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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比赛时间近了,我压力实在太大了,不去赛车场心里很焦虑……”他眨巴眼睛的模样看起来很无辜,“而且最近我也睡不太好,又怕许医生让我回来住院,一直瞒着她。都是我的错。”
陶医生深深叹一口气,和许馥道,“……先办住院吧。”
许馥和陈闻也一同出了门,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沟通病情。
赛车手其实是失聪的高危人群。
之前外力创伤已经造成了听力下降,如今则变成了突发性耳聋,发作起来还是非常严重的双侧耳全聋伴眩晕……在临床上甚至找不到具体明确的病因。
麻药要等半个小时才能生效,生效后要先鼓膜穿刺,注射激素。
接下来是高压舱治疗,继续辅以激素治疗,黄金治疗期为十二天,有三分之一的几率能够完全恢复,三分之一的几率能够部分恢复,剩下三分之一的几率,是会永久全聋。
过了黄金治疗期,后面恢复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要做好心理准备。
许馥拿出手机,把这些情况语音转文字,递给陈闻也看。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淡定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你知道了?
许馥心头一股恶狠狠的火烧起来。
她噼里啪啦地打字,许是表情过于冰冷肃杀,陈闻也有点耐不住性子,凑过头来和她一起看屏幕。
屏幕上迅速蹦出一行字——
[你知道什么了你?]
陈闻也在旁边小声道,“就你刚刚和我说的治疗方式,还有可能性,我都知道了呀。”
[你不舒服不会早点说?你长嘴干嘛来的?]
“我以为忍忍睡一觉就好了呢,”陈闻也又道,“我身体那么好。”
[你要我怎么向你妈妈解释?]
“她都回美国了,你要解释什么?又不是你的错。是我不遵医嘱,咎由自取,我活该。”
他的短发痒痒地撩在许馥脸颊上,和他若无其事的语气一起,统统都让她气急败坏。
许馥狠狠地熄灭了屏幕。
纯黑色的屏幕上反射出脸颊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蹙着眉,咬着唇。
陈闻也则眉目舒展,好奇地盯着屏幕等她继续打字,看屏幕突然熄灭了,还一副很惋惜的模样,好像是想和她继续聊下去似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
全聋——以为她在开玩笑吗?
失去听力是件这么让人容易接受的事吗?
许馥恼怒地转头瞪他。在此刻,陈闻也恰好也抬起了头看向她。
两人距离突然变得很近。
他睫毛微颤,眼波闪动,望向她的时候,像是能够把人吸进去的深深湖底。
很危险。
许馥下意识地后撤开了些。
陈闻也忽地笑了一下。
笑容里好像有一点苦涩。
他说,“我是一个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这并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不需要你对我的未来负责。”
许馥气笑了。
她“腾”地站起来,转身就走。
陈闻也下意识地立即跟着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
当她用背影对着他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心慌得很。
他看不到她说话了没有。
完全听不到,代表着自己失去了对身体、对世界的一部分掌控权。
他怔怔地站着,看着许馥的背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她并没有回头。
像是切断了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一般。
陈闻也茫然地环顾四周——
身旁的情侣好像在聊着天,面前有人推着床焦灼经过,对面的诊室门开开合合,电子屏幕上闪烁着沉默的叫号。
一切突然变得像黑白默片一样,他好像在这个世界里,又好像被隔绝在这一切之外。
他垂下头,重新坐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种感觉对他来说是没有任何预兆的。
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的接近,没有听到衣袖与身体的摩擦声,在一片空白之中,陈闻也突然被唤醒了。
他身子一颤,抬起头来。
许馥居高临下地看向他,冷着脸用指节叩了叩手表,示意他三十分钟已经过去了,麻药生效了,该去穿刺了。
她手里还捏着几张单子,陈闻也辨认出来,那好像是他的住院单。
陈闻也站起身来,小声问,“你去给我办住院手续了么?”
怎么不带他一起?
他以为她不管他了呢。
许馥本来不想理他的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看到他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垂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突然火气好像消了些。
他那灵巧的手指做饭特别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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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剩余的火气,在他身子一颤,水汪汪地抬头望她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刚刚独自一人在安静的世界里想些什么?
什么都听不到,她到底要怎样让他在不受到惊吓的情况下,打断他的思绪呢?
火被熄灭后,变成带着点滚烫的、星星点点的碳,将她的心灼烧。
许馥低下头,拿出手机打字。
这次陈闻也不敢凑过头来看了,他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等待。@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打完半个小时内不能讲话,不能咽口水。知道了么?]
陈闻也立即点头保证,“知道了。”
于是许馥称心满意,不动声色地下滑——
[可能会有点疼,不要害怕。]
她意料之中看到了陈闻也的眼睛亮起来,唇角也微微上扬,好像摇起了尾巴一样,于是露出个多少带着点恶趣味的笑意,继续下滑——
[妈妈不在不要紧,姐姐会陪你的。]
穿刺治疗室里。
陶教授一手拿着耳内镜,一手拿着注射器,快准狠地冲着耳膜扎进去。
这个动作许馥不知道练习过、实践过多少次,但亲眼看陈闻也挨针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地别过了目光。
不疼是不可能的。
只说在她手上,穿刺疼得边哭边叫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个。
其中还有一位患中耳炎的花臂大汉,哭叫声让她如今仍然记忆尤新。
她眼神一别过,就正好和陈闻也的目光相撞。
他眼神很清亮,表情也平静,好像完全没有疼感,不知道是不是那种对疼痛不太敏感的幸运人群。
许馥发现这小屁孩闲着没事就爱盯着她看。
而且看就算了,每次被她抓包,也不转移一下视线的……
许馥见陶教授正仔细打针,注意不到自己,于是无声地对他做口型:
[看什么看?]
陈闻也不能说话,也对她无声地做口型。
这时陶教授已经打完了一边,转头看到许馥呆呆站在一旁,斥道,“愣什么神儿呢?一点眼色没有。”
“哦。”许馥忙过来帮他收拾,换另一边。
这小屁孩——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陈闻也的口型好像是……
[看你好漂亮。]
结果打到另一边的时候陈闻也还是要一直盯着她看,许馥无声的口型开始变得恶劣。
[不许看了。]
陈闻也眨眨眼睛,表情有点委屈。
[不看好疼。]
许馥:……
陈闻也住回了他熟悉的单人病房。
鼓膜穿刺的瞬间,好像有股气流猛地冲了进来,好像能够听到一点声音了。
但只是一点点,很模糊,甚至连是不是许馥的声音都判断不出来。
许馥坐在他身旁,低头打字。
[感觉怎么样?]
说完把手机递给他,示意他打字回复。
陈闻也没接过来,只道,“感觉……”
刚开口说两个字,他的嘴就被许馥狠狠捂上了。
动作有点大,连鼻子也被捂上,头微微仰了起来,恰好抵在床的靠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