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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车子是在港口找到的,这群绑匪知道在市中心绑人太显眼,中间还换了几次车牌,让jing方耽搁了好一段时间。简方知他们到那里去的时候,绑匪已经全部被擒,原本贺翔青是不让他过来的,但是简方知不听,也就一起来了。
他们的车还没停稳,简方知就急急忙忙地跳了下来,港口混合着海风汽油的味道,但这些,都掩不住从那辆白色面包车里散发出来的浓重血腥气。简方知觉得那些警/察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好像针一样,扎得他浑身上下都疼。腿重若千钧,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动的,硬是拖着一身软得没有丝毫力气的骨头和肉,走到了车子面前。
幽暗的车厢当中,易西辞衣衫凌乱地倒在一片血泊里,一张脸煞白,好像一朵被人撕开的花一样,看不出任何生命的迹象。
简方知那一刻分明听见了命运的孤鹰在他头顶盘旋叫嚣的声音,他努力这么久,把自己和家人浑身上下包成一个大茧,就是不想让别人伤害他们。但还是......还是只要他稍微不注意,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把他好不容易拿到的东西夺走。
他死死地握住拳头,指甲都陷进肉里去了,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儿。简方知走到车子面前,正要抬腿上去,却不防腿太软,被挡住打了个趔趄。他连忙扶住车门,拒绝了贺翔青的手,自己哆嗦着上去了。
因为今天要见贺翔青他们,易西辞早上起来换了身新衣服,那还是周末的时候她专门出去买的。现在衣服上面全是血,源源不断地从她小腹那里的口子流出来。简方知想要碰她,却又不敢,生怕自己再碰,会让那血流得更多。他在易西辞身边犹豫了片刻,找到了一个他认为可以的方法,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自己冰冷的掌心贴着她更冷的手心,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身上的生命力传过去。
车外响起由远及近的救护车鸣笛声,医护人员终于赶了上来,简方知努力把自己缩起来,给他们留出空间,让他们把易西辞从车里抬出来。易西辞上了救护车,简方知也站起来,跟了上去。旁边贺翔青原本以为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会晕倒会不舒服,没想到他只是煞白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不由得有些担心,“方知,你......”
简方知转过头来冲贺翔青笑了一下,那个笑也是充满了紧张的意味,“我没事。”他说完又紧抿了唇,像是生怕自己多说一个字。
他们两人跟着救护车一起,一起送易西辞到了医院。医生都明说了,易西辞送来的时候生命体征已经非常微弱,能不能救活,还要看造化,让他们做好准备。
简方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准备,难道是做好易西辞失去的准备吗?那他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好。他坐在医院的走廊上面想,是不是只要他做不好,易西辞就会一直不离开他呢?他头疼欲裂,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闭眼都能感到阵阵灼痛。简方知伸手摸了一下兜里,烟早就空了,他转头看向贺翔青,央求道,“青哥,帮我去买两瓶葡萄糖和两盒烟吧,我怕我撑不下去。”
“葡萄糖让医生那边给你开药输液吧,烟......还是算了......”
贺翔青话音刚落,简方知就笑了一声,“我去输液了这里谁来看着?去买吧,没有烟我定不下来。”贺翔青看了他一会儿,简方知背上的西装全湿了,触手一摸,一片冰凉,那上面全是他的汗水。
他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样,原本就瘦,现在坐在阴影当中,更是一副瘦脱了形的样子。贺翔青已经不知道是今天晚上第几次叹气了,看了一眼简方知,转身出去给他买东西了。
贺翔青刚刚离开,就上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乔燃喘着粗气,像是跑了好长一段路,走到简方知面前,劈头就问他,“西辞怎么了?”
简方知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做声。乔燃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尴尬,找补道,“我......原本是在值班的,听到师兄讲她被人刺伤,送来急救了。怎么回事?”
“不知道。”简方知低声说道。的确,易西辞为什么会被绑架,那群人为什么会拿刀刺她,都不知道。明明车子已经开到海边了,为什么还要在车上杀人?还是刺伤。直接把人打晕锁在车里一起扔进海里,不是更方便更没有痕迹吗?简方知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庆幸他们没有那么做,否则的话,他能见到的,就不是快死的易西辞,而是已经死了的易西辞了。
乔燃被他一句话噎住了,正要说话,急救室里出来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走廊上喊道,“谁是病人易西辞的家属?”
“我是。”简方知扶了一下墙壁才站起身来,原本是想挪动步子走到医生面前,谁知道腿沉重得很,根本抬不动。医生见了干脆走过来,把一张病危通知书放到他面前,“签字吧。”
上面“病危通知书”那几个大字,像针一样狠狠刺进简方知的眼中脑海中。仿佛眼球都快爆裂了一样,他猛地闭了闭眼睛,像是不敢相信一样,问医生,“怎么......”
“病人情况非常不乐观。”医生打断他的话,“她找到的时候失血太多,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你先签吧。”
手上的笔好像系了一块石头一样,让简方知拿都拿不起来。乔燃以为他是不想签,在旁边劝道,“医院下病危通知书不过是想推卸责任,未必真的毫无机会了,你先签,签了才能做手术啊。”
简方知没有做声,草草地把名字写在了上面,医生见签了,拿着单子重新走回去。简方知自己扶着墙壁重新坐了下来,乔燃看他手上那枚婚戒,苦笑了一声,问道,“你们......结婚了?”
“嗯。”简方知觉得现在有个人能跟他说说话分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乔燃的声音干涩得好像许久未弹的琴一样,呕哑极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怎么没听说过?”
简方知抬眼看了一下他,又垂下头,答道,“前阵子,没办酒。”他苦笑了一声,“因为我跟她,都没什么人好请的。”
乔燃脸色蓦地一白,简方知心中的疑惑也跟着他的脸色一起猛地增大,他还没有来得及仔细问,乔燃就连忙说道,“也应该通知一声的,到底是同学。”说完就发现自己讲了句蠢话,他跟易西辞,可不是简单的同学那么简单。真要通知了,最终的结果还是两个人都尴尬。
简方知此刻劳心劳力,根本就没有精力去想乔燃脸上那一白究竟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像个中央空调一样,当初跟易西辞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念着其他人,现在易西辞离开了他又眼巴巴地跑过来,简直不知道要做什么。成年男子心性不定成这样子,简方知还是少见。你说他可恶,他分明对谁都好;你说他好,但他确实伤害了很多人。这种从本心出发为别人却又实实在在在伤害别人的人,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简方知不想让易西辞已经离开他了还惹一身sao,提醒乔燃,“你来看易西辞,你女朋友介意吗?”
他提醒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乔燃却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讷讷回答道,“她......她不会介意的。”说完又补充道,“这种事情,她不会的。”
简方知低笑了一声,是不知道还是不会,他们彼此都清楚。如果乔燃现在的女朋友是江南北,那她不介意,简方知还真不信。乔燃脸上一阵尴尬,简方知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拂了人家一片好意,说道,“多谢你来西辞,你有事情先去忙吧,我在这里守着。”
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乔燃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点点头,对简方知说道,“那好,我先走了。”乔燃抿了抿唇,“有事情要帮忙的,叫我。”说完又才像是想起什么,有些心酸地说道,“你在这里,还需要什么.......”自嘲地笑了笑,转身下楼了。
简方知可没空去管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少年情怀,在走廊上枯坐了一会儿,贺翔青终于带着葡萄糖和烟回来了。简方知先是把葡萄糖接过来,直接撕开封口,对着自己就是一阵猛灌,两瓶葡萄糖下去,终于感觉到自己身上恢复了一阵力气,简方知给贺翔青丢下一句“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拿着烟到了走廊尽头抽烟去了。
等到他两包烟抽完,天蒙蒙亮的时候,急救室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病人出来了。”
简方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医生看到他,说道,“还没有脱离危险,看她能不能醒过来了,不过你们可以稍微放点儿心了。”医生这么说,简方知感觉一直被不知名的大手拽着的心口猛地一松,一直绷紧的身体突然松弛下来,晕眩几乎就在同时一起涌上来。他连忙扶住墙壁,才让自己没有栽倒。医生续道,“可以去看看她。”
简方知点了点头,按了电梯跟着医生一起到了病房。易西辞还没有醒来,一张脸苍白几乎要和身下的白床单融为一体。她鼻子上还挂着氧气管,简方知走进去,伸手想碰她,却又害怕自己的手上有细菌,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最后只是轻轻握住了她在外面的手。
还好,虽然冰冷,但已经有了脉搏,还好。
这是简方知晕倒之前,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