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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松江府一百多名举人、生员抵京。
然后开始四处串联,发动各自的人脉,为松江府乃至江南士绅发声。
锦衣卫镇抚司狱。
这里便是让人闻之色变的诏狱。
镇抚司狱不比刑部监,也不必都察院监。
这里关押重犯的牢房,多数是深入地下,墙壁厚近一丈,即使是燃放炮仗,隔壁也无法听到。
一旦被关到这里,即便是侥幸活着出去,也会丢掉半条命。
此前牵扯到谋害先帝一案的西洋传教士、官员,全都陆续从东厂的厂狱和刑部监转移到这里,就等着秋后问斩了。
复社创始者张溥,由于身份特殊,也十分荣幸地获得一个单间。
这位昔日搅动朝野的‘学生运动领袖’、天下士子中的‘天.皇巨星’,在诏狱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
一进诏狱,管你招供还是不招供,都要先来一套‘标准服务’,也就是所谓的全刑。
械、镣、棍、拶、夹棍五种刑具,挨个伺候一遍。
昔日骄狂不可一世的张溥,此时已经变成了死蛇一条,躺在稻草中,浑身散发着恶臭。
若不是偶尔抬起手无力地驱赶蝇虫,还以为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哗啦!
牢房的锁链滑动,接着沉重的房门被打开,一名狱卒提着一个灯笼走了进来。
张溥发出虚弱的声音:“要上路了吗?”
那狱卒向张溥躬身说道:“海宁陈之遴,见过张天如!天如兄,别来无恙!”
张溥一震,挣扎着从稻草中坐起身来:“陈素庵,竟然是你?”
陈之遴,字彦升,号素庵,海宁盐官人,出身于浙东名门望族。
(后投降螨清,由于善于见风使船,精通阿谀奉承之术,升礼部尚书,加太子太保、大学士。)
其父陈祖苞,曾任右副都御史,巡抚顺天。
陈之遴不仅是钱谦益的弟子,与东林党、复社成员交往甚密,常参与活动。
他此时的身份是举人,西洋传教士一案中也受到牵连,多亏其父陈祖苞多方奔走营救,这才逃过一劫。
“天如兄受苦了啊!”
陈之遴见张溥遍体鳞伤,不由得兔死狐悲。
张溥满怀希冀地问道:“素庵此来,莫非是救我出去?”
陈之遴道:“天如兄是复社领袖,与天主教交往甚密,牵涉到谋害皇帝的惊天大案中,全天下的士子都想营救你出去,却也是有心无力啊!”
张溥顿时希望破灭,神情变得木然,眼眸中也完全失去了光彩。
陈之遴接着说道:“虽然无法救天如兄出去,眼下却有一个铲除云逍子的天赐良机,因此我冒险入诏狱,问计于天如兄。”
“云逍子!”
张溥原本呆滞的眼眸中,瞬时流露出无比的怨毒,嘶哑着嗓子问道:“什么天赐良机?”
陈之遴将漕运改海,以及松江府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张溥详细道来。
张溥大笑起来:“想不到,云逍子竟然会自绝于天下,以天下士绅为敌,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陈之遴从怀中取出一封奏章,双手递给张溥:“这是朝中大臣弹劾云逍子的奏折,天如兄才学冠绝天下,请你指点一二。”
三年前,张溥一篇《五人墓碑记》传遍天下。
崇祯下定决心诛杀魏忠贤,这篇文章功不可没。
张溥的一支笔,胜过十万兵马,这可不是吹出来的。
这次江南士绅找张溥看奏章,算是找对人了。
张溥借着灯笼散发的昏暗光线,仔细阅读起来。
看完后。
张溥直接将奏章丢到地上,自鼻孔中发出一声嗤笑。
陈之遴忙问道:“天如兄,这奏章写的有问题?”
张溥冷笑道:“一群无用的废物,这是要弹劾云逍子,还是让他更受皇帝器重?”
陈之遴不解地说道:“江南士绅,人人恨不能将云逍子凌迟,又岂会助他?天如兄此话怎讲?”
“这奏章中列举云逍子的罪状,一是残害士绅,二是大肆敛财,三是道士干政,四是荒淫好色……洋洋洒洒十几条罪状,哪一条不是皇帝首肯,甚至是亲自参与其中。”
“弹劾云逍子,不正是弹劾皇上?这道奏折一旦呈上去,不但扳不倒云逍子,反倒会让皇帝龙颜大怒,不仅上书的官员会被申饬或是罢官,前来京城请愿的士子们,也会遭受无妄之灾!”
张溥一语道出奏折中的问题所在。
陈之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忙拱手求教:“以天如兄所见,这奏章该如何写?”
“其一,云逍子藐视皇帝,指使东厂、禁军如家奴,此行江南,宛如皇帝出巡。”
“其二,以谪仙自居,凌驾于天家之上,大肆培植党羽,妄图架空皇权,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有此两条,再设法让皇帝身边的人,寻找时机吹吹风,就足以置云逍子于死地!”
张溥阴沉沉地一笑,智珠在握,
“高明,委实高明之极!”
“朝中官员、江南士绅,浸淫官场数十年,在天如兄面前,宛如刚破蒙的学童。”
“有了天如兄指点,云逍子此次必死无疑!”
陈之遴连连赞叹,喜不自胜。
“可惜。看不到云逍子这妖道授首之日!”
张溥一声叹息,随即得意地一笑:“身在诏狱,却能置妖道云逍子于死地,将来定会传为佳话,甚至青史上也会留下一笔。死而无憾,死而无憾矣!”
“天如兄在这里安心呆着,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陈之遴安慰张溥了几句,然后兴冲冲地走出牢房。
就在陈之遴前脚离开诏狱,一名锦衣卫千户匆匆走入指挥使办公的签押房。
一名身穿大红袍的中年男子,在桌案后巍然而坐,正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兴祚。
早在一个月前,刘兴祚就从辽东赶到京城,就任锦衣卫指挥使。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锦衣卫已经气象一新,非骆养性执掌锦衣卫时可比。
那千户将一份案卷放在桌案上,然后垂手退了出去。
刘兴祚翻看了一会儿,合上案卷,发出一声冷笑:“一群不知死活的蠹虫,这是把云真人当成是严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