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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那银白色的背影远离，远离得消失在黑暗中，消失在视线中，死神大人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旧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好像面具已经糊在了脸上取不下来了。
忽地，他扭了扭脖子，随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好像，吃得有点多了。不知道明天看见乌冬的时候会不会想吐。
这已经是他吃下的第四碗了，而且因为其他种类已经没了，所以他是连续吃了一样口味的。原因无他，只是在他看到奏进来时，便自动地上前搭话了。他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应该也没多事吧，稍稍可以放下心了。至于去上课什么的……一时兴起么？
他不太清楚，因为这一时兴起今天应该被打败了才对。
但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去。死神大人非常守信。
她是特别的，虽然没有由理的超人的统率力，也没有足以想清楚一切的头脑，但她有着所有人都没有的东西。虽然这么说或许有些不礼貌，但名为“立华奏”的少女，确确实实是一个笨蛋，而且是无药可救的笨蛋，只不过那副近乎完美的外表还有从不动摇的表情掩盖了这点而已，所以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但正因为是笨蛋，所以才有普通人没有的东西，才会去想普通人甚至聪明人所无法思考的事情。那便是，直觉。足以洞穿一切的直觉。但因为是笨蛋，所以也无法好好使用。她能感受到，但并不会清楚那代表了什么。
真是……有意思的人啊。
但即使有意思，也不过如此而已。在她身上，死神大人并没有看到那种让自己侧目的意志力。
倒是在死神大人想着什么的时候，刚才和他坐一起的日向悄悄溜了过来，一脸蛋疼地问道：“你们刚才谈什么了？”
“明天去上课。”死神大人毫不在乎地说了出来。
日向露出一脸”不出意料“的表情，无奈地道：“你也应该知道的吧，我们是不能去好好去上课的。好好上课就会消失啊。”
他一直都觉得死神大人很粗神经，但是没想到会粗神经到这种地步。难道他觉得就算就这么消失也无所谓么？
死神大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歪了歪头，问：“你有什么遗憾么？”
“我？”日向愣了愣。
“是的。有么？”死神大人又问了一次。
日向勉强笑着，掩饰住内心的动摇：“为什么问这种问题？”
死神大人便摇头，笑了笑：“随便问问而已。不过我已经答应她了，不能反悔呢。”
“干脆不去不就好了。”由理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刚才奏坐着的位置上，直直地看着死神大人，“还是说，你真的不想继续活下去了么？”
死神大人撑着头，毫不在乎地回视回去，问：“你觉得，这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你们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反抗神。”她毫不犹豫地道，“神给予了我们不公的命运，我们理所当然地应该去反抗。在这里，便是和他天使作对。”
尽管已经知道了，但死神大人还是确认道：“为什么？”
“因为，天使就是神的使者啊。”
果然么……
死神大人叹了口气，道：“我想，你们有一点可能认错了。”
由理愣了愣，不由得皱眉问道：“什么？”
她从第一次见到死神大人的时候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太镇定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在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如此镇定，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那时候她只以为死神大人只是单纯的失忆而已，但现在看来，似乎那个想法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一定知道什么才对。
终于，他们的谈话还是吸引了所有人。所有战线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聚集了过来，即使是平时最吵闹的野田也把那把长戟放下，等待着死神大人的答案。
“她，不是天使哦。”死神大人笑了笑。
“哈？”由理完全没想到死神大人会说出这种话来。
“神并不存在。”死神大人下意识地说道，但在想起什么后，便轻轻摇头，继续道：“不，神是存在的，而且现在就在你们面前。”
如果死神也算神的一种的话呢。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最先暴动的还是脑子里除了肌肉什么都没有的野田，大吼道：“开什么玩笑呢！”说罢便挥舞着长戟朝死神大人斩去。
死神大人面无表情地召出镰刀挡下，身体连一点晃动都没有。即使再怎么锻炼，也不过是凡人的等级而已。但死神大人严格来说已经不属于人了。他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
“我说过的吧，神就在你们眼前。”死神大人收回镰刀，平静地道：“我并不是你们所认为的神，也就是说，你们的命运如何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由理咬着下唇，没有说任何话，拼尽全力地想着。她隐约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如果一切以死神大人的话是正确地作为前提的话……
被挡下攻击的野田依旧不死心，还想再来一次。但由理却伸手阻止他，轻声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出现在这里，就代表着，你们已经死了。但是你们依旧留了下来，没有投入轮回。这本来就是不合理的一件事情，而我的工作，就是让不合理变成合理而已。”死神大人点头道。
“也就是说……所谓的‘死神’，么？”由理不可置信地道。
“猜对了，可惜没奖。”死神大人笑笑。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也有可能只是你在骗我们。”由理眯了眯眼，十指交叉撑在桌上。
“没关系，谁想试试看么？我可以现场试试看怎么把你们送去轮回。”死神大人毫不在乎地笑着，再次召出镰刀，轻轻拂过漆黑的镰刃，看上去倒是有了点死神的样子。
其实，由理已经信了。早在死神大人召出镰刀的那一刻她就信了。因为那种能力，连天使都做不到。那镰刀不是幻化出来的东西，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那是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她这么问只是在拖时间。现在那个万一已经成为了现实，但，她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
不……应该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了吧。
“最后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下。”由理悄悄在桌下朝身后的同伴打了个手势。
“什么？”死神大人很耐心地问。
“天使，到底是谁？”如果，真的就像是死神大人所说的那般，那么他们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了吧，她不是天使。她只是和你们一样，在死后来到了这里，仅此而已。”死神大人轻轻摇了摇头。所有事情总有一天会坦白出来的，区别只在于时间先后而已。
“是么……”由理喃喃道，随后缓缓站起身，“那么，看起来没有什么好谈了呢，死神先生。”
死神大人也觉得，总会发展到这种地步的。因为他的存在，本身与对方的存在便是对立的，便如同地主和农民、工人和资本家一般，本身便无法相容。但说白了，死神大人现在并没有立刻把所有人都送进轮回的手段。因为资料上写的，他只能遵从这个世界的规矩，让他们乖乖地自愿消失。
如果时间紧迫的话，死神大人会用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去解决，但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速度，而是时间。他要拖更久，让自己有点事可以做才能光明正大地留在这里。
所以他在想了想后，还是添了把柴：“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这个世界就不是一件好事了呢？你们来到这里，就一定是神的安排了么？”
由理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几步，堤防死神大人随时可能出现的暴起。
但死神大人并没有那个兴趣，依旧自顾自地道：“实际上，连我自己也不希望这个地方存在。神既不是值得尊重，也并非要去反抗。你们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他有更简单的方法，但他会把这个方法压下去，一直压到他觉得可以。那么，现在看来就算他想毁约也不行了，他必须跟在立华奏身边。因为她是这个世界真相的唯一知情者。这群人只有在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代表着什么的时候才会有活下去的意志，才会一直像以往反抗奏那般去反抗他。
他只要定期施加一定压力就可以一直维持这种僵局，而他说的话就会像是种子一般，生根发芽，最后占据所有人的内心。最终在他浇下水时，便能够立刻收获了。他需要的是随时都能掌控在手中的情况，但如果那个开关放在奏手里的话，随时都有可能打破这种状况。那不是他想要的。
这样看起来，他似乎一点都不善良，不是么？死神大人自嘲地笑了笑。他明明有更完美的解决办法的，但他依旧这么做了。
他还是没了解清楚自己。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善良的人，就好像他一直都是十恶不赦一样。他一点都不善良。他的心有着一个硕大得永远无法填补上的空洞。
不是的……
隐约中，他似乎听到有谁这么对他说。那声音很熟悉，也很陌生。似乎完全没听过，却犹如伴随了自己许久，直到永远。虚幻得不可思议。
以至于他在那一瞬不由得愣了下来，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此刻，由理也终于猛地一个后跃，跳进人群中，同时大喊道：“动手！”
等死神大人被那熟悉的火舌与清响拉回神时，他似乎已经没什么路可以走了。即使现在马上起身也不太来得及直接进行逃脱。他回过神的时间太晚了。即使躲到桌下也会不可避免地被打中几枪。
只是，不可思议的，他并没有采取任何动作，正如，他相信着那个声音一样——
这次……轮到我了呢。
依着本能，即使没有拿出笔记，即使从未试过，死神大人却不可思议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就像是召出镰刀一样，轻轻抬起手，按在身前的空气中，心中轻吟那陌生的剑名。
“怎么样，干掉了吗？”由理马上问。
“不……”日向呆呆地看着中央，苦笑起来。
他们面对的，始终还是一个怪物么。
在那里，死神大人依旧安然地坐着，周围的所有桌子已经被子弹打得破烂不堪，但只有他所坐着的地方完好无损。那里，一柄修长而华丽的刺剑漂浮在半空中，散发出蓝色的微光，把一切都保护起来。
那是，多么的一种恐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