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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钟了。
窗子打开着,徐徐夜风带着微微的寒意吹进来,病房里空气很清新,不过也有点冷。
她把饭盒放到桌子上,见男人仍旧穿着单薄的病患服靠坐在床头翻看着文件,犹豫了下,还是开口:“你不冷吗?”
她知道他体温天生偏低,对冷气温尤其没什么感觉,但还是觉得问一下比较保险,万一冷呢矾?
男人抬手将文件合上放到一边,神色冷峻疏离,淡淡扫她一眼:“衣柜里有外套,不介意的话,可以帮我拿件过来。”
郝小满眨眨眼,总觉得他的态度跟说话的语气都怪怪的,但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乖乖过去。
打开衣柜,才发现连他身上穿的病患服都是新做的,衣柜里还放着三套一模一样的,除此以外,还有几套西装衬衣,换洗的内衣等等……
她默默看了会儿,拿出一件灰色的休闲外套来,走回去,稍稍往前递了递,见他正专心致志的拆着饭盒,并没有打算伸手接的样子,犹豫了下,还是倾身帮他披上了。
“大晚上的,吃其他的东西不太好,就给你买了两份粥,几碟开胃菜,你先凑合着吃点好了,想吃什么,明早给北三少打电话让你们家的厨子做了给你送过来。”
“陪我一起吃点。”清冷凉淡的嗓音,习惯性的带着命令式的口吻。
郝小满摇摇头,在床尾坐了下来:“不了,我刚刚在家里吃了宵夜过来的。”
男人搅拌粥的动作毫无预警的停顿了一下。
睫毛半敛,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从她的位置看过去,只能看到他一点点抿起的唇瓣。
郝小满愣了两秒钟,才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
她离开孤城的这三天,他肯定是知道的,或许她回来后不久,他就知道了,可她却浪费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甚至在家里吃了宵夜之后,才过来看他……
周围安静的能听到一根针落到地上的声音。
她尴尬咬唇,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指捏着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却迟迟没有送入口中。
双手无意识的纠缠在一起,她低头沉默了会儿,才郑重其事的开口:“北梵行,有些话……我觉得还是早一点跟你说清楚的好……”
那天他说,以后带她去加勒比海,养她喜欢的小猫小狗,看她喜欢的黑色郁金香,她没有回答他。
不是因为没有答案才没有回答,是早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刚刚经历了那么大的创伤,她实在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寂静中,男人的声音干净而冷漠:“所以不需要再说一遍。”
郝小满刚刚鼓足勇气想要一口气说完,就被他这平静冷淡到了极点的嗓音打断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垂眸,一勺一勺极为斯文优雅的喝着粥,唇瓣开开合合好一会儿,愣是没有发出半个音节。
其实很想问一句,既然知道,那他是不是打算把注意力从她的身上移开,重新为他以后的人生打算一下了?
北家的二少爷都已经结婚了,他这个大少爷还单着,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不过这又是他私人的事情,她好像没有什么立场跟身份去干涉。
默默的坐在那里,等着他吃完,把东西收拾起来,把桌子擦干净后,见他又拿起一边的文件来打算继续工作的样子,她抬了手腕看了看时间,轻咳一声:“已经2点了……我觉得你还是早点休息比较好,有什么工作明天再做吧?”
“嗯,忙完这些就睡。”
“……”
郝小满想到自己之前就是不断的熬夜,拼命工作工作,或许身体垮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
想着想着,脸色就不怎么好看,直接过去将文件从他手中抽出来丢到一边:“别看了,睡觉,不想变得跟我一样的话,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格外注意休息了。”
男人静默了几秒钟,抬首,湛黑的眸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洒了一片细碎的钻石,熠熠夺目:“你体会过的伤痛,我都会一一体会一次,这是我欠你的。”
郝小满愣了下。
tang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他在复制她前面的人生,他在刻意熬枯自己的身体,他在等着自己的身体跟她的身体一样枯萎病弱……
说不清楚那一瞬间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身体像是被高压电狠狠电击到,麻木中生滋生出一股尖锐的痛意,像是又回到了那个细雨绵绵的晚上,她撑着疲惫到了极点的身体,踉踉跄跄一路从医院门口冲进来,越跑越累,越跑越疲惫,然后,无力的蹲下来。
身体像是被生生撕裂成两半,那尖锐的痛楚从体内深处蒸发出来,除了哭,她找不到任何可以发泄的渠道。
啪——
尖锐响亮的声音骤然响起。
病房门随即被推开,门外守着的几个彪形大汉冲了进来,不等动手,就被男人一声冰冷的命令喝止住了:“出去!”
一阵死寂般的静默后,几个人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男人过分白皙俊美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
站在病床边的女人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着,仿佛她才是挨打的那个人一样。
激烈的情绪在体内疯狂的窜动,她几乎要拼劲全身力气,才能控制着自己不去再甩给他一耳光。
“北梵行,你折磨自己,究竟是想减轻你的罪孽感,还是想加重我的罪孽感?!”
她看着他,眸底不知不觉覆上了一层水光,惊痛而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皆是沉重:“是看我过的不够狼狈凄惨吗?是生怕我晚上睡的心安理得吗?你以补偿我的名义摘掉自己一颗肾脏,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没有想过,就现在想一想!实在想不出来,就参照一下当初你摘走我肾脏时的感受!你当初有多后悔,我现在就有多后悔!你当初有多生不如死,我现在就有多生不如死!你想把自己的身体熬到油尽灯枯,你想看着我把自己的命赔给你吗?!”
她冷笑一声,后退一步:“北梵行,不管是16年前还是16年后,你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自私又残忍!”
……
冲出病房,像是身后有个什么怪物在一路追赶着自己似的,她走的又快又急,几次险些被自己绊倒,稳住身形后继续跌跌撞撞的向前走。
电梯停在了一楼,她站在电梯口,明明知道没什么用,却还是拼命的按着乡下的键,仿佛那样就能让电梯上来的快一店似的。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皱眉,反射性甩开了他的手。
下一瞬,手腕再度被那只大手牢牢扣住,她挣扎着想要挣脱,却徒劳的发现那股力道越收越紧。
她转身,冷冷抬头看他:“放开!继续回去熬你的夜,最好赶在今年之内把你的身体累垮,让北三少好好恨恨我,让你爸妈好好恨恨我,然后看着我因为良心难安,日夜难眠,最后干脆自杀以……”
“我错了。”
男人平静冰凉的嗓音打断了她怒极之下愤怒的咆哮,他看着他,浓密的眼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弧度完美的扇形,那双湛黑湛黑的眸罕见的带了一丝不知所措:“对不起,是我错了,你不要这样。”
郝小满情绪还处于极度的波动状态,喘着气,恼恨的瞪着他,泪水涟涟:“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穷凶极恶的刽子手,利用你的愧疚感逼迫你摘走一颗肾脏!你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
就因为她一句不想再见到他,他就赌气摘走自己的一颗肾脏!!!
“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失血的唇瓣微微动了动,喃喃的重复着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我以为……你恨我,你会很乐意看到我变得跟你一样……对不起……是我不对,你……不要哭。”
情绪一旦出现了裂口,那些强忍了许多天的委屈后悔跟心痛便汹涌着冒了出来,她索性不管不顾的蹲了下来,放声大哭。
……
凌晨三点钟。
邓萌被女佣一声接一声的敲门声叫醒,莫名其妙的被载到了医院,哈欠连天的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蹲在那里哭的嗓子都哑了,还间歇性的抽噎着的郝小满。
她身边,向来沉稳冷静的跟天生就没有感情的男人正抬手捏着眉心,轮廓分明的侧脸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无能为力的焦躁。
视线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几次,她走过去,抬脚踢了踢郝小满的屁股:“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医院里来哭什么?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被这男的强吻了才哭的,就算是,对比一下你俩的颜值,怎么算都是你在占便宜好吗?”
“……”
郝小满崩溃了一晚上的情绪,被她这一句话治好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崩溃的情绪。
她怎么就比北梵行差了?被北梵行强吻怎么就是占他便宜了?还有,不要乱踢她的屁股!!!
很想起来跟她对峙一番,可哭了太长时间了,她实在没力气跟她吵了,更何况嗓子也压了,吵起来,气势上就输了一半。
不划算。
显然邓萌的这一脚不止踢到了郝小满的屁股上,还踢到了北梵行的心坎儿里,男人眉头不轻不重的皱了下,看着她的眼神冷列如刀:“叫你来是哄她的,不是踢她的。”
“哦。”
邓萌双臂环胸,嘲弄的睨着他:“我还以为被孤城女性们热烈追捧的顶级男神有多么厉害呢,原来连个女人都搞不定?哭一哭怎么了?女人没事儿就喜欢哭,你至于大半夜的把我弄过来?不知道我天一亮就要来这该死的破医院上班?”
男人眯了眯眼,盯着她的视线带了几分警告:“女人,说话之前,记得看清楚你说话的对象。”
“对象?”
邓萌挑眉,表情不屑:“北先生好大的气场!北氏集团的总裁这个身份就这么让你觉得骄傲?可在我眼里,你也不过只是个……唔。”
她皱眉,挣扎着想要将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移开,声音含糊的叫:“你……方凯唔……”
郝小满也顾不得哭了,一手用力的捂着邓萌的嘴巴,睁着一双肿成了核桃的眼睛看着他:“唔,你赶紧去休息吧,我哭够了,有点累,得回家睡觉了,晚安。”
说着,不由分说的推着邓萌进了电梯。
电梯门在面前合上,邓萌还气不过的样子,戳着她的肩膀骂:“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是北氏集团的总裁,全世界的人就都得对他跪舔?!跟北芊芊一个货色的男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看到他就讨厌!”
郝小满连连点头:“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可你现在人在他们北家,想要对付何家,对付何腾,对付容霏霏,就需要北家人的帮忙!你该知道得罪了北梵行,对你复仇没有半点益处吧?”
邓萌哼了哼,大概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没有再继续反驳。
顿了顿,又侧首打量着她哭成了小花猫似的脸:“话说,到底哭什么?看你衣服整齐,头发整齐的模样,应该没被他强吧?”
郝小满闷了闷,摇头:“没事儿,就吵了一架,气头上就哭了。”
“我这边儿也是,回去就被逮着一顿教训,什么身为北家的二少夫人,以后做事要多考虑,不能随随便便跟个孩子似的……什么出去玩之前至少该跟他说一声……什么以后出门要带保镖,万一被绑架了怎么办……唠唠叨叨,比我妈还烦人!”
“……北墨生?”
“除了他,还能有谁?”
郝小满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顿了顿,又忽然好奇的看她:“你们……嗯,洞房了没?”
算一算,他们结婚也有不少日子了,好像都没听她提到过婚后的某些隐秘的生活。
当初她跟南慕白刚结婚那会儿,她跟小苗可是一有时间就抓着她拷问各种床上生活,包括南慕白某个地方的长度,持久度以及频繁度……
记得当时她还兴致勃勃的说,以后找老公,也要比照着南慕白这样的标准来,这样等她到了如狼似虎的年纪时,才不至于空虚寂寞冷。
不知道北墨生的能力,有没有达到她预期中的标准?
“洞什么房。”
邓萌撇撇嘴,没好气的冷哼:“你跟那货住两天就知道了,整个一不知性.欲为何物的男人!看我的眼神从来都是纯洁无比的,连手都不碰一下的!倒是那死河豚精,逮到机会就往我身上贴,脸皮厚的怎么骂都骂不走,恶心死我了!”
“……”
刚刚那阵酣畅淋漓的哭,哭的脑袋有点疼,郝小满一手捏着眉心,攒了好一会儿力气,才开口:“枕边风枕边风,你要
先睡到他枕边,才能给他吹风,才能把他拉到你身边来。”
电梯门在面前打开,她没什么力气,索性直接靠到了她身上,继续给她出谋划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婚姻都搭进去了,又何妨把身体给他,更何况他的外貌俊秀清雅,你也不会吃多少亏。邓萌,你该知道,在北家,北墨生是你唯一的出路跟机会,你必须全力以赴抓住他。”
也就是她一直太彪悍了,北墨生大概也知道对她来强的会吃力不讨好,一不小心闹大了,他身为男人脸上也挂不住。
如果是她主动,凭她的姿色,想要勾住北墨生的魂儿,应该是分分钟的事情。
具体例子可参照何腾……
她的话说完,邓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应。
她也不继续逼她,给她足够的时间跟空间去想清楚到底要怎么做。
直到驱车把她送到北宅,她坐在车上,磨磨蹭蹭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开口:“那个……你跟南慕白做的时候……是、嗯……怎么勾.引他的?”
虽然她们在大学的时候,从电脑上看了不少片子,增加了不少理论经验,但真要面临实战了,还是觉得怯场。
还是听一听现实中的比较妥当点。
郝小满靠在座椅里,抽了张湿巾擦拭了一下因为哭过而变得有些紧绷的脸部肌肤,顺便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很认真的开口:“南慕白跟北墨生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分分钟都在想着怎么扑倒我!我只记得当时怎么躲着不让他得逞了,忘记什么时候勾.引过他了。”
邓萌:“……”
菇凉,你再这么装纯洁,我们的友谊可能要走到头了……
“不过这个都一样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不就是把卧室布置的浪漫一点,穿的暴露一点性感一点,像北墨生那种可能还没开过荤的男人,肯定是把持不住的!”
“……哦。”
“哎!”
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拦住刚要下车的女人,郑重其事的叮嘱她:“有一点千万要记住!准备避.孕.套,你该知道一旦怀孕,对你来说会是个多大的阻碍吧?”
到时候,她不仅会化主动为被动,还有可能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在北家这个牢笼中。
邓萌愣了下,干咳一声,又很不屑的摆摆手:“知道!我又不蠢,怎么可能不知道要戴.套!放心放心!等我好消息就是了!”
郝小满一看她一开始懵懂又呆滞的表情就知道她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又忍不住叮嘱了一遍:“千万要记住!就算过程中出了点小意外,你也要记得吃药!”
“知道了知道了。”邓萌不耐烦的点头,跳下车,想了想,又转头看她:“你说,他会不会是个GAY?”
不然怎么娶了老婆都不碰一下?正常男人,应该都会像南慕白那样,不等结婚就分分钟想着扑倒对方才是。
郝小满很认真的看着她:“你最好祈祷他不是!否则……你基本上等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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