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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事物从一开始都是空白的
他忽然现,自己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即使徒然地撑开眼皮也看不到什么,反倒是感觉到眼睛一阵痒,还有大片大片的血红与花白。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血。也许自己的眼睛还是完好的,也许已经像蛋黄一样变成浆糊了也说不定。
冬天的地面冷得很,只穿着一件单衣的他当然是没法阻挡那种刺骨的冰寒的。不过他却觉得他今天只穿了一件衣服真的是太好了,如果不是那种冰冷的话,估计血没流干都能活生生地疼死他了。
果然不管看了多少痛苦都没法克服他这种天生怕疼的弱点啊。他做不到别人那样,就算是被砍上一刀也能忍住不叫,实际上他就算是被菜刀划到手也会痛得有点想流泪。其实现在已经疼的哭了,不过泪水混在血水里感觉不出来而已。反正他是觉得自己哭了。
他记不起来是哪个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哲学家说过的话了,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于自己无能的愤怒。不过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无能,也不愤怒,所以哲学家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归根到底,他害怕痛苦只是因为他单纯地害怕去死而已。他不想死,所以那么久了他依旧活着,度过了二十多个春秋。
而那些想死的早就死了,只有他这样不想死的还活着。
所以现在他还是不想死。
如果现在转信基督教能得到永生的话他觉得改变信仰其实也没什么,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信仰。他觉得如果能活下去,让他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他听说就快要死的人都会有回光返照这么一回事,所以他一直很讨厌这个词。但很可惜,这似乎是真的。本来他已经朦胧得只剩下一团空白的视野忽地亮了起来,勉强能看清了那还在下着雪的漆黑的夜空,而且那一直在自己耳边念叨的声音他也听清楚了。
他蛮讨厌这种感觉的,因为这代表着他离死不远了。他还不想死。
在他耳边一直回响的其实不是什么念叨声,是少女的哭泣,不过断断续续的所以听起来才像是在念叨什么而已。他终于还是烦得受不了了,不由得有些艰难地道:“别哭了,好吵。”
他听说如果一直没有人在自己耳边说什么的话就很快会睡过去,一睡过去就再也起不来了。但还有另一种说法是如果身边的声音太吵的话会让他保持清醒,然后死得更快。 他知道这两种说法都是骗人的,所以他宁可让自己清净点,好想想看还有什么能让自己不死。
在这段清醒的时间里,他已经摸清了自己身体的状况。肋骨接近全断,大概……不,一定是活不成了,就算活过来了也活不下去了。如果自己的身体毁成这样的话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吧,他们一定不会让自己继续活下去的。
让他庆幸的是,虽然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有些听不出来了,但身边的少女还是乖乖地停止了啜泣,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打量着他。很标致的瓜子脸,一双黑眸水汪汪的,即使哭得梨花带雨脸上也没花,应该是连淡妆都没化了。这年头不化妆能有这水准的妹子也不多了,死一个少一个。
忽地他有觉得,似乎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安慰的。在这种偏僻的小地方能遇见这么个漂亮妹子也不亏。如果自己能不死的话也会是一场漂亮的邂逅吧,他长那么大还没牵过女孩子的手呢,估计单身狗都比他幸福得多了。如果不是现在自己满脸血又说不出话的话他肯定会厚着脸皮问上一句“妹子约吗”的。这成功率应该贼高的。
他希望自己的人生能有一个水平一流的妹子当老婆,过上不愁吃不愁喝的小康生活,然后找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度过自己和自己老婆的余生就够了。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自己不手贱不鬼使神差地从车祸中救了这个妹子他也不可能达到这个目标了。听起来很狗血,至少他从没想过这种狗血的剧情会有一天生在自己身上。
他就郁闷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更没有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当时他完全可以在一边袖手旁观的,就算被溅一脸血也没关系,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而且他又不是那种下半身支配上半身的生物,说是本能什么的完全不可能啊。他已经见死不救很多次了。那又是为什么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死了,而且死得无比狗血。他甚至能想象到明天的头条是什么了——社会青年舍身救妙龄少女,英勇牺牲。恩……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现在的身份应该是社会青年——也就是半失业游民了。不过他的职业似乎和这个也差不多,也不算是什么固定的职业。
他不是刺客不是杀手,因为他不只杀人。他接到过很多工作,大到潜入军方,小到送包裹他都干过。硬要说的话应该算是雇佣兵的一种吧。
不过还真是失策啊……想不到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他就是想逃避那种危险才申请调来这边的,想不到没过多久就挂了。这算是一种讽刺么?
这地方不大,而且医院和警察局什么的靠得异常近。 总是最后出场的警察和医生们在他意识还清楚的时候已经鸣笛了,那声音吵得不可开交。医生们照样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他知道自己是没救了,所以这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有点经验的医生都知道自己活不到去医院了,也就是帅不过三秒。
所以接下来就是交代遗言的时候了吧?
微微睁开眼,他看到一个面容异常严肃的警察陪着那被自己救下的妹子走过来。妹子站着,贝齿轻轻咬着下唇,看起来是想让自己不哭出来。警察便在自己身旁蹲下身,低声道:“医生说你活不过五分钟了,而五分钟去不了医院,这里也没人能让你撑更久。有什么遗言就说吧,我们会帮你的。你是人民的榜样啊。”
他认得这警察,在来这里之前他看过当地所有头头的资料——反正也没几个重要的,他是这地方的公安局局长。这小地方估计连偷摸拐盗生的都不多吧,听说要死人了赶过来似乎也不奇怪,毕竟警察局离这里也不过五分钟路程,坐车就更快了。
他勉强咧嘴笑了笑,道:“我不想死。”
局长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一脸遗憾地摇摇头,道:“这个我帮不了你,连这里最大的医生都救不活你了。”说完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医生们便夹手夹脚地把他抬上担架,慢悠悠地往救护车抬去。
局长似乎忽地想起了什么,跟着医生们一同走进救护车,又对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都认命了,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最后道:“忘了。”虽然肺叶痛得很,口腔里也溢满了血,他还是完完整整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他一生中换了许多名字,他都忘了到底哪个才是自己最初的名字了。
后面局长说什么他都听不清了,安静地闭上了眼,等待死亡。其实他一直都很好奇,人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是不是直接失去全不意识就死了呢?还是像小说里说的那样,会出现死神把罪孽的灵魂带往地狱,由天使把好人带上天堂?那他肯定是去地狱没跑了,他的罪孽多得数不完。他记得自己炸过大使馆,也杀了不少人。仔细数的话那数量应该会多得让他咋舌才对。不过他已经没有那力气了。
他等了许久,直到再也感觉不到痛苦这点让他确认自己是死透了的时候,他才听到一个声音在跟他说话,而且清晰得不可思议:“我来接你了。”
“去地狱吗?”他这么问道,同时惊讶地现,他又能流畅地说话了,说一种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语言。而且睁开眼,他也好好地坐着,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马赛克一样的物体。他不能断言对方到底是死神还是天使,不过听声音似乎是一名女性。
“是的。”对方断言,“你只能去地狱了,天堂不会接受你的。”
“原来圣经上说的是真的。”他笑了笑。他偶尔觉得,乐观应该是自己唯一的优点了。如果不乐观,他应该早郁闷死了。如果能活下去的话那就乐观点吧,除了死以外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觉得现在自己依旧有意识,能说话,应该就不算是“死了”,那他还是“活着”的。
那他活着就太好了,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圣经?”对方却摇摇头,“我没听说过。”
“那只是编出来的小说而已,不过或许是死过一次的人写的吧。”他也不在乎,依旧在和这位死神扯淡。
“我要送你去地狱了,有什么遗言吗?”对方说出了让他很耳熟的话。
“你会帮我实现吗?”他有些好奇地问。
“不会。”对方的回答相当干脆。
即使如此,他还是相当开心地道:“我希望我能活着。”
“活着么……”对方沉吟了一会儿,“知道为什么你看不清我么?”
“是我身上的罪孽太多了吗?”他笑着回答。
“正确。罪孽越多的人,所受的苦难将会越深刻,也永远无法看清楚纯洁者。不过,除了受难以外,你还有第二种方式来赎罪,顺便还能完成你的愿望。要试着去做做看吗?”对方饶有兴致地问。
他没有立刻答应,反倒是问道:“为什么是我?”
“只有认识到自身的罪孽的人才有资格去拯救别人。而且,你没有名字,操作起来很方便。没有名字的人是到不了彼岸的,瞒下来也没多大事。而且我也需要一个人帮我处理一下我不太擅长的事情。”她淡淡地答道。
“这样啊……听起来似乎很不错,我干了。”他点头道。
“那么,你就去赎清你身上所有的罪孽吧,每当你赎完一份罪孽,我就会给予你下一份工作。时限是,永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好心地道。
“如果我能永远活着的话,这样似乎也不错。”他毫不在乎地答道。
“那么,我会给予你死神的能力,但你只能用这种能力去完成你的赎罪。同意的话就在这里签下你的名字吧,你的第一个名字。”对方认真地道。
他似乎稍微能看清一点对方的样子了,的确是个女性。眼前忽地出现纸笔,纸上是空白一片,只留下右下角的一条横线,很像是某种无良条款。他试着回忆自己的人生,却忽地现过往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仿佛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所以他很轻易地便想起了自己被给予的第一个名字。准确地说,那应该不是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罢了——
蝎。
当他准备写上去的时候,对方却忽地道:“这不好听,换个吧,取同音字也行。”
他不由得笑了。签卖身契也要讲究好不好听了。不过他也没反驳,侧头想了想便想好了新的名字。恩……大概和自己的工作很配吧。不过到底是因为他的工作才想到这个名字还是因为想到这个名字才联系到工作他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还不错而已。
——协
读起来就和自己的代号差不多,但又是完全相反的意义。
对方看了看他写的字,微微点头,挥手收走了他眼前的纸笔,道:“那么契约成立,你可以走了,出口就在你身后。命运会指引你的道路,你唯一的选择只有赎罪而已,别忘了。”
恩……就这么简单吗?这么说现在他也算是死神咯?
死神啊……听起来还是蛮帅的,不过似乎和自己本来的工作也不差多少啊,一样是帮人而已。不过一个是无偿义务劳动,另一个是收钱办事。
可是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嘛。
他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似乎还真有什么不同了。上面的老茧都消失了,光滑得不可思议。而且很微妙的,他觉得自己似乎变年轻了不少——不过他本来也不老就是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活着,这就够了。就算多么差劲,他始终还是活着。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出来,转身走进身后的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