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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花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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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蔺长星的喃喃自语换来谢辰一句无限心疼的“傻子”,她说完不挣扎,由着他拉自己进去。

    学堂里窗明几净,外面朔风凛冽吹不进来,屋内生了炭火,又因着人多,暖意烘人。以至于握笔沾墨的小手皆不见冻疮,看得出来被细心照料着。

    蔺长星与谢辰挽手进去,那些孩子看见,年纪大些的隐约明白,微微红了红脸,并不多说什么。年纪小的认为并无不妥,这位哥哥上次说了他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牵手很正常呀。

    尽管如此,谢辰还是坚定又温柔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他想给人看,她纵容了,既然已达成目的,便不能再辣人眼睛。

    见到他们俩,准确来说是见到蔺长星,孩子们显然高兴异常。村子里一切都好,只是与外界接触得少,谢辰与蔺长星是少有的村外人,故而稀奇。

    上回走后,大家也曾分析,疑心他们说再来是哄骗孩子的话。不成想一个月方到,他们俩真的来了,有胆子大的已经欢呼起来。

    蔺长星弯着唇角,将食指放在唇边,“嘘——”

    孩子们便乖乖收声,坐在位子上。

    蔺长星来前给他们准备了礼物,包裹里有蜜饯和毛笔,他依次发了下去。

    嘴上逗道:“先吃点甜的过过瘾,吃完咱们再来苦学,我瞧瞧你们的字可有进展。”

    大家欣然接受。

    谢辰看他还挺会带孩子的。上回在王妃面前,他脱口而出生十个八个……谢辰忽凉飕飕地想,他若妻妾多些,这也不难。

    但燕王是个痴情种,与王妃举案齐眉这些年,也只有蔺长星一个嫡子。若子像父,他只赖着她一人,想儿孙满堂便难了。

    蔺长星的耐心都显现在小细节上,做饭、刺绣、编织皆是好手。在南州时谢辰便发现,他连叠被子都定要工整无皱,将上面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挑拣干净。

    因此现下教孩子们习字,一笔一划细致入微,甚至手把手教地他们握笔运笔。

    他的记性很好,虽只相处过半日,今日才第二回见面,但他喊得出所有人的名字,连谁的字进益了多少都能脱口而出。

    这样年长的哥哥,最讨孩子们喜欢。

    谢辰看了会,心里叹气。

    何止孩子,连她旁观下来都喜欢,可惜她会写字,轮不到被他教。这个念头让她微感害羞,暗暗啐了自己一口,这个醋也要吃不成。

    蔺长星一个人便能将场子制住,她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上回那个小姑娘怯生生地盯着她看。谢辰走到她桌案前,看了眼她的字,笑了笑,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谢辰柔声鼓励道:“晓儿手小,握笔不稳,写成这样已是不易了。”

    她学着蔺长星,握住小姑娘的手陪她练夫子今日新教的字,写了一会,小姑娘生如细纹道:“写名字。”

    谢辰才说了“好”,她又欲言又止地抬起头,在谢辰询问的目光下补了一句:“要写姐姐的名字。”

    谢辰微微惊讶,却没多问,抿着唇笑道:“好,写我的。”

    “谢”字结构繁复,笔画难写,谢辰刻意放慢书写速度,好让她能记住。

    但“辰”字甚是好写,小女孩学过。

    谢辰身上有股淡香,俯身挨着她时,宁晓儿偷偷嗅了嗅,满心甜蜜蜜的。

    写完后,谢辰温声在她耳边把这两个字读了一遍,“我的名字,记住了吗?”

    宁晓儿年纪虽不大,记忆却好,只写了一遍,竟也将“谢”字记住了。

    小姑娘抬起头,脸蛋白皙且红润光泽,扎着两个小髻,模样骄傲又害羞。

    谢辰由衷地夸了一句:“真棒。”

    “是多谢的谢。”

    “对。”谢辰弯着眼睛笑:“星辰的辰。”

    谢辰与蔺长星联手把原本的夫子赶走,教完了字,又一个讲课一个读书,忙得不亦乐乎。

    漏刻在这里似乎滴得格外快。

    这里成了世外桃源,宴京城的风起云涌、人心算计通通被抛之脑后,孩子的眼睛里搭建着最澄澈平静的堡垒。

    到了午时,孩子们各自回家中用餐,无父无母的便留在学堂,自会有人送饭过来给他们。宁晓儿问谢辰去不去自己家吃,说自己阿娘的厨艺极好。

    谢辰蹲下来对她道:“谢谢。但陆先生备了饭,我们就不过去叨扰了,下午见好吗?”

    宁晓儿刚晓得她姓“谢谢”的“谢”,腼腆地笑道:“好。”

    蔺长星揉了揉小姑娘细软的毛发,与她告别,对谢辰道:“你对孩子真温柔,都不像四姑娘了。”

    谢辰瞥他一眼,走出学堂,午间暖阳宜人,两排房屋沿路铺开,乡风甚是清冽。

    她问:“四姑娘是什么样子的?”

    蔺长星上来牵她手,闲庭信步半看鸡看鸭,还与晒太阳的老人打着招呼。

    “谢四姑娘,宴京里打听打听,谁不说一句端庄清高,谁敢肆意亲近?”

    他表情和语气端得严肃,夸张至极。谢辰闻言乐不可支,“谁说的,有人敢啊。”

    “对啊,只有蔺长星敢。”他喜笑颜开,轻轻撞了下谢辰的肩膀,说了句俏皮话:“这不就把四姑娘骗到手了。”

    谢辰点头认同:“是骗的。”

    他又嫌这话刺耳,拇指掐了一小截食指出来,眯着眼睛道:“只是一点点的小花招。”

    谢辰一本正经:“我承认你的小花招吸引到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蔺长星笑得弯腰去捂肚子,谢辰的脸说这样油乎乎的话喜感十足。

    谢辰拖着他赶紧离开,太丢人了。

    等止住了笑,蔺长星天马行空起来:“以后咱们私奔就来这里,我做个教书先生养你。”

    谢辰毫不犹豫点了头,随后提醒道:“有陆千载这样吝啬的上峰,你确定养活得了我吗?”

    蔺长星顿时沉下脸,懊恼道:“说的也是。”陆千载还不压榨死他。

    国师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长了顺风耳,远远地倚在他的庭院门口,扬声高喊:“饭冷了,你们俩快些过来,别在背后说我坏话。”

    两个人不自然地咳了咳,到了跟前,一左一右从陆千载肩边挤了过去。

    陆千载:“……”

    下午离开前,宁晓儿从家里给蔺长星带了自家做的玉米烙饼,糯声道礼尚往来。

    蔺长星欢喜道:“好,下次见。”

    陆千载无奈摇头:“你们俩再来几回,只怕把我这的孩子全拐跑了。”

    蔺长星否认:“不敢,我哪能将他们个个照顾好,也就是国师大人有这样的本事。”

    “虽是奉承之语,听着却令人神清气爽。”

    “哎哟,是真心话啦。”

    城门关得早,午后歇了片刻,陆千载便与他们一同回了京。他赶回国师府换了身衣裳,便匆匆进宫面见太子。

    宫里近来不平静,太后患风寒病倒,陛下身子越养越差,燕王还没出宫。前朝年关将近,诸事繁忙,他自己的大婚又在操办。

    身上担子千金重,太子好不容易挤出闲暇带几个弟弟妹妹去梅园转了一趟,听闻陆千载进宫:“国师既来了,就留下用膳吧。”

    见了面,太子当即问他何事,陆千载亦不绕弯子:“前些日子殿下问臣,命格司移去可会触犯天命。臣回去卜了一卦,上吉,可移。”

    太子会心笑了一笑,这位国师的悟性高,倒不枉栽培他一场。

    “国师可有想法,如何移?”

    陆千载平静道:“从我师父入手。”

    命格司创设几朝,原只是占卜天象,断言雨雾和各地灾情,是为了利国利民。后来便开始将星宿卦象与人的气运结合起来,一桩桩一件件令人瞠目结舌。而命格司真正令人生厌,还是从申礼行接管开始。

    朝野上下被他几句话就断了生死和仕途的人不在少数,偏他气象测得准,在运势上,便是不想信也不成。淳康帝重用此人,委以重任,臣子们敢怒不敢言。

    太子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徒弟如此对待已逝的师父,不禁让人怀疑他们曾有深仇大恨。

    “为何?”

    “因命格司最难算的便是命格,原不为人而设立,如今已经背离了初衷。我师父算不出却强行断人生死,早该处置。”

    “国师的意思是申礼行没有算人命格的能力?”

    陆千载弯腰看着地板道:“即使算得出,也耗费心力,且,一个人若还未有命,何来命格之说呢?”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子想装糊涂都不成了出来了,拿谢家的事开刀,从而否定申礼行一生的功绩,再铲平命格司。

    他问:“那爱卿以为,申礼行当初是为何意?”

    “忠君报国。”

    陆千载未曾明讲,然,此话已是大不敬。太子听了只是颔首,并不在意,忠言逆耳罢了。

    父皇指派申礼行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

    母后是谢家女,谢家女难得,但凡女子便许储君。国公爷连生三子之后,一心盼个女儿,若生不出便罢,若生出了,此女当如何?

    那么如今的太子妃,便其莫属。

    如此几代下去,谢家会如何?

    父皇不敢轻易动谢家,却生怕出现遏制不住谢家势力的情况,于是便让申礼行算了这一卦。

    谢辰若终身不得出嫁,谢家便也攀不上太子妃的位置了。

    这盘局做了几十年,当初只廖廖几句话,便除了一场大祸,这是淳康帝与申礼行的秘密。

    同理,蔺长星被送出京十八载,燕王在那之后可是真心实意交出兵权?若不交,这个儿子能否平安归来?

    此等秘事本该掩藏下去,然而如今,太子需要这个借口。父皇应当退位,命格司应当消失,被耽误的那些人理应获得新生。

    真龙天子乃是真龙,自有上天庇护,而不是凭借阴诡手段稳坐高位。

    父皇半瘫,就是上天的警示。

    皇帝他已经不配做了。

    眸光中的凶戾一晃而过,太子道:“国师为国为民,本宫晓得。你放心,命格司除去后,诸卿来去自由,俸禄依旧。”

    命格司这些年得罪太多人了,若无君主庇佑,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是申礼行死前最担心的事情。陆千载保住满门师兄弟便是尽孝了。

    他道:“臣还有一件事情。”

    “何事?”

    “殿下英明神武,想是也看出来了,谢四姑娘与蔺世子的事情。”

    太子默了良久,开口道:“如何?”

    陆千载劝道:“殿下若是怜惜四姑娘与世子,全了他们的心意不失为一件美事。”

    太子脸上的笑容早已隐去,敷衍道:“容本宫想一想。”

    有个词叫父债子偿,父皇欠了谢家和谢辰。但凭心而论,他不愿意偿还。

    他可以做到君子不夺人所好,但让他亲手促成,未免残忍。

    可谢辰此生再不会属于他了,太子妃人选已定,绝不可动,再去招惹便是委屈她。

    而且父皇的顾虑并没有错,谢家女不能再为后了。

    太子不满意道:“国师就是不提,此事过后,他们自有造化。”

    陆千载解释:“如今纸包不住火,殿下好歹给谢家人提点,不至让他们出手阻拦。”

    太子思量片刻,点了点头,仍带着不悦道:“国师怎么为这二人求姻缘?”

    陆千载不曾遮掩,笑道:“一卦值许多钱,臣已信誓旦旦给过吉象,自要尽心。”

    贪财的臣子多,敢在他面前言明的少之又少,太子无奈道:“罢,本宫知道了。”

    隔日早朝后,谢家夫子四人被招至御书房,商谈了半个时辰,丝毫风声都没透露出去。

    五日后,蔺长星盛装出现在国公府门口,一是为了见国公爷和兄长们,二是为哄人。

    谢辰对他有误会,几日不曾理他。这可不成,今日打开窗户说亮话,说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