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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来平的房间一览无余,两架铁床紧靠,中间用布拉了条帘子,较小的铁床床尾连着个不大却堆满书的桌子。
“啊,今天是这小姑娘送我回来的...”
窦骁看了一眼试图含糊过去的老太太,提高了音量:“外婆?”
老太太心虚的去拿靠墙折叠起来的饭桌,被沉默不语的窦骁接手。
“我本来说今天没什么事,下午早点去接你放学,哪成想半路把腰扭了...在路上遇这小姑娘,还非要拉我去医院检查。”
“就只是扭了一下。”
她看着沉着脸拆打包盒的孙子,小心道:“阿骁啊,你是知道奶奶身体有多硬朗的...你说是不是?”
面对老太太话语间的小心翼翼,最后还是窦骁先败下阵来。
再成熟懂事,他终究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一想起那个和这里格格不入,似皎白月亮的小姑娘,他的自责中又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
六月,临近中考,又是一年里最炎热的季节。体育课上跑完步,不少人溜回教室,打了霜的茄子般趴在桌面,边吹空调边缓神。
没人注意到最后一排的窦骁侧趴着身子,视线小心的跟随没去上体育课,在教室后面画中考动员黑板报的姑娘。
画到高处,她踩在椅子上,扎了一个高马尾,抬高手臂,白净的脸蛋专注的紧绷。
小姑娘和他们一样,穿着白色夏季校服,他这个角度能看见短袖扬起的弧度,和她已经起伏的曲线。
见小姑娘的身体越来越偏,窦骁坐直身体,升起不好的预感。
椅子受力不均,滋啦一声,被打翻。
书亦香低声惊呼,下意识闭眼,却落入一个清瘦得有些磕人的怀抱。
这声巨大的响动,引得班里不少同学向后看。
余杰见是自己的女神落难,噌的一声从桌面爬起来,蹦跳着跑过去,“女神!你没事吧?”
离得近的女生面露担忧,“亦香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没事...”
书亦香陷入包围圈,没人注意站在圈外的少年。
窦骁没在意,坐回座位,继续趴在课桌上。
“谢谢你,同学。”
身后轻声道谢,让他身体一颤,将脑袋埋进臂弯,声音模糊:“没事。”
书亦香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被人簇拥着拉走。
等脚步声渐远,窦骁稍直起身,才敢回味刚才指尖柔软的触感,忍不住偷偷摩挲发烫的耳尖。
这小姑娘涂了什么,皮肤跟能掐出水一样,又滑又嫩...还该死的香。
当天晚上窦骁做了一个梦。
梦里小姑娘缠着他、折磨他,吐气如兰的叫着他的名字,骑坐在他身上,问是不是喜欢她。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小姑娘狭长的眼角泛起绯意,又软又糯的对他翘起红唇。
...
第二天起床,窦骁掀开被子,视线低垂,溃不成军。
窦骁原本以为那一次楼里的相遇,只是命运短暂的眷顾。
没成想中考结束,他打完零工,回到筒子楼,看见小姑娘从楼里走出来,他下意识站着拐角躲避。
思索片刻,窦骁保持着距离跟在她身后,目送她停在筒子楼外的小道。
没等一会儿,一辆他这辈子都可能买不起的车停在路边。
车上的人走下来,恭敬的帮小姑娘拉开车门,“小姐,先生太太都在家等您了。”
窦骁颓然的低着头回到家,沙发上还堆放着小姑娘拎来的补品。
他明明早就猜到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的低落。
“真可惜...”
老太太惋惜道:“每次你都和亦香那孩子错开,我还想让你们认识认识。”
窦骁低着头没说话,只是用竹筷,戳着一次性饭盒。
少年的心思昭然若揭。
老太太看出来了,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们的阿骁,不比谁差,知道吗?”
窦骁长睫低垂,在下眼睑印出淡淡的阴晕,片刻后,他露出笑容:“我知道的奶奶。”
放假的第二天,窦骁去剪了头发,露出少年独有的清爽分明的轮廓,深邃漆黑的眼睛闪着光亮。
或许下一次她来的时候,可以试着站在她的面前,至少告诉她,他的名字。
...
老天施舍般的眷顾,容易让人迷失,分不清惊喜和意外到底哪个会先到来。
老太太病来如山倒,去医院检查,是癌症晚期。
其实病情有过预兆。
窦骁后来才知道,那次的相遇,并不是因为老太太扭到了腰,她在大街上晕倒,被小姑娘发现。
那也不是老太太第一次晕倒,她对自己向来节俭,拖着没去医院看,总是想着下一次。
窦骁站在病床前,看着短短几周变得瘦骨嶙峋的老太太,红了眼。
老太太弯着眉眼叫他,脸上的褶皱随着动作重叠在一起,浑浊的眼珠依旧满是慈爱,“地里的菜长好了,外婆想回家给阿骁做饭,你看你不好好吃饭,又瘦了。”
“等外婆的病好了,我还想天天吃外婆做的饭。”
他的声音平静,眼中的泪珠却断线般滴落。
两人都明白,一次次的化疗已经耗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
病床上的老太太好不容易睡着,她最近很难睡的安稳,时常发出隐忍痛苦的呻吟。
站在原地看了老人一眼,窦骁沉默的离开病房。
…
窦氏集团的楼下,高耸冰冷的建筑带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保安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视线从他戴在头上的帽檐,落在他泛旧的衣领,慢悠悠的开口:“你找谁?”
窦骁面无表情:“窦博远。”
他一听,不耐烦的驱赶:“你这小孩,说什么胡话...董事长也是你想见就能见,快走,快走。”
窦骁抿唇,挣开保安推搡的手:“我是窦博远的儿子。”
“你是他儿子?那我还是他老子嘞!”
见他挣扎,保安不悦的用力,“小屁孩,发什么疯,再不走我动手了。”
保安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眼前的男生会硬闯。
他来了怒意,动作粗暴的把他赶下楼梯,哪成想看着大高个的男孩子,像纸糊的一般,顺势就往台阶下跌落。
“这可不怪我,你自己掉下去的。”
保安见他没什么大碍的爬起来,挥手,“快滚,别让我看见你。”
带着满是淤青的身体,窦骁没有去医院,他跛着脚,如行尸走肉般回到筒子楼。
楼梯间的灯换好了,走廊的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坏掉了。
他恍若未觉,麻木机械的站在门口,伸手去兜里的钥匙。
“你好,请问你是姚奶奶的孙子吗?”
“哐当...”
钥匙击打着铁门滑落,在无边的黑暗里发出清脆的悲鸣,仿佛提醒着窦骁,他魂牵梦萦的姑娘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