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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长着苍老的枣树,树杈上挂着废弃的鸟巢。
有条草蛇盘在鸟巢里晒太阳,通体温暖,不亦乐乎。
忽然有片阴影从草蛇身上掠过。
乌鸦落入鸟巢,视线落在草蛇身上。
草蛇本来不怕乌鸦,但面对这只,却没来由地浑身僵硬。
乌鸦张了张嘴,好像在打哈欠,懒洋洋地注视着溪边。
常净直接跳入水中,许良跟在后面,恰巧看到他下水的瞬间,溪水泛起一层怪异的蓝色。
“等等——”
许良有种不好的预感,想拉回常净,但没成功,只有指尖在衣服上轻轻一划。
常净一心救人,脚步不停地跑向溪水中央,许良拉不回他,只好自己也跳下去。
溪水冰凉刺骨,苔藓在脚底打滑,许良急着要抓住常净,没踩稳踉跄了一步,有这个时间,常净已经到了那人身边。
近看之下,水里的人脸色白得像纸,看样子凶多吉少。
常净顾不上多想,躬身要把他拖出水面,就在他碰到那人手腕的一瞬间,手心里蔓延出一种极为滑腻的触感,就像抓到的不是人,而是一条鱼。
“常小猫!”
许良和常净距离不到两米,眼看他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手心忽然溢出一团深蓝色的雾气。
雾气转瞬即逝,同一时间,常净也不见了踪影。
溪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水里的人影晃了一下儿又重新出现,从守卫变成了常净,同时,守卫回到了岸上,用来替代他的岩石凭空消失。
常净、守卫、岩石,三者之间依次替换了位置。
常净浸在水里,浑身冰凉,且全身皮肤都被那种滑腻感包裹着,像挂了一层粘稠的蛛网。
水流湍急,他却被某种力量固定在原地,好像绑了看不见的绳索。
常净正着急,就看到人影遮蔽了水面上的阳光,许良来了。
他试图警告许良别靠近自己,但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且身体僵硬,胳膊根本抬不起来,溪水像一层厚重的塑料膜,把他牢牢困在底层。
还好,手臂能勉强左右移动。
在许良要抓住常净的时候,他费力地躲开,手指岸边,意思让许良先回岸上,再想办法。
为什么要回岸上想办法?难道岸上有buff能增加智力帮人解决难题?
当然不是,常净对如何脱困一点儿头绪也没有,但清楚这里危险。
他不想让许良涉险。
且他一个人待在水里也许想不出办法,但也不会淹死,许良留在岸上还多一条出路。
可惜许良根本不可能乖乖回到岸上干着急。
两个人抱着截然相反的心思,许良抓,常净躲,在身体动作严重受限的情况下,常净居然躲了五六次都没被许良抓住胳膊,这画风简直离奇。
乌鸦拿脚爪踩着一旁的草蛇,漆黑的眼中好像含着一抹笑意。
常净知道这水有问题,他虽然不能呼吸,但不会缺氧,可许良不知道,在他看来,常净这货宁死也要装-逼耍帅,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溪里的石头大部分被水流冲刷得十分圆润,但也有不少棱角锐利的石块,许良本来就着急,被划伤了手指之后直接升级成暴躁。
他放弃了直接把常净拖出水面这样简单粗暴的想法,而采用更加粗暴的方式,直接给了常净一拳,跨在他身上,双手用力扯着他的领子,打算先把他上半身拉出水面。
许良的手指碰到常净的脖子,指尖传来滑腻触感,同样的蓝色雾气溢出,许良有种上了过山车的错觉,身边的空间好像扭曲变形,被深蓝色的线条割裂分解。
空间颠倒,他有种身体被向上下左右同时撕扯的感觉。
同时,压在常净身上的阻力开始减弱,他用力推开许良,许良的手松了一瞬,跌进水里的同时再次抓住常净。
这次凑巧,他抓住了常净的手,为了防止他挣脱,而扣紧了五指。
蓝色越来越浓,常净身体发轻,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推举着,将要弹出水面,同时,他也感觉到许良正在下沉。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必然,很显然,在这个位置,只要站在外面的人触碰沉在水里的人,他们就会互换位置。
这该死的陷阱并不是为了伤人,而是在拖延时间。
虽然十指相扣,但两人之间相斥的力量越来越大,手心里越来越滑,常净几乎被弹出水面时,被许良扯住了衣服。
深蓝色的线条被血红色的细线捆绑。
许良将手伸出水面,勾住常净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
事发仓促,许良脑子里同时闪过几个念头,最理智的那个,是让常净先走,自己替代他的位置,由他来想办法破解。
常净毕竟出身净道世家,解决的办法总能想出一个两个。
但私心取代了理智,与其在情况未知的情况下被迫分开,他宁愿常净跟他一起冒险。
两个人同时浸在水里,许良紧紧抱住常净。
就像违背了游戏规则要受到惩罚,水流速度越来越快,冲刷着岩石掀起越来越高的水花。
即使身在水底,许良也能感觉到湍急的水流击打在皮肤上的痛感。
常净在上,许良在下,水流激荡中,他的后颈撞上岩石,划出一道明显的伤口,鲜红的血液瞬间被溪水冲淡,汇入躁动的暗流。
红色迅速滋长,像藤蔓绕满了深蓝。
忽然一个水柱冲出一米多高,两种颜色互相融合,炸出一片烟花似的金色。
“啪”地一声,看不见的束缚断了,许良和常净一起顺流而下,随着溪水一起落入地下的暗河。
许良将常净护在自己怀里,隔着眼皮感觉到周围的世界从明亮转为黑暗,身体多处承受着撞击,但他却在思考一个玄妙的问题——蓝色加上红色,为什么会变出金色?
在脱离控制的一瞬间,他很确定,自己看到了如有实质的金色妖气。
常净的手一直和许良握在一起,忽然极为用力地握了一下儿,接着完全放松。
许良心道不好,常净昏过去了。
他们像两个瞎子漂在漆黑的河道中,不断被卷入水流的漩涡,又要承受岩石的撞击,身体里储存的氧气也即将耗尽。
而水流不知道到哪里才是尽头。
这辈子的运气就这么用完了?
他和常小猫会一起死在这里?
呵,可他还没活够呢。
许良单手护住常净,另一手在无尽的黑暗中寻找一个可能的支点——
水底的流沙、光滑的岩石,甚至水流本身。
他用手在周围寻找着一切可能的支撑,想停住随波逐流的趋势,想带常净一起上岸。
但想象中的岸似乎并不存在。
水越来越深,连泥沙和岩石都逐渐消失,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色的河水。
许良忽然非常后悔。
共同患难的满足感比不上害怕失去的恐惧。
他吐出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意识开始模糊,他拼命拍打常净,试图把他叫醒,但常净只是用从未有过的柔顺姿态停留在他怀里,无声无息。
许良意识模糊地想到,自己今早还在问他怎么不能温柔一点儿,结果他现在就开始假装温柔。
早知道要变成现在这样,还不如让他继续野蛮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