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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走出来的时候已经退热了,夜风很大,吹得易西辞甚至还觉得有点儿冷。她是不想哭的,不为别的,在江南北面前哭就好像输了一样。但是没办法,忍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到了后来她干脆自暴自弃了,反正这大晚上路上也没几个人,也没人认识她,她哭一下也没什么。
回家之后,易西辞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别看她名义上是个年薪几十万的精英,但在没有房子的s市,就是年薪三十万,照样过得很吃力。更何况她才回国不久,也没有多少钱。但要她继续住在这里肯定是不行的,她既然已经决定要跟江南北和乔燃划清界限,那最好就不要再见面了,省得自己堵心。她把现在住的这套房子的信息挂到网上,又下了下来,如此反复了三次,最终还是败在了她的心软上面。
乔燃站在江南北那边固然可气,但她却不能直接把乔燃扫地出门,就凭乔燃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她就做不到。都说做坏人相当容易,只需要把自己的底线往下放一点儿,然而对易西辞来讲,哪怕明明是她占理,让她对乔燃强硬一点儿她都办不到。
最后,她还是认命地起来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这地方各种设施也不完善,她搬出这套房子,重新找一套单身公寓也是一样。面积小些,但是环境更好。至于买房的事情,反正她现在也分手了,下段感情还不知道在哪里,买房的事情可以暂时缓一缓。
只是想起来有点儿憋屈,房子一直都是她在付租金,她也不是过错方,提出分手的人也还是她,那为什么到最后搬走的人反而是自己?
一想到这个,易西辞就觉得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但要她告诉乔燃,让他尽快搬走,她更加做不到。如此一来,只能委屈自己,吞下这份心不甘情不愿了。
往往是要脸的人,吃亏得多一些。
易西辞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打了辆车搬到公司附近的酒店里,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之前,她就要在酒店待一段时间了。想到她那挤挤挨挨的时间表,易西辞就觉得自己在酒店呆的时间可能不会太短。
做完这些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易西辞从医院出来就把乔燃的电话号码拉黑了,所以她搬家的这段时间也没有接到乔燃的电话。不过这事情不能深究,万一人家根本就没给她打呢?所谓先一步拉黑,不过是保全自己最后那一点儿尊严罢了。
因为昨天晚上闹了那么一场,易西辞直接睡不够,第二天早上根本就不想起来,但是想到她要是不去,刘峰那张□□脸,易西辞就是挣扎着起来,简单地洗了把脸,把快及肩的头发随便用根头绳扎了起来,就那样拖着一身疲倦去上班了,连早饭都没吃。
她已经习惯了三餐不继的日子,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顶多是胃疼的时候会暗暗提醒自己下次一定要按时吃饭,但每次都是说完就忘,提不提醒也没什么区别。上班上到一半,魏湘君突然来找易西辞,她脸上有着掩不去的好奇,“诶,西辞,下面有个男人说你是朋友,找你呢。”
知道她在这里上班还找过来,又不给她电话的,只有乔燃了。易西辞正被大王总逼到紧要关头,听见魏湘君打岔,还没见乔燃,心里就涌起一股不耐烦来。她又尝试着写了两个字,可是感觉完全不得法,干脆把键盘一扔,站了起来。
坐在她身后的刘峰听见易西辞扔键盘,不放过任何打击她的机会,“什么事情脾气这么大?”
“女人每个月的那几天,你多担待。”扔下这一句,易西辞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乔燃在前台对面的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着,背挺得笔直,那个身影跟高中时认真听课的他两厢重叠在一起,原本怒气冲冲的易西辞看到他这样子,心里那股火居然奇异地消了下去,变成了淡淡的悲伤。
不管乔燃再好,那都跟她无关啊。
她走到乔燃面前,在他说话之前赶紧截住他的话头,“我们出去说。”说完便走在了前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隔了有半米远,不知道的人肯定以为他们两个不认识。易西辞原本是想带着他到附近某家咖啡厅说话的,但是走了没多远乔燃就忍不住,在后面叫住了她,“西辞。”
易西辞站定,回过头看他。
乔燃走上来,问她,“你把东西都带走了?”
“是。”易西辞回答,“既然都分手了,我觉得还是干脆一点儿。”
八月炽热的太阳中,乔燃的脸色好像是被放在冰箱里冻久了一样,透着一股隐隐的青色,“你......不用这样......”
“不用哪样?”易西辞反问他,“不用像昨天晚上那样针对江南北,还是把东西搬走?你以为我是江南北吗?动不动要生要死地来威胁你?我早就说过,你要是真的喜欢江南北,那就跟她在一起,我不会怪你们的,但你这样,一边跟我谈着恋爱一边又跟江南北藕断丝连是什么意思?哦,还是说,昨天晚上我跟你分手了,你现在来找我,又要让我替代江南北之前的角色?”
“不是这样的西辞。”乔燃想跟她解释,可是看他那副样子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样,“我只是想对你好。”
“那你觉得你之前做的那些是对我好吗?”易西辞声音轻轻的,却正好叩在乔燃的心扉上,“我承认,这段时间你尽可能细致地在照顾我,我生病了你替我跑来跑去毫无怨言,一日三餐只要你有空都是你在做,甚至只要你在家,一口冷水都不会让我沾......但是乔燃......你知道我每次看到你对我做这些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她抬头看向乔燃,头顶阳光灼热,易西辞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我在想,你是不是也帮江南北这样做过。你对我那么好,好到不正常,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或许你觉得委屈,你明明那么努力了,我还是要用这样的心思来揣测你。”易西辞低下头,没有看到乔燃眼中越发复杂的神色,“但我就是忍不住。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对每个人都好,就是对每个人都不好,尤其是我跟江南北这种关系的。”
她苦笑了一下,续道,“我曾经,十分自作多情地以为,你会那么照顾江南北,其实是在帮我,因为你知道我对她心中有愧。”她抬起头来,看向乔燃的目光刺得他瞳孔猛地往后一缩,“但这种说法到底是在自欺欺人啊,我跟我自己说了两次就不信了,如何还能指望它能把自己长长久久地偏下去呢?你应该知道,我不缺少面对肮脏的勇气,但却最讨厌欺骗了。”她抿了抿唇,“你如果还喜欢江南北,那就跟她在一起吧,反正从今往后别来打扰我就行。”
她说完笑了笑,“我原本打算找个咖啡馆跟你说清楚的,没想到到半路上就说完了。”她抬起头来,对乔燃说道,“你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乔燃叫住她,“西辞......是我不好,我的种种行为,让你觉得难受......要怪就怪我,别怪江南北,她也是不得已。至于分手的事情,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我之前跟你说,想一直照顾你的话不是假的。”
易西辞点点头,心里却升起淡淡的嘲讽,不是假的又如何呢?他们照样不能在一起,除非乔燃把江南北的事情处理好了,但他真的能处理好吗?更何况,易西辞不喜欢这种把自己跟另外一个女孩子放在别人面前供人挑选的感觉,太自轻自贱了,就算是她深爱的乔燃也不行。
君既无心我便休,何必要把自己弄得苦哈哈的。爱情于她不是必要的,能找个让她开心快乐的感情最好,找不到她寄情于工作,也没什么不对。
易西辞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转身回来叫住乔燃,听她叫自己,站在原地还没走的乔燃眼中迸发出几分光彩来,又重新充满希冀地看着她。易西辞心中微酸,却不点破,“那房子是一季度一交,还有一个多月才到下次交房租的时候,你别被人骗了。”
“哦。”乔燃眼中升起的光彩飞快地黯淡下去,见易西辞要走,他连忙叫住她,“我把剩下的这两个月房租给你吧。”
“不用了。”易西辞摆摆手,“你那点儿实习工资还不够你吃饭。”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江南北是心病,除非她自己走出来,别人帮不了她的。你......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能让她走出来最好,要是不能,别把自己搭进去了。有的时候,太善良,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乔燃静静听她说完这番话,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他连忙用手擦了擦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嘴唇嗫嚅几番,易西辞以为他要说什么感谢的话,摆手笑了笑,“当我管了件闲事吧。”被她这样一打岔,乔燃又紧闭了双唇,好像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什么话来。那双看向易西辞的眼睛,好像一片充满哀伤传说的湖泊,澄澈而润泽,让人一眼看不到边。
第三十一章
和乔燃分手之后,易西辞本来以为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当中是会不习惯的,毕竟她这段时间享受惯了乔燃带给她的关心,然而并没有。工作可不会管她是不是失恋了,上头领导接二连三地给她压了一堆工作下来,让她根本没时间去伤春悲秋,工作一忙起来,感情的事情也就自然延后了。大概是情场失意职场得意,随着她的工作越来越吃重,刘峰虽然还是经常不让她好过,但之前那种动不动就朝她撒气的行为已经很少了。当然,要完全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狗改不了吃屎。
易西辞连着吃了一段时间的外卖,胃终于受不了了。加上宾馆条件不算好,但每天算下来也是一笔相当不菲的费用,她这天请了假,专程出去看房子。
现在这年头,要找到一套合意的小公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设施齐全,交通方便,离上班的地方近,还要价格合适。易西辞顶着大太阳找了一天,最后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决定去拿下上午看的那套房子。她虽然还是心疼钱,但也知道要找一个处处合适的房子,并不是那么容易。
她身上带的钱不够,跟房东讲好之后就折转过身去银行取钱。附近没有那个银行,跨行又要手续费,易西辞为了节约那几十块钱的手续费,硬是在四十度的高温下面走了二十多分钟,才找到了那个银行。
生活都不容易,以前她没有工作的时候觉得几十块钱不过是街边星巴克里一杯咖啡钱,然而真的等到自己无所依靠的时候,几十块钱就成了她快一周的伙食费了。
她把钱放进包包里,拿到胸前,不过万把块钱,看她那种珍视程度,还以为是几十万。冷不防地被人撞了一下,易西辞下意识地抓紧包包,抬头一看,面前却是一张巧笑倩兮的脸,正冲她笑得开心,“西辞姐姐。”是简了了。
看到是她,易西辞松了一口气,嗔道,“吓我一跳。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把手上的东西拿起来放到易西辞眼前,“我出来玩儿之后就买菜回来啊,我家住这里的。”她伸手一指,“看,就这条街过去。”
怪不得呢,易西辞当初觉得这里很熟悉,原来简方知他们兄妹住这里。不等她问,简了了又说道,“你呢?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租房子租到这里了,正要过去交钱呢。”易西辞话音刚落,简了了就开心地跳起来,“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西辞姐姐,以后我们两个人就可以经常见面了。”易西辞看着她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暗想,你是觉得以后又有个人能帮你说话了吧?
简了了话有点儿多,从遇上易西辞开始就在不停地说,“西辞姐姐,今天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吧,我做给你吃,我手艺可好了......”易西辞很难把简了了和“手艺可好”联系起来。“西辞姐姐,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家?到时候叫我吧,我帮你搬,反正我还没开学,时间多着呢......”易西辞觉得简了了的危机可能真的解除了,要不然就是这段时间简方知不在家里,否则她不可能这么嗨。
她在外面跑了一天,原本就头昏脑涨,现在更被简了了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地聒噪着,感觉好像头上多了个紧箍咒,她是那孙猴子,简了了就是不停念叨的唐僧。“今天晚上我买了点儿小菜,冰箱里还有肉,我们两个应该够了......”
“了了。”易西辞出声打断她。
“嗯?”简了了抬头看向她,只听她说道,“你哥哥今晚上不回来吗?”好吧,易西辞承认,她现在走路都在飘,晚上去简了了那里吃也不错。大不了,她最后做不出来,叫外卖也行,反正她也吃了这么多天的外卖了。
“不啊。”简了了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哥出差好久了。”
怪不得。易西辞觉得自己虽然跟简了了接触次数不多,但已经把她的脾性摸透了。简了了看到简方知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要判断简方知在不在家,看简了了的反应就行。
简了了陪着她一起去给房东把租金和押金给了,约好了下周就交房,然后,易西辞就跟着简了了一起到了她家里。
他们家里很大,这些年来简方知努力在挣钱,但奈何审美还是没有跟上。家具一看就是随便买的,因为摆在家里非常不和谐,单是几个靠枕,易西辞就从上面看出了美式田园风,现代简约风和英伦风三个风格。如此混搭,也只有简方知才能做得出来了。
他们家人少,房子又大,家具也不多,整个看上去空荡荡的。阳台上有洗好还没有收的衣服,全是简了了的,看得出来简方知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还有两盆干死了的花,土都已经龟裂了,不难看出生前遭到了什么样的对待。
简了了从冰箱里给她拿水果出来,看到易西辞的目光停留在那两盆花上面,笑嘻嘻地说道,“那是我哥买回来转风水的。风水转好了,花也就死了。”
那好吧,敢情这些年简方知生意越做越大,全是靠家里这两盆死了的花。
易西辞是不会做饭的,她一个人这么久,至今只学会了拌沙拉,因为那个只需要切吧切吧撕吧撕吧拌一起就行了,不需要任何技巧。所以当她看到简了了围着围裙拿着锅铲在厨房里上下舞动的时候,她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要知道,简了了这种一看就是被宠着长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货色,真的不像是会做饭的人。而且她做的饭,味道还不错。
一个糖醋白菜,一个干炒牛河,还有个木须肉片,都是些清淡爽口的小菜,非常适合夏天。易西辞尝了一口,觉得简直要拜倒在简了了的石榴裙下了,“了了,没看出来你做饭这么好吃。”
简了了听了她的话,嘻嘻地笑了两声,“那当然了,我是谁,我是简了了啊。我哥常年不在家,我总不可能天天吃外卖吧?还是要时不时地自己做饭的。”
简家的情况,易西辞多少了解一些。他们兄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简方知忙着上学跑生活,根本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去照顾简了了,她又不可能天天在别人家吃,小小年纪会做饭,也没什么稀奇。
她的身世说来不算好,但能养成今天这种大大咧咧的乐天派性格,简方知对她的保护可想而知。他这个哥哥,当的也真是不容易。
可能是因为自己经历的事情多了,易西辞现在已经很能够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她“同情”和“共鸣”的能力在一天天地增加,并未因为被这个世间磋磨太久而有损害。想来这也是一种福祉,是上天对善良的人的恩赐。
“跟你比起来,我真是太惭愧了。”易西辞笑了笑,“我到现在都没学会做饭呢,一个人的时候只能自己叫外卖。”她不是没有学过,刚刚去美国的那段日子,她吃不惯那边的食物,是很想学的,但是一个炒土豆丝都炒不好,试了好多次,每次都惨淡收场,最终还是放弃了。
“会做饭有什么。”简了了满不在乎地说道,“会做饭又不代表更优秀,我哥不照样会做做饭,他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可见会做饭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易西辞哑然失笑,被她这么一说,瞬间觉得,好像不会做法也没什么了不起了。简了了继续跟易西辞告她哥哥的黑状,“你不知道西辞姐姐,我哥这个人吧,看起来是个现代人,其实是个老古板。他的思想现在还停留在女孩儿就要会做饭会洗衣服上面,就差要求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现在哪个女孩子会做那些啊?大多都是男的在做好不啦?他总是按照他的这个标准找对象,难怪找不到。”
简了了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诶,西辞姐姐,你男朋友呢?今天没跟你一起出来找房子吗?”
易西辞夹菜的手一僵,随即笑了笑,“我跟他分手了。”简了了呆住了,脸上的表情都好像凝固了一样,易西辞见了,反而觉得过意不去,挥了挥手,“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分了就分了吧,结婚还能离呢。”
“是啊。”简了了心不在焉地应道,“不合适分开就行了。”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易西辞,大概是看她伤不伤心,好劝劝她,易西辞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却是分毫不露。简了了见她实在不像伤心的样子,就又把自己那点儿词不达意的安慰给吞了下去。
看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易西辞不忍心叫简了了尴尬,又问她,“你文理分科的事情想好了吗?”
“想好了。”简了了无奈地瘪了瘪嘴,“我物理数学实在太烂了,我还是去学文科吧。虽然文科我一样不出众,但总好过数学物理。”她犹豫地看了一眼易西辞,然后才期期艾艾地开了口,“西辞姐姐,你说我要跟我哥说,我去学美术,他会不会打死我啊?”
几乎就是在她话音刚刚落下的一瞬间,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简方知拖着一身疲惫,出现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