或者单纯是用来收拢人心的表演。
但对出生在白狼家族的号角来说,铁公爵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像是对她的讽刺。
狮王最信赖的将领,在阿斯兰君临维多利亚的数百年间,乃至于是刚从狮王的故乡萨尔贡出发、挑战德拉克王权的过程中,白狼一族就是狮王的忠实部下了。
但白狼维持了几百年的骄傲,在这期间都没有因为功高震主而被狮王清算。
最后却是自己实质上背弃了君王,眼看着狮王在阴谋之夜惨死......真是何等讽刺。
号角并不是一个愚忠的人,绝对不是。
她并非陷入自己家族过去的荣光不可自拔,想要实现所谓的忠义之类的。
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号角也早就明白,自己父亲选择优先保全家族也并没有错。
他能承受这种千夫所指的压力,不如说是个很伟大的丈夫和父亲。
但是......这种时候总有但是。
号角软绵绵的靠在罗真肩头,发热的身体逐渐变得沉重。
她坚强的声音,现在带上了点哭腔:
“我好羡慕,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铁公爵会感到茫然吗?如果他在参加军队、在狮王麾下征服高卢的时候,就已经在内心决定等待红龙归来的话......那他几乎就是等了一辈子啊。他的青春,他的壮年,他的老年......一直到现在,他注视着维多利亚的乱局,已经在边境等待了多久?”
“如果爷爷当时还是伯爵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和狮王共生死吧......但父亲把母亲和我的安全,放在了家族荣耀之上。我感激他,但又不想承认......我想为维多利亚做些什么,是为了维多利亚这个整体,而不是为了狮王或者红龙这些王族。”
“但是在舍弃掉王族的象征之后,我心中的【维多利亚】,到底是什么呢?如今这个公爵们明争暗斗的棋盘,难道不是维多利亚吗?......那我该帮哪个公爵才好?还是谁都不帮,只努力维持棋盘的平衡,让他们斗的开心就好?......我不明白,我真的越来越不明白了......罗真,圣子陛下......你来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罗真:“......丽塔,你喝醉了。”
正因为号角平时正经的太久了,这种难得的发泄才会一发不可收拾吧。
她被豆浆酒的甜美蒙了脑,喝高了后浑身弥漫着酒气,体重几乎都压在罗真身上。
她撇开罗真想扶她的手,转而略显粗暴的勾住罗真的脖子......将他压倒在沙发上!
号角:“......”
罗真:“......”
号角柔顺的长发,像幕帘一样从两侧垂下,遮蔽了罗真的视线。让他只能看着她发红的俏脸。
号角的眼神湿润,声音带着点哽咽:
“坏心眼......你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事情了,事到如今才撇清关系,真是太过分了......是你让我更加迷茫的,非要我亲口说出来吗?”
“你这个拉特兰的圣子,身边却收藏着狮王的后裔,以及失踪百年的红龙血脉......那我当然会觉得你有所企图啊?而且你贵为拉特兰的圣子,又和炎国的公主结婚了......”
罗真:“订婚,是订婚,这点要分清楚。顺便一说,我同时也和卡西米尔的耀骑士订婚了。她们大骑士长的干女儿也是我女朋友哦,之后再介绍给你认识吧。”
罗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在号角身下待的那叫一个安逸。
听了罗真这补充说明,已经上头的号角更是白眼直翻:
“你这男人、男人、男人!到底还有多少底牌......你是在搞宣称权收集吗?身边有那么多不得了的人物......真是到底想干嘛啊......”
“那你就表示一下嘛,别占着●●不●●嘛......你要是愿意出手的话,明明能利用推进之王和塔露拉的身份,介入维多利亚的乱局的......那样的话,我也能下定决心......决心......”
罗真:“你想让我给你个归宿吗?不是维娜或者塔露拉的,而是你自己的。”
罗真伸出手,抚摸上号角滚烫的脸颊。
号角这次没有拒绝这亲昵过头的举动,反而也伸出手,覆盖在罗真手背上。
她没有回答罗真的话,只是颤动着动人的眼眸,和他距离越来越近。
这个本质上很缺乏归属感的姑娘,大概也是人生中第一次,找到了真正意义上能够依赖的人吧。
她现在只需要有人能推一把。
只要给她一个理由、一个恰到好处的借口,她就能做出人生最大的决定,并且这辈子都绝不后悔。
“......罗真......我,对你............Zzzz”
在号角的眼皮止不住打架的过程中,她最终还是扛不住这份体温接触的安逸,一脑袋磕在罗真头上。
在脑门互撞之后,这大姐就死沉死沉的睡着了!
这呼噜声倒是真像个军人啊......
罗真抱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号角,无语的揉着脑袋,感觉明天肯定要肿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