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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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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镜蛇刘万死了……就在今天凌晨。”听筒里的声音字字清晰,听语气,凝重里还夹杂其它,自责,愧疚,懊恼,烦闷。

    何刚什么人物,云城禁毒总队的大队长,多年来风风雨雨,自有一身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本事。能令他如此暴露情绪,事态的严重性不言自明。

    阴闷天,外头刮起一阵大风,树叶飞卷,鲜活的翠绿被搅得狂乱摇曳。

    秦峥低垂眸,静默半刻后单刀直入,嗓音低而冷:“他杀?”

    “对。”何刚应道,“就在陆军医院的重症监护室,法医尸检的结果,是被人为注射了神经毒素。”

    “凶手人在哪儿。”

    另一头,何刚沉沉叹出口气,“没抓到,让他跑了。”

    秦峥捏电话的指收紧一分,微眯眼,“排查可疑人员了么?”

    “问过当晚值班的医生护士以及医院内部人员,都说没看见什么可疑的人。唉,这种事涉及机密,也不能大张旗鼓去问那些病人和家属。”

    “监控录像的情况如何。”

    何刚说:“录像里,凌晨0点3分到0点18分之间的内容全是雪花点,明显是有人提前对医院的监控设施进行了信号干扰。”

    秦峥扯唇角,目光随意而冷厉,“手法娴熟,设备先进,看来是职业杀手。”

    “你和我的想法一样。刘万知道的东西太多,多活一天都是对南帕卡的威胁,他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杀人灭口。”何刚说着,略停顿几秒,又才道:“秦少校,眼镜蛇是你亲自抓捕交到我手上,出了这种事,我很抱歉。”

    他说:“何队别过于自责。南帕卡是金三角地区实力最强的毒枭,能在他手下讨饭吃的,个个儿都不是简单人物。”

    “……无论如何,你们千辛万苦追到的这条线,断在我了手上。我难辞其咎。”

    “不见得。”

    窗外狂风呼啸,天幕低矮而阴沉,仿佛正酝酿一场暴风雨。

    秦峥的眼神极冷,两腮紧绷,语气却平淡一如往常:“南帕卡的性格谨慎多疑,这些年,他的活动地点只集中在金三角,不敢在中国内陆乱来。这次铤而走险在陆军医院杀人,当然有特殊原因。”

    “……”那头的人略琢磨,猛然悟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南帕卡在中国的合作商是公山魈,底下有两个下线。刘万见过其中的一个下线,叫青……青什么来着?”

    “青衣。”

    “对,青衣!”何刚用力拧眉,“难道,南帕卡是担心刘万活着会暴露青衣?”

    秦峥漠然道,“他是担心失去中国内陆市场这块儿肥肉。”

    何刚是聪明人,听他说完一忖度,瞬时回过神来——青衣暴露,那就意味着花旦和公山魈也会一并暴露,这三个人是南帕卡在中国的摇钱树聚宝盆,一旦他们落网,他在中国内陆的生意就会立刻瘫痪。

    利益当头,当然冒再大风险也在所不惜。

    “我明白了……”何刚语速微快,“可有一点不对劲。眼镜蛇落网都将近两个月了,为什么南帕卡会在这个时候对他下毒手?”

    秦峥语气很淡:“两种可能。”

    “说说看。”

    “一,对方心血来潮;二,只是刚好遇上了一个方便下手的机会。”

    何刚听后若有所思,半晌笑了下,语气带着试探:“哦……对了,秦营长,你们队里最近事情多么?”

    话题陡转,突兀又生硬。

    秦峥静几秒,没立刻答话,而是面无表情地将听筒放桌上,摁开免提;坐在办公桌后头的方义武正抽烟,见状,狐疑地掸了掸烟灰,斜眼瞥他。

    秦峥这才淡声说:“搞搞日常训练,不算特别忙。”

    “哦……”何刚是典型的烟嗓子,此时声音从扩音器里放出来,更显得沙哑浑厚。他思忖着怎么开口,片刻,故意拿副疑惑的语气问:“那个,咳……我有点儿记不大清了,你们大队的备战期,一般都是年前两三个月?”

    “……”方义武挑起了眉毛。

    秦峥倒没什么反应,“对。”

    “不是备战期,你们应该可以借调人,是吧。”

    这回方义武直接失笑出声。话说到这份儿上,要还听不出何刚的意思,自己肩膀上的二杠三星也就白扛了。

    他随手就把烟头给掐灭,道:“我说老何,你啥时候变这么磨叽了,拐弯儿抹角兜圈子,说到底,不就想问我借人么?”

    何刚笑了下,“知我者,方老弟也。秦少校参与过多次金三角剿毒任务,和南帕卡集团打的交道最多,也最了解南帕卡和他身边的人。如果秦少校来协助调查,我们能少走些弯路,这个案子应该很快就能有进展。”

    方义武唇微动,正要说话又打住了,转头,目光看向一身迷彩装束的高大男人——宽肩窄腰,脊梁骨的线条利落笔挺,但站姿却又是随意的,礼数到位,并无拘谨。少年成名的军中虎将,眉眼间却从没有一丝骄矜得意,总是冷着张脸,神色寡淡,眸光有种超乎寻常的内敛冷静。

    方义武想了想,往门口努努下巴,“诶,你先去外面待着。”

    秦峥没任何反应,脸色冷淡,转身出去了。

    何刚的声音继续从扩音器里传出,狐疑:“我说方老弟,这事儿坦坦荡荡,有什么可让他回避的?”

    方义武静默数秒,半晌,屈指敲桌面,语气低沉不悦:“老何,上回空降师问我借秦峥去训练伞兵,我一句话就给拒绝了。这回要把人借给你,你们禁毒总队可欠拂晓一个人情,大人情。”

    何刚和稀泥,笑说:“咱们两个队合作本来就多,都一家人。”

    “少跟我套近乎。”方义武道,“人借给你可以,但我先说明白,那小子的脾气又冷又硬,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到时候别把你气死。”

    “你得了吧,秦峥还在利剑大队的时候就跟我有交情,难不成我还没你了解他?”何刚好笑,接着说:“总之你同意就行,我这儿拟个红头报军区。”

    然后电话挂断。

    办公室里,方义武抿唇琢磨会儿,微拧眉,音量往上拔高:“还在外头不?在就进来。”

    秦峥原就没走远,话刚落,他便大步走进去,站定。

    方义武掀着眼皮看他,问:“禁毒总队要借你去协助查那个跨国贩毒集团,有什么想法?”

    秦峥静须臾,只冷声说了六个字:“坚决服从命令。”

    “我问的是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义不容辞。”

    方义武身体前倾,锐利的视线定定盯着他,问道:“为什么?”

    他面无表情,眸低垂,嗓音平静而沉冷,“打击贩毒,保护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这是军人的本职。没有为什么。”

    屋里有几分钟的安静。

    半晌,方义武叹了口气,眉心微蹙,难得换上一副平和轻缓的语气:“但愿你心里真这么想。记住,执行任务的时候绝不能掺杂个人情感,那样很容易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和决定,这是大忌。”

    方义武说话做事,一贯的风格就是简单粗暴,若非真的看重秦峥,绝不会用这种类似兄长说教的口吻和他交谈。

    然而半分钟过去了,对方神色平淡,从始至终没吭声。

    方义武皱眉,“跟你说话呢,哑了?问你记住没有?”

    少顷,秦峥淡淡撩眼皮,看他一眼,“还有别的事儿么。”

    方义武:“……”

    “没我就先走了。”说完,他转过身,迈着大步离去。

    大队长一时怔愣回不过神儿,半晌反应过来,被气笑,嘴里低骂:“这臭小子。”

    从办公室出来,憋闷一上午的天终于不堪重负,雷声轰隆,电闪雷鸣,雨水倾盆倒下来,冲刷整座县城,整片山间田野。

    秦峥站在办公大楼的屋檐下,左肩斜倚墙,脸色淡淡,掀着眼帘平静看雨。夏天的雨,再凶猛也只是刹那势头,很快便小起来,淅淅沥沥的,在天际织起透明丝幕。

    他从烟盒里摸出根烟,不点着,玩儿似的咬在嘴里,右手拿打火机,指肚无意识抚摩上头的凹凸纹路。

    吹过一阵带水汽的山风,枝干挺直的白杨树站在风雨中,叶子沙沙作响。

    三年了,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要回到起点。

    秦峥眯眼,举起打火机把烟点燃,抽一口,吐出,青白色的烟雾升腾上去,仿佛和雨幕融为一体。

    莫名想起上中学那会儿学过的一首诗。

    怎么念来着?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秦峥食指掸了下烟灰,无声失笑。

    果然,跟他那小姑娘待久了,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也能矫情起来。

    昨晚回云城到现在,余兮兮一直都没有回家,守在医院,从晚上到次日上午,看着小男孩从手术室里被推出,看着陈美珊以泪洗面,再看着麻醉药效过后,孩子醒来,小脸痛到惨白扭曲……

    毕竟是小孩子,再懂事也只有六岁,剧痛从齐根截断的伤口袭向全身,小超难以忍耐,小小的身躯缩在病床上轻微发抖,眼泪不停往下流,“妈妈,妈妈我好痛……呜呜好痛……”

    “乖,输了液就不疼了……”陈美珊拿手背抹眼泪,用力握紧儿子苍白柔软的小手,柔声安抚:“妈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男孩儿疼得整张小脸都皱成一团,努力点点头,“好……”

    陈美珊哽咽了下,轻轻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海里有只漂亮的小美人鱼……”

    “……妈妈,怎么这么痛……”小超抽泣着打断她,红肿的大眼睛顺着白色被单往下看,自己的左腿位置,被单空荡荡地塌下,他感到诧异而惊恐,惶惶道:“妈妈,我的左腿为什么不见了呢……”

    “……”陈美珊一时语塞,心中酸楚翻涌,半晌才说:“乖,先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好不好?”

    孩子泪蒙蒙的大眼望着她,忽然很认真地问:“妈妈,老师说壁虎的尾巴没了可以长出来,我的腿是不是也可以呢?”

    “……”

    余兮兮安静坐在一边儿,眼微红,起身悄无声息走出了病房。

    现在将近中午,走廊上人很多,医生,护士,病患,家属,还有推着餐车卖盒饭的食堂工人。

    她靠着墙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几秒后,缓过几分,然后才开口问那穿食堂工作服的大妈:“阿姨,盒饭怎么卖?”

    大妈说,“一荤一素12块,二荤一素15块。”

    余兮兮伸手掏钱,“要四份二荤一素的。”

    “好嘞。”

    饭买好了,她一手拎两盒,转过身,周易正好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叠大大小小的单据。

    余兮兮走过去,低声问:“昨天到现在一共花了多少钱?”

    周易说:“手术费是五万多,杂七杂八加一块儿,大概花了七万的样子。”

    她点头,语气寻常,“嗯。等会儿我转给你。”

    “……”周易瞥她一眼,莫名:“转什么?”

    “钱啊。陈美珊一时半会儿肯定没办法还你,我先帮她垫。”

    周易无语,“大姐,咱俩这关系,你垫跟我垫有什么区别?再说了,我又不缺钱花,你现在什么处境,还当自己是一顿饭吃五位数那会儿呢。”

    余兮兮皱起眉,“话不能这样说,他们母子本来就是我……”

    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她收了声,腾出只手去摸电话,垂眸看,来电显示是一串座机号。她接起来,礼貌又客气:“喂你好。”

    一贯低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语气很淡,“在哪儿。”

    “……”余兮兮眸光一跳,支吾着说:“你、你用的部队座机吗?”

    “对。”

    “……哦。”她点头,声音娇娇的,“我在陆军医院,刚买了盒饭,准备跟小超母子还有周易一起吃呢。”

    电话另一头,秦峥极淡地嗯了声,说:“我下午回来。”

    “哦。”她继续点头,几秒后呆住,眼睛猛地瞪大:“不对……你刚才说什么?”

    秦峥重复:“我下午回来。”稍顿,嗓音不自觉就柔下几分:“到家应该都半夜了,你乖,自己先睡,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