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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诶,听说你办公室那位,来头还有些不小,是不是真的啊?”女人的声音八卦兮兮的,为了营造出一种鬼祟的感觉,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你说哪位?易西辞吗?”刘峰点头,“小王总那天让我上去,就是跟我说她是简方知的人,叫我不要开她。要不然,那天话都说到那份儿上了,哪儿能还让她呆在这里?”
“真的假的?”女人非常惊讶,“我开始还以为是开玩笑呢,真看不出来。”
“是吧?看她平常那副样子,哪儿能看得出来跟简方知有关系?”刘峰言语中带上了几分嘲讽,“简方知好歹是个上市公司的老总,他的人穿那个样子,难怪人家说越有钱的人越吝啬。”
“是啊。”那个女人赶紧附和道,“她才进来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她......家庭条件不怎么样,她身上那个包包,背成那副样子都还没扔,我还思量着她是专门拿了这么一个大牌包包来装点门面,平常吃饭又节约,真是看不出来。”
“你不知道,这钱啊,不是自己的,那肯定是要夹紧尾巴做人了,哪有像钱是自己家的那么随便啊——”
厕所的门被猛地拉开,易西辞提着女人口中那个“装点门面”的包包面无表情地洗了手,转身过来看着在女厕所门口嚼舌根的两个人,“峰哥你要不要进来说?更方便。”
两个人都没想到她居然就在厕所里面,还不声不响地待了那么久,当下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刘峰看着她吭哧半晌,才蹦出一句话,“你不是去山西采访矿井工人遗属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易西辞拎起包包,“要上厕所就赶紧去,年纪大了容易憋出男性疾病来。”
刘峰脸色一僵,正要离开,易西辞却又叫住他,“峰哥,嫂子新买的房子加你名字了吗?”刘峰颜色更臭,连话都不搭一句,急匆匆地走到男厕所去。
站在女厕所跟刘峰八卦的那个女人叫魏湘君,是行政部的副主管。长相一般,身材一般,家庭条件一般,学历更是不高,但这些都不能挡住她一颗高嫁的心,一心一意想嫁一个比她条件好很多的男人,好不费吹灰之力过上她梦寐以求的好吃懒做的生活。奈何现在男人瞎眼脑残的不多,她自诩高贵的一个本地户口在真正能干的人眼中毛都算不上,眼看着三十多了,还是没有把自己嫁出去。大概是长期缺少男性荷尔蒙的调和,现在已经提前步入更年期,表现之一就是特别喜欢八卦,特别喜欢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单位上的年轻姑娘,尤其是在她看来没有背景的外地姑娘。
反正在魏湘君的世界里,比她好看的都是整容的,比她有钱的都是靠干爹的,夫妻恩爱的那都是秀的,整个世界,就她一朵白莲花。虽然长相平平学历平平能力平平,但耐不住人家跟偶像剧女主角一样,拥有杂草一样的生命力呀,万一有高富帅眼瞎呢?
她看不起易西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表现之一就是每次老远见到本地人邬妮妮她就十分热情地冲上去跟人打招呼,而易西辞这样没有依靠的,和陈晨这种外地人,哪怕迎面撞上,她都懒得丢一个眼神过来,好像生怕脏了她的眼睛一样,完全不知道她自诩高贵的点在哪儿。
对这个女人,易西辞一向是没有好感的。可能真的是应了那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魏湘君跟刘峰打得特别火热,才进来的时候她甚至还以为他们两个是情侣,后来才知道刘峰早已经跟一个本地女孩儿结了婚,易西辞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
魏湘君也没有想到易西辞就在厕所里,脸上尴尬神色一闪即逝,但她到底脸皮厚,马上就装作熟络一样跟易西辞笑道,“你回来了呀?”
这不是废话吗?她不会来,难道现在这个站在她面前的大活人是假的?
“去山西辛苦吧?那边太阳好大的。”在魏湘君眼中,全国上下,除了s市,其他地方都不能住人。易西辞也不知道她哪里来那么大的优越感,就算s市好上天,有了她这样的货色也是在拖后腿吧?
易西辞懒懒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专戳人心窝子,“湘君姐,下次找对象看清楚,别再被假大款骗了。”魏湘君这种急功近利的女孩子,等于是给骗子送上门去的受骗对象。她恋爱谈了不少,相亲也相了无数次,却依然没有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来。其实也不是她没有发现,而是总是心存侥幸,想着万一碰上个有钱人,就能带她脱离“苦海”了,但其实这么多次试验下来,没有哪一次是真的有钱人。
“刚才你也听见峰哥讲了吧,这不是自己的始终不是自己的,哪怕是披上了一层婚姻的纱也依然不是。峰哥娶媳妇那么久,女方置办的房产不照样他一分没有?男人尚且如此,何况是更加弱势的女人?”易西辞说完冲她笑了笑,然后,提着包包走了出去。
魏湘君一心一意把自己打扮成富家女子,好让自己在相亲市场上能占据主动。她一个月那万把块钱的工资几乎都被她省吃俭用拿来买奢侈品了。她看人也已经习惯透过衣着打扮看人的家庭条件,但凡有两件她看得上的东西,又刚好就是本地人,就会被她划到一个阵营里面,却不知道,并不是那么多人都喜欢跟她一边。要不是知道她跟她妈妈还四十平方的八几年的老房子里,易西辞都要以为她真的是个家庭条件不错的女人了,只是很明显,家教没跟上。
她一心骗人,目的性又太强,当然招来的都是些骗子了。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不懂,还一心觉得自己是个顶聪明的人。
易西辞在办公室里加班到很晚,直到把初稿捋出来交给老板之后才离开。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没有公交车和地铁了,幸好跟她住的地方不远,晚上她就是走回去也没什么。
她一直在工作,连饭也忘了吃,拿出电话来,打算问乔燃家里还有菜没有,没想到一看,上面一个电话都没有。
易西辞心中涌起淡淡的失望来,虽然她加班的过程中不太希望有人来打扰她,但真的看到一个电话都没有,她还是忍不住微微失望。这就跟小孩子一样,虽然自己玩儿得高兴,但还是希望大人能时不时地关注一下自己,那样才有存在感。
但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乔燃也不是“大人”。他们两个是平等的个体,不能像小孩子在大人面前那样毫无愧疚地享受着大人无微不至的关爱,乔燃也没有那个义务。这样一想,她觉得心里便好受很多,拨通了乔燃的电话。
“喂?你在家吗?吃饭了没有?”易西辞原想着他要是没吃饭,一起出来吃,乔燃那边没有立刻回答,不知道为什么,她隔着电话,却能隐隐约约感到乔燃的疲惫,好像他整个人快被压垮了一样。
“我......吃过了。”他开口,声音听上去果然很沉重,易西辞以为是他家里发生了事情,没想到他下一句话却是,“南北她......自杀了。”
“啊?”易西辞虽然跟江南北合不来,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吃了一惊。江南北作,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她作的本事见长,已经到这种程度了。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在易西辞心里,联系江南北以往的行径,已经给她这次的自杀下了结论。“那现在呢?”
“她吃了安眠药,洗了胃,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
易西辞知道乔燃今晚上肯定又不会回来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畸形的关系还要维持多久,有些自暴自弃地跟他说道,“那好吧,你好好照顾她,自己注意身体。”让男朋友去照顾前女友,易西辞觉得她应该是世界上最大方的现任了。
乔燃那边却没有立刻应声,过来半晌他才有些犹豫地对易西辞说道,“西辞......能不能麻烦你......过来一趟?”
“过来?我?”她像是听不懂一样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难道她自杀还跟我有什么关系不成?”她这段时间都在外地出差,就是想跟她有关系,也要现实条件可以啊。江南北碰瓷已经碰到不管她在哪里都能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了是吧?她这么能干,还苦哈哈地跟别人打工干什么呢?直接去街上碰瓷就是了,反正她是现代社会中的万磁王,怕什么?
乔燃没做声,易西辞知道他肯定又在为难了。她最怕的就是乔燃这样子。她在办公室里能语言尖锐地应对刘峰,能写言辞锋利的文章,但每次面对这样软弱善良的乔燃,她都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明明有好多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好像在他的善良面前,什么话都不应该,但每次,她都是被他的善良,伤害的那个人。
第二十九章
尽管已经疲惫至极,易西辞还是赶到了医院。老远就看见坐在医院走廊上的乔燃,他满身疲倦地靠在墙壁上,感觉下一秒钟就要睡着了一样。
易西辞走到乔燃面前,单薄的身影笼在他身上,好像投下了一片阴影一样,“她这又是为什么?”总之江南北是不打算让她过两天安稳日子是吧?
“她现在心情不好,你就别说话刺激她了。”乔燃抬头看向易西辞,她笑了笑,说出来的话可不是那么好心,“那她就不应该见我。这话说得好像她心情不好,是因为我一样。”她何德何能,能影响江南北的心情。
乔燃不想跟她打嘴仗,转移话题,解释江南北住院的原因,“她表弟跟人谈恋爱,让姑娘怀孕了,人家今天找上门来,把她表弟打了一通,还让她表弟拿钱娶亲,她舅妈钱不够,把江南北存的钱偷走了。”
易西辞双手环胸地看着他,凉凉说道,“对她的遭遇,我感到很同情,但是我想问,这关我什么事?”
乔燃脸上露出一分难堪来,易西辞瞬间就明白了,江南北生活不如意,肯定是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了易西辞身上。她始终认为,当年如果不是易西辞“杀”了她舅舅,她就不会被舅妈和表弟拖累一辈子,就不会上不了大学,不会到现在还窝在那个小小的旧房子里,等着将来有一天突如其来的拆迁。
对她这种什么不如意都往自己身上栽的心态,易西辞除了自认倒霉之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反正她一切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是吧?虽然明摆着,就算她舅舅那个烂人还活着,江南北的日子也不一定会好过多少,但谁让她易西辞是杀人凶手呢?还是法院盖棺定论的那种。
她叹了口气,觉得跟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江南北叫她过来摆明了是找她泄愤的,可易西辞却不是一个肯乖乖站在她面前让她骂的人,江南北这是拼了自己不好过,也要让易西辞难过啊。
她垂眸看了一眼低着头的乔燃,不相信他会不知道江南北叫她来干什么。但他依然那样做了,这个男人在面对自己和江南北的时候,永远是无条件地站在她那边的。易西辞觉得齿冷。她没有多此一举地问他知不知道江南北这样做的目的,直接推开病房走了进去。
江南北听见开门的声音,在病床上睁开眼睛。她头发散乱,铺在雪白的枕头上面,一双瞳仁黝黑,配上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还真让人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看到易西辞进来,她脸上浮现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看到我这样,你开心吗?”易西辞觉得江南北简直有病。是,易西辞是对她心中有愧,虽然人真的不是她杀的。但是再多的愧疚也挡不住江南北这样三番五次地作,那天她拿刀往自己心窝子上戳的事情易西辞还没忘呢,没有这么快就给她好脸色。
她站到江南北病床面前,“关我屁事。”
江南北听到她这样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声笑了起来。易西辞看她神态有些癫狂,忍不住出言说道,“你如果想用伤害你自己的方法来唤起我的同情,那你就做错了。我不是乔燃,没有那么多无所谓的善良。”嘴上是这样说,但她心底对江南北到底同情,明着是在说她,其实是在劝她,“真正要伤害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过得比她好。”
“哈。”江南北费力地坐起身来,“过得比你好,怎么可能?”
“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易西辞,你拿着世界一流大学的毕业证,做的是那么多人向往的工作,领着一年几十万的薪水。你再看看我,在商场里面当个收银员,回去还要被舅妈辱骂,被表弟拖累,你说我怎么才能过得比你好?”
“这话说的,好像你就能跟我考一样的大学一样。”她最烦这种人,认为别人的工作又讨好又不费力,她在外面晒成人干,吃饭睡觉都没时间的时候,怎么不见江南北来提呢?
“你有个好爹,我没有,这是我们之间最大的差别。”
又来了,易西辞根本懒得解释。反正在这些人眼中,她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爸爸给她带来的,她自己是丝毫力气不用花费的。
江南北无视易西辞的白眼儿,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来,“但是有一样我比你强。虽然乔燃是你的男朋友,但我不照样把他支使得团团转?我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一定会过来看我,有这样的男朋友,换成谁都不会开心吧?反正看见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易西辞身体一僵,她说的是实话,虽然乔燃是自己男朋友,但好像江南北使唤的时候还要多一些,甚至易西辞自己都知道,在乔燃心中,她未必比江南北重要。有一件事情是她相当想不通的,乔燃既然这么喜欢江南北,为什么还非要跟她分手呢?如果不是乔燃跟她分开再跟自己在一起,易西辞觉得江南北未必有这么恨她。
江南北觉得自己无辜,被乔燃辜负。她又何尝不是?乔燃前段时间才答应她不跟江南北来往,这才管了多久?江南北说要自杀,他就赶紧过来,到底是谁的男朋友?
“这你都要拿来比,看来你确实不剩下什么了。”易西辞故意面露怜悯地看向她,“江南北,心态不健康,你拥有再多都觉得什么都没有,我劝你有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她屡次三番找上自己,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心善好欺负吧,江南北真有那么强势,为什么独立这么多年,还摆脱不了她那个强势的舅妈呢?要摆脱一个精明市侩但已经跟社会脱节的底层妇女,算不上太难。
易西辞说完便要转身出去,江南北被她那个眼神气得不行,伸手就把垫在她腰上的枕头抽了出来,朝易西辞扔去,“再不健康,也比你这个杀人犯强。”
她的脚步陡然顿住,枕头没有打在她身上,而是落到了易西辞身后的门上,没有发生声响,只是打得门剧烈地动了几下。
门被人猛地推开,乔燃冲进来,“不是叫你不要刺激她吗——”易西辞就站在门后,他那一下力气很大,直接把易西辞推了出去,还是她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床头才站稳了没有倒下去。
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乔燃也没有想到易西辞会站在那里,看她跌倒,他第一个反应就是伸手来拉她,“我......没想到你会站在那里......”
易西辞躲开他的手,自己站起来,冲着乔燃冷笑道,“你什么都不问就认为是我在刺激她吗?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认为我是在伤害她?明明是她打电话把我叫过来,故意羞辱我,乔燃你明知道还是要那样做,我这个现任在你心里既然比不上她这个前任,那你又何必要跟她分手跟我在一起呢?你们两个在一起不是更好?故意恶心我是吧?”
易西辞正在气头上,也不顾上旁边江南北看热闹的眼神,张口就噼里啪啦讲了一堆。乔燃被她一顿抢白,一句话都没能说上。她心中一直憋闷的那股火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乔燃,既然今天江南北也在这儿,我们就当面锣对面鼓地讲清楚。我是喜欢你没错,但不代表我能容忍我自己的感情被这样糟蹋,你想着江南北,就不要跟我在一起。我再缺爱,也不会允许自己男朋友成天想着其他女人。”
她这是在逼着乔燃做决定了,他一向的软弱和优柔寡断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发挥了作用。身后的江南北柔弱不堪重负,一句重话都能让她感到难以承受。面前的易西辞,她同样不容易,虽然外表看上去像个钢铁人一样,但乔燃知道她这一路走来的艰难。
见乔燃久久不语,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易西辞还是生出阵阵失望来。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意,哽直了脖子对乔燃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当时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跟我在一起,但是现在,我不想再继续这段畸形的感情了。你爱跟江南北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我不想管了——”
“西辞。”乔燃走上来,面露艰难地对她说道,“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私下说,不要在这里,让我为难。”
“不要让你为难?”易西辞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那你想过我吗?”见乔燃语塞,易西辞抬高了声音说道,“你总是让我不要让你为难,要让我为别人思考,我为你们思考了这么久,你们何尝为我思考过?凭什么每次都是我替你们着想?”
乔燃伸出手来还想安抚她,被易西辞一把甩开了。她抹干净脸上的泪水,对坐在床上带着幸灾乐祸表情的江南北说道,“这是你最后一次伤害我了,下次别让我再遇到你,我一定会一起还回来的。”
她说得掷地有声,好像是在发誓一样。江南北脸上浮现出一个讥诮的笑容,“那可不一定。”声音轻轻的,好像毒蛇吐信一样,她一直都这么莫名其妙,易西辞也没有往心里去,拿着自己的东西,拉开门出了去,再也不理这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