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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殉道者的诞生【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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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真的早晨依然很早。

    天刚蒙蒙亮,移动城市上的人大概都还没看到第一缕阳光,罗真就已经起床了。

    他把怀里像暖炉一样的塞茜莉亚放开,轻轻塞到罗塞菈和阿斯卡纶的中间。

    她们两个马上迫不及待的,抢着拱上来抱住她。

    被左右包夹的塞茜莉亚,那软乎乎的小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让罗真都不知道该羡慕哪边了。

    “那就趁着再被鄙视为胆小鬼之前......嘿咻。”

    罗真轻快的起身,一点不打扰这妈妈和两个女儿一起睡的美景,就离开了房间。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顺便还做了个暖身体操。

    城外的安魂教堂果然比城内要冷不少,让人有种货真价实在过日子的实感。

    随后,罗真推开了安魂教堂的病房。

    这房间有点消毒水的清凉味,体感仿佛都更低了几度。

    在进了房间后,罗真才靠在门沿上,敲了几下房门:

    “睡醒了吗,安多恩先生。能说话吗?还是张不开嘴了?”

    满脸裹着绷带,搞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安多恩勉强侧过头,用缝隙里露出的一双眼睛望向罗真。

    他灰色的眸子眨动了下,隐隐能看得出一些笑意:

    “圣子陛下......祝您平安喜乐。您愿意......给我这罪人,一次开口的机会......我已荣幸之至。”

    这男人的说话声音很勉强,刚飞出去的两颗牙齿明显漏风,张嘴都很有压力。

    罗真一般不会对人搞私刑,尤其是亲自动手的暴力,这种他一向是很不稀罕的。

    但一码归一码,安多恩做的事情不打两拳才奇怪,这是要听他说话的前提条件。

    罗真搬了个椅子,坐到他床边:

    “到公证所的人来之前,你有大概两小时时间。协助萨卡兹偷渡入城这件事牵扯很广,需要你一个个指认相关人员。然后再是你五年前犯下的大罪,可别以为能就那么算了。”

    “你的下半辈子都会在拉特兰度过,已经逃不出去了。对你这个自称为【拉特兰之外的萨科塔】的男人,这算不算比死还难受?”

    呵呵呵......安多恩笑了,忍俊不禁。

    能在拉特兰度过一辈子,哪怕只是在监狱里,这应该都已经是让世上大多数人羡慕的事情了。

    毕竟拉特兰的监狱可都是宿舍一样的单人间,每天还会提供甜点的。

    这也是共感机制的一个缺点。

    除非是用手段强行关闭对俍方的共感,否则哪怕是被监禁的萨科塔通缉犯,只要没有堕天,那他依然能融入共感网络,情绪的好坏就也会对大群产生影响。

    即便这影响微乎其微,萨科塔人也见不得同胞受苦,因为这就等同于自己受苦。

    按这个观点来看,安多恩的思想、和舌绽莲花的话术,对拉特兰的毒害可能要比大多数堕天使还高,保险起见最好是让他人间蒸发。

    所以光是没直接处决自己,这就已经是圣子的大恩大德了。

    安多恩的轻笑引起了伤口疼痛,让他笑着笑着就开始直喘气,脸上冒出了点汗。

    他努力调整呼吸,开始说道:

    “我无意逃脱惩罚。我知自身罪孽之深,对背叛了可敬的同胞一事,我不会有任何辩解。”

    “至今为止,我之所以在外流浪,都只为寻求一个答案。我想直接向圣子陛下询问,只可惜没能等到那个机会......因此只能出此下策,利用了那奇迹的女孩。”

    罗真:“所以你拐走塞茜莉亚,就是为了让我找过来对吧。”

    罗真单手撑着脸,让安多恩继续说下去。

    这个男人离开拉特兰已经五年了。

    按罗塞菈的说法,他这期间一直在帮助他人,尽己所能的协助无依无靠的流民们活下去。

    正是他这种实打实的帮助,让罗塞菈那样的人自愿跟随他,称呼他为【先导】。

    但这个先导本身,其实也是在寻找一条可行的道路,依然是个寻路者。

    安多恩从头开始讲述一切,从他的出生开始。

    他是少见的在拉特兰之外出生的萨科塔,记事起就生活在伊比利亚的一个小镇。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么人,收养他的镇民们也只是偶然捡到他的而已,对其他的情报一概不知。

    出于虔诚的信仰,伊比利亚的镇民哪怕自己都活不下去了,也依然最大限度善待了这个长着光环和光翼的小天使,期盼着他能为走投无路的小镇找到出路。

    从这点上来说,安多恩其实也是【圣子】。

    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圣子,在艰苦的环境中长大。

    在远离同胞共感的情况下,体会了伊比利亚人间地狱似的惨状。

    那时候的他当然没有学习的机会,因此并不了解什么海嗣、大静谧之类的秘密,所知程度和普通的伊比利亚居民没有两样。

    所以他只是理所当然的感到疑惑:为什么这片大地如此苦难?连让这些勤劳善良的居民有条活路都做不到?

    而在那种无望的赤贫生活中,那些居民却唯独对安多恩高看一眼,一直在和他说圣城拉特兰的传说。

    这让安多恩从小就把伊比利亚版本的圣经背的滚瓜烂熟,却依然不理解,为何只有自己长着奇特的光环和光翼。

    虽然不理解,但如果镇民们能从自己的身上获得一丝慰藉,让苦难的日子过的稍微有些盼头的话,那安多恩也非常乐意。

    镇民们都说,虽然要离开伊比利亚很困难,但安多恩这个天使肯定没问题的。

    所以镇民们都盼着他长大,长到能有长途旅行的能力,帮他们去圣城寻求帮助。

    而这个日子,比安多恩预想的要更早一些。

    在他刚过14岁收养日的时候,收养他的小镇海滩上就泛起磷光,死寂的海水变成了一片闪闪发光的荧光海。

    那场景虽然美丽,却也让安多恩发自内心的感到不安......甚至是恐惧。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其他萨科塔人,更没体会过共感是什么感觉。

    但他就是有某种预感,那片发光的海洋是人类的敌人,镇民们绝不能继续在这里活下去。

    所以他劝说镇民们和自己一起离开,去寻找一片更有生存机会的土地。

    只是大静谧已经持续那么久,活下来的镇民也早已被穷苦的生活摧残的苟延残喘,再也没有远行的力气了。

    所以镇民们收集了最后一点物资,交给安多恩,让他一个人去寻找北方的圣城。

    安多恩没有选择,只能照做。

    他是怀着巨大的使命感走这一遭的。

    为的是寻求拉特兰的帮助,让传说中地上天国的圣城拯救自己的家人们,带他们脱离苦海。

    镇民们应该也是这么期盼的,满怀希望的送安多恩离开。

    ......亦或者,是最起码希望,他能够得救。

    年轻的安多恩跋涉了一个多月,从镇子里带出来的食物不到一星期就已经吃完,剩余的时候就全靠他自己的命运了。

    安多恩没有守护铳。只有自学的法术得以自保,伊比利亚小镇教会他的生活技能就是一切。

    然后,当他远远望见地平线彼岸升起的那座纯白之城,亲眼见证到传说中的圣城真的存在时......他的那种感动和感激,可谓无以复加。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共感,压倒性的热情和善意涌入他的身心,让他感受到天堂般的幸福。

    同样,接收到他共感的萨科塔人第一时间救助了他,让他体会到了同胞的温暖。

    这里正是他本该在的家乡,自己天然就应该是这里的一员,没有任何问题。

    但安多恩没有沉溺在这种满足的幸福感中,而是努力寻求帮助,希望拉特兰能派人去帮助自己在伊比利亚的家乡。

    ......可是这一次,他的请求被不留余地的拒绝了。

    无论他去找谁,戍卫队、公证所、枢机厅......亦或者直接跪在大圣堂门口请求帮助,天使们都只是委婉又明确的拒绝他。

    安多恩完全明白他们的苦衷,理解了每一个拒绝自己的萨科塔同胞心中的遗憾。

    这不是他们的错,绝不是因为他们自私,或者对伊比利亚有歧视。

    这只是【没办法】。

    因为所谓的国际问题,因为伊比利亚拒绝一切交流,因为拉特兰要维持自己的超然地位......等等等等。

    安多恩一个人的恳求和悲伤,和整个萨科塔大群比起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拉特兰非常愿意接纳他这个同胞,但却没有办法介入伊比利亚的事务。

    安多恩只能接受这一切,在苦求数日无果后,踏上了回到伊比利亚的道路。

    ......只是等他回到自己生活了14年的小镇时,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美丽的荧光之海,那摄人心魄的富营养海洋,已经侵蚀了曾经小镇存在过的所有痕迹,连一砖一瓦都没剩下。

    “......”

    罗真保持着沉默,从头到尾都只安静听着。

    后面的故事不用说,罗真也知道了。

    失魂落魄的安多恩无处可去,最终又回到了拉特兰。

    这一次,他正式回归了自己的族群之中,作为一名插班生迅速崭露头角,被枢机厅早早预定为优秀人才了。

    而也是他再次回到拉特兰的时候,他就注意到这几个月的空隙间,拉特兰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已经发生了某种巨大的变化。

    罗真也能猜得到,所以撇开视线的说了句:

    “那正好是我出生的时候,对吧。”

    恰巧就是安多恩第一次来拉特兰之后,他离开的这几个月时间内,罗真这个圣子诞生了。

    拉特兰由此迈入新纪元,真神的诞生证明了千年坚守的圣城摇篮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就将跟随圣子的步伐建立地上天国了。

    ......当然,按照教宗老爷子的方针,罗真在到15岁之前其实都只建立了个第九军团圣血天使,外加用治疗矿石病的天赋帮忙遗迹挖掘而已。

    就算安多恩是在他出生之后来的,那时候罗真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更别说下令帮助他了。

    罗真和安多恩,这两个“圣子”的人生仅仅是毫不相关的平行线,在当时没有任何交集。

    安多恩很明白这一切,他至始至终都很理性。

    只是在理性之中,他那长期压抑着的丰富感性,始终在嚎叫着不甘:

    “我无法接受......我怎么能够接受呢?拉特兰是如此的美好,萨科塔一族是如此的超然。我生而为萨科塔,头顶着能与同胞互相理解的光环......那又为何,我还能理解其他种族?”

    “若萨科塔才是圣子的选民,我们天生就与外族不同,那我为何还能体会他们的苦难?......那些与我朝夕相处的人们,为我这个毫无关系的孤儿倾注了爱意,将本就稀少的生存资源分给我的那些人......他们的人生意义是什么?他们在世间行走一遭,除了经受苦难外又得到了什么?......难道他们的人生,仅仅是为了让我活下去不成?”

    说着说着,安多恩自己都笑出声了。

    他忍不住的发笑,让嘴里的伤口很快崩裂,一口血痰染红了枕头。

    这男人当然不笨。

    他能理解所有的前因后果,也知道两个国家之间不可能轻易插手彼此的事务。

    他所寻求的那种,让拉特兰来拯救伊比利亚村镇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个天真的妄想,无论如何都不能实现的。

    ......那假设如此,那一整个小镇,从大静谧之后努力存活下来,却又无声无息的被荧光海吞没的人们......他们的存在意义是什么呢?

    人为何而生,又为何而死......

    若世间真的有神,神明为何要导演这一出滑稽戏?

    安多恩的诘问,没任何人能给他回答。包括圣子。

    在之后的时间里,他应该也尝试过了解圣子,亲眼看看那位传说中的神明是怎样的存在。

    但这个聪明的男人,恐怕在知道【圣子是通过肉体凡胎生下的】这个时间点开始,就意识到圣子不是什么形而上的神明了。

    只是怀着微小的希望,他继续矜矜业业的工作,成为戍卫队的队长带领莫斯提马她们,脚踏实地的增加的自己的贡献。

    ......然后嘛,就到了他背叛的那一夜。

    “是我的贪念铸就了这一切。罪人安多恩,没有什么要辩解的。”

    安多恩从激动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平静的告解着。

    那也是莫斯提马得到她那黑白双杖的日子,她们小队就是从一个遗迹里发现它们的。

    那个遗迹里有着许多诡异的雕塑,沙子构成的人形似乎都被凝固在活生生的时间中,历经无数的岁月依旧栩栩如生。

    安多恩很坦诚的说道:

    “在见到那奇异的法杖时,我感受到了超越时间的力量。仗中之物......那庞大的【兽】,拥有着能看破时空的眼睛。”

    “所以我忍不住想向祂询问。我想知道人类诞生的意义,想知道萨科塔与外族的区别根源,想知道人心是否能互相理解......也想知道拉特兰这个地上天国,是否有朝一日,能够保护到世上所有的生灵。”

    罗真:“所以你袭击蕾缪安,只是为了夺取那对法杖而已。只是因为被巨兽的力量诱惑了?”

    真是何等可笑的理由......罗真是真的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