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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跑了十几分钟,出租车司机将白沐卿放在了一处偏僻的郊外对她说道:“你朝着前面的小路一直走就能看见留尘寺了!”
“好的,谢谢师傅。”
“咳,这年头竟然还有人来留尘寺!”那个老师傅摇摇头纳闷地感叹一声便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白沐卿也没多大在意,顺着小径就快步走去。说实话,这一带真的很僻静。感觉是一块被人遗忘的孤岛。
一股不寒而栗的阴森传遍了白沐卿的全身。
“咚咚~~~~~~”
踩上一块台阶时,远处传来了悠远的钟声。白沐卿抬头一看,三个脱了漆的大字“留尘寺”赫然醒目地跃入眼底。
想必二姨太就在里面吧!
“吱呀~~”白沐卿轻轻地推开已经长期未经修理的木门。院子里没有一个人,大堂也是。
其实这个寺并不大,与其说是寺还不如说只是一个小庙罢了。一个院子,再加一个供人上香的大堂。本来就小气,再加上脱了漆的大门和柱子,到处的灰尘,没有人际的迹象,多显寂寥。
白沐卿再次抬腿,刚进入大堂,几声清脆的脚步声迎面而来。
“白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来人正是二姨太。只见她一身黑底的素雅旗袍,素发盘起,没有任何首饰。
“怎么?你不就是来见我的吗,为何一脸的惊讶?”见白沐卿略显惊讶的神情,二姨太也没绕弯,直接挑明了话,走到离白沐卿只有五步之遥的距离停了下来,身后的丫头阿碧主动掩了残破的木门出去了。
“原来我自以为聪明,其实早就被二姨太看穿了啊!”白沐卿看了眼出去的阿碧,自嘲道。
“就是因为白小姐是个聪明人才会来到这儿不是吗?”二姨太语气缓和说:“我等你很久了。”
“那倒是我迟到了。”白沐卿说笑着转入了正题:“二姨太真愿意跟我说?”
“今天来这儿就是为了与你道出真相的。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希望你帮忙吗?!”
“恕沐卿愚笨,现在才听懂那日二姨太的话中意。”
二姨太走了过来:“就算那晚你没误入留尘轩,我也会设法请你去的!”说着摆了摆手,示意白沐卿与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慢慢聊。
“在说之前我事先声明,我会将我知道的全都说与你听,至于我没说的,你又想知道的就不用问了,我是不知道的。可以吗?”
“嗯,请说吧。”白沐卿同意地点了点头。
二姨太抬起头,将视线投向远处,仿佛是在回忆。
“这事得从二十多年前说起来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在岳秋娥进门前,我曾失去过一个孩子。”
“嗯,我听说过。正因为今天是大少爷的忌日,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遇见’不是吗?”
“如你所见,留尘寺早就不复存在了。”
“那大少爷的骨灰?”
二姨太眼含哀伤地转了转眼,语气凝噎:“我早就将他入土为安了。放在留尘寺里的,不过是一个装着面粉的坛子而已。”
“这么做,是否有什么苦衷?”
“当然!”突然,二姨太转过身,原本哀愁伤感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清澈和坚毅:“为的就是等待今天!”那种眼神,仿佛让白沐卿看见了六太太的影子:“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日日夜夜的诵经斋菜我都不觉得苦。因为只有忍得了一时,才能笑得了一世!”二姨太紧皱着眉头,目光无比犀利!
白沐卿被这样的二姨太不禁吓了一跳。虽然接触不多,但在她的印象里,她是一个寡言贤淑的女人。这样仇恨的目光并不适合她。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可怕?”好像看出了白沐卿此时脑中的想法一样,二姨太嘴角隐讳地自嘲问。
白沐卿迟疑几秒,直觉地脱口而出:“..是不是陈陈远晴?”
“呵呵~~~”二姨太失语突然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女人的事,大抵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白沐卿如实说:“六太太提起她的时候,跟您刚才的眼神很像。”
“她如此地恨她,怎么能不这般地露骨呢?”二姨太长叹一口气,透着浓浓的沉重:“你应该听说了岳秋娥的事了吧?”
“听说了。”
“那就好讲了。”二姨太平淡地白沐卿婉婉道来:“正如你所猜测的,我和岳秋娥都同时痛恨着两个人。一个是陈远晴,另一个就是罗永辉。照理说,我们应该是盟友的。可是岳秋娥的性格刚烈自强,性急浮躁。与我刚刚好完全相反。所以我们之间注定是成不了朋友的。”
“那也用不着成为闻其色变的敌人啊!”白沐卿不解。
但二姨太却摇了摇头。比起谈起孩子的哀痛,更增添了几分内疚和自责:“是我对不住她在先,不怪她!”
“这话怎么说?”
“呵~~~~~”二姨太又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她的身体只剩下这点重量了般。然后在毫无前兆的时候,嘴里蹦出了这么一个惊人的秘密:“其实我的孩子是陈远晴杀死的!”
白沐卿来不及震惊,时光被带回了二十年前。
“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我不会决心深居留尘轩二十几年忍光阴如梭。在我进入罗府前,她就已经人前百般示好,背后却净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虽然家穷没读过什么书,可我不是傻子,并不是不知道她暗地里做的这些事。但因都是一些鸡肠小事,我就一再忍让罢了。直到我孩子出事后,我才知道她在我临盆前一个月内不间断地在我的安胎药里多放了一味本不应该出现的多余的药。”
“..是红花吗?”
二姨太点点头:“要是平常人吃了红花还好,活血通经,散瘀止痛。可是孕妇碰了红花,那不是早产就是流产。”二姨太说着说着,眼眶开始湿润开来。
时间如梭,白云苍狗。时隔多年,当年的伤害却还这般清晰地历历在目。
白沐卿以为,她会恨。却没想到,她什么情感都没有。只是很平静,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顺流而下的劲头。
“我真傻,竟就这样被那个女人活活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二姨太究竟是在责怪自己的不对。这让白沐卿看了很是难过,忙开口安慰:“孩子是有灵性的。他知道不是母亲不要他,就一定会得到超度和安慰。”
“是啊,如果他在世的话,现在应该都比你还要大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白沐卿问的自然是二姨太知道实情的原因。
二姨太轻轻地揉了揉湿润的眼睛,悠声说:“我的孩子走得太突然,毫无征兆。所以打心底里起我就怀疑这事,于是就叫阿碧去调查。果然,在倒掉的安胎药的残渣里发现了红花。而据厨房的人说,这一个月除了本职的人外,就陈远晴的贴身丫鬟来过几次,说是为她煮燕窝吃来着的。在外人看来没什么,但这恰恰就是她杀害我孩子的证据!可是我就算知道,说出来也不一定有人相信。在罗府,我除了从娘家带来的阿碧外,没有一个可靠的支柱。就连一家之主的罗永辉也是不可信的!他除了一时兴起对你好外,不会真心地对任何一个人好!这一点,是从我失去孩子起就深刻体会到的事实。这份切肤之痛,我是定要还给施加给我的人!百倍,千倍,亿倍!”话锋至甚,二姨太又斗转情绪,回到平静:“但我不是陈远晴的对手,我深知如此。所以我只好等待,等待有人能和我一起撕下她丑陋的面具!”
“您所指的人就是六太太?”
“嗯,就是她!”此时二姨太的脸上,多了几份愁苦和感谢:“说实话,我并没自信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可是我除了忍耐和等待已经别无他法了。我既不是陈远晴的对手,又失去了罗永辉对我的耐心。等待,只是我走投无路的托词罢了。”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六太太为何不待见您?不应该同命相怜吗?”白沐卿一直症结于这一点,换来的却是二姨太嘴角溢出的一抹苦涩的悲伤:“那是因为我差点害了她!”
“这么说,之前你们是有过接触的?”
“嗯,在她进了罗府后的几个月里,我通过阿碧的观察,认定了她就是我等的那个人。于是我主动联系了她,与她说了我的事。”二姨太说:“那时她还不像现在这般的厉害,话也好说,人也好亲近,于是我们很快就建立了统一战线。我知道她很反感罗永辉碰她,但是我告诉她,在这个家里,想要压过陈远晴就只能捧住罗永辉。有了罗永辉的撑腰,就算十个陈远晴也要不啃声地乖乖听话。所以我叫她忍,忍住了才能一洗血耻!果然,她很聪明,也比我有能耐。虽然那时府里已经有了三姨太她们与她争宠。但是岳秋娥是唯一一个罗永辉如此绞尽脑汁娶进门的人,并且她的称呼和我们不同。她的冰雪聪明,阴晴不定的性情,泼辣豪爽的个性,吊足了罗永辉的胃口。很快她就成了罗府实际意义上的女主人。大小应酬罗永辉带的都是她。我以为我们就要见到胜利的曙光了,可是就在我满心欢喜地这样以为时,意外发生了。岳秋娥怀孕了。”
二姨太说到这,停顿了一会儿,仿佛回忆,是一件很劳神费心的事:“她是哭着写信跟我说的这件事。我至今还记得晕糊了墨迹的泪水。她说不想要这个孩子,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于是我劝她不要意气用事。但是她不听,她想到陈远晴害我的那一招,并且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又劝她不要打草惊蛇,虽然当时陈远晴不得宠,但是家里的大小事务还是由她做主。并且当时罗玉菲刚刚定了亲,夫家的实力不可小觑,是罗永辉生意上的伙伴。所以单单考虑这一点,陈远晴的底盘还是硬朗的。但岳秋娥嫌我顾虑这个担心那个的,完全不听我劝,执意在自己的安胎药里下了红花。几个月后,她滑胎了。可是到头来伤不了陈远晴一丝元气。她城府极深,知道罗永辉重视岳秋娥,所以丝毫就没敢碰她。所以这次是损了夫人又折兵。经过这件事后,我更加小心行事,因为我觉得陈远晴已经有所察觉了。后来岳秋娥又怀上了几次,但不是早产就是流产。我知道,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她不愿为她痛恨的人生下后代。”
“六太太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又怎么可能为他生下孩子?更何况是以自己生命的延续的形式,用自己的血,自己的肉铸造而成的生命!单单是想象一下这个孩子将来会越来越像自己日夜都想手刃的人,这简直比噩梦还要恐怖和痛苦!”白沐卿毫不掩饰内心的愤慨。从某种程度来说,她是理解岳秋娥的做法的。
“是啊。”二姨太望了眼白沐卿激昂的反应,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地,释怀感叹:“我在等她,而她又在等你。终究是我判断错误啊!”
“为何这么讲?虽然在这一点上我和六太太的观点保持一致,可是并不代表我赞同她所做的一切!”白沐卿执着地再次问道:“您还没说六太太恨您的真正原因呢。”
“呵呵。我怎么可能会忘了呢!”二姨太自嘲般嬉笑地抿了一下嘴,眼神开始迷离变得无尽地深邃。
白沐卿只觉得,一块石头即将落定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