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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上次交代的,职业培训的师资基本已经确定了,专业素质都很高,近期就可以开班了。”范子明忍气吞声,道,“但他们表示并没有培训过残疾人的经验,可能会比较艰难。”
“万事开头难。专业素质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必须要有耐心。这个你和他们说过了吧?”
“说过了,您放心。他们都很有耐心。”
老板大气。
范子明在心里腹诽,开了近乎三倍的工资,搁谁谁能没耐心?
这不,他现在也很有耐心。
范子明低眉顺眼道,“还有您上次说的聋人洗车中心,现在可以准备挂牌了,您要不要给取个名字?”
陈闻也懒散地托着脸颊往窗外看,指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冰凉的助听器。
“无声吧。”他淡淡道,“无声洗车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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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洗车中心开业的前一天,梁嘉树在梁生的陪同之下,成功植入了人工耳蜗。
上午做的手术,到了晚上梁嘉树还在晕头转向地呕吐,吐到胆汁都出来了,说头晕得很,但医生只说是正常现象。
人工耳蜗并不是植入后立即见效,要等一个月之后开机调试才能够听到声音。
梁生心里无比担心焦躁,急得团团转,但今天是他从工厂调到洗车中心的第一天,他不敢请假。
早上,一晚上没怎么睡的梁嘉树打着手势安慰他,说自己没事,让他快走,他定定地看了半天脑袋上绑着绷带的儿子,最终还是早早出了门。
梁生几乎能够想象到开业现场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其他方面肯定不如正常的、健全的人们有见识,但作为一件“商品”的经验,应该比大部分普通人都丰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像作为残疾人,天生就会获得更多别样的眼光。
有人来关心慰问,就一定需要他微微弯着腰接过那些慰问品,闪光灯通常在这里落下,静止他人的神态自若,和他的卑微小心。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瞬间。
当然,这次有些不一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次他是发自内心地愿意参加这样的场合。
老板是个好人,他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帮上他哪怕一丁点儿,只是出卖一些其他不值钱的什么,他根本完全不在意。
为此他甚至专门回家洗了澡,到店内换好工作装时,还对着镜子练习了一下自己的笑容,希望面对闪光灯时能够显得更加真诚。
但梁生万万没想到,开业现场的花篮很多,但媒体却只有零星的一两家。
而且闪光灯完全避开了他们这些聋哑的工作人员,只是简单拍了些洗车中心的店面、店内装潢、设备等,最多不小心框进去了些他们工作时的背影。
更完全没有采访他们的意思,只有陈闻也随随便便地出了下镜。
“……这是一家安静简单的洗车中心。没有聒噪的推销和华丽的项目,仅仅是将车洗干净。”陈闻也面对媒体的表情很平淡,他眉眼平和,不卑不亢,“希望大家不要因为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而感到怜悯,他们是在付出自己的劳动力赚取生活费,这是一份普通的工作,和我的工作没什么区别。”
“唯一有一点特别的是,‘无声’洗车中心所赚取的利润将按比例捐赠给残疾人福利机构。具体的捐赠明细会按季度进行公示,欢迎大家监督。”
梁生发现,第一天来的顾客好像都是熟客。
比如面前这位极其美丽,笑意温柔的女士。
梁生认出了,她是那天在语言康复学校劝自己儿子植入人工耳蜗的医生。
她笑意盈盈地站在一旁看他,梁生在她的注视下,沉稳地将她那辆流线优雅的银灰色车子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老师告诉他,他已经经过了系统的培训,还拿到了红色的结业证,证明他有上岗的能力。
他可以干得好。
许馥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打着手语问梁嘉树现如今的情况。
[昨天已经做了手术,正在休息。]梁生回复她,[谢谢医生。]
他看到那美丽的眸子微微讶异地瞪大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好的,好好休息。]她道,[不打扰你工作了。]
“喂。小也,”许馥转头喊陈闻也,“这会儿忙么?”
不远处陈闻也的身子僵了一下。
和刚刚面对媒体时的沉稳不同,他略带些扭扭捏捏地小声问了句,“嗯?”
他本来就在观察许馥的动向,脸也朝着这边,视线还没来得及瞥开,想装听不到都难。
现在是回应了,人却死死站在原地,没有挪过来一步。
许馥:……
搞什么?
她发现了,最近陈闻也莫名其妙,开始和她玩起了捉迷藏来。
刚开始他和她捉起迷藏的时候,她觉得只是偶然,还有一丝庆幸,好不容易可以喘一口气,平息平息心里暗自滋生的邪火。
但二人的距离根本就没有拉开。
他还是用那种黏黏糊糊的眼神看她,又继续做他那些黏黏糊糊的事情,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些欲言又止。
这欲言又止多多少少带了些欲拒还迎的味道,让许馥的邪火烧的更旺了。
躲什么呢?
“陈闻也,过来。”
她淡淡瞥他一眼,朝他随便招了下手,扭头就往角落走。
转过了身,脸上才隐隐浮现了些不耐烦的暴躁情绪。
“……哦。”陈闻也蔫蔫地跟上了她。
完了,逃不过了。
隔间门被打开,许馥先走进去,又转过身来,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等陈闻也进来。
陈闻也慢慢吞吞挪着步子进来了,垂着眸,很拒绝和她对视的模样。
许馥邪火烧起来,但面上完全不显,只是带着温柔地笑意,轻声调侃,“走什么猫步呢,陈总?”
“……”陈闻也飞速瞥她一眼,视线火烧火燎地又闪开了,轻声问,“怎么生气了?”
他垂下眸思索。
谁惹她了?他会给她出气。
许馥猛地卡了壳。
……她都没觉得自己生气呢。
她生气了么?
再说,她表现出来生气了么?
没有吧。
……为什么生气?
她不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才对啊。
“……没生气呀。”许馥干咳一声,掩去不自然,才想起来第一次叫他的初衷,“哦……我是想问你,梁生他儿子昨天去做人工耳蜗植入手术了,怎么今天还过来上班?”
她给自己刚刚的失态找到了几乎完美的理由,大事化小,随意抱怨道,“你们公司也太不人道主义了。”
陈闻也愣了一下,好似松了口气,道,“哦,这样啊。我不知道他的这个情况。”
“唔,不过这方面确实。”他眯起眸子思考了下,“他们好像对‘请假’这个概念不够明晰,也没有认识到假期是劳动者再正常不过的权益。我会要求公司加强对假期制度的说明的。”
对方态度太良好,许馥一拳打在棉花上,半晌只好“哦”了一声,又道,“……那很好。”
沉默了两秒,陈闻也像抓住了什么契机,立即道,“那没什么别的事情了吧?”
“那,”他开始谨慎地往门外退,“我就先忙去了。”
许馥微微挑起眉望他,多多少少带了些冰冷的俾睨。
忙什么?
一个大老板亲自来这么一个小洗车店的开业仪式,还能让你真干点什么?
陈闻也眼神飘移,总是不肯与她对焦。
随着隔间的门被他一寸一寸磨着打开,门外几个粗鲁暴躁的男声渗了起来。
“我开进来还好好的,怎么洗完就成这样了?”
“哎不是,我说话你听见没啊?就这样的服务态度是吧?”
“哦哦,看到了,聋哑人,不好意思——但是你们洗车水平真的也太不行了,你们就这样干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