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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衍强忍着笑意,摇头晃脑道:“千里寒霜冷雪封,万种风情献长冬。谁家主人偏恨此,傲骨海棠笑青松。”
“才绝傲世惊群雄,艳压百花各不同。”知道楚衍嘲笑她执着遵循时节不肯屈服的海棠花,花询灵机一动,开口夸海棠。
这明面夸的是海棠花其实暗指小小年纪却又是女儿身的楚衍,像那株海棠花一样才华惊世,笑傲群雄,赛过所有出众的女子。
“纵使锦绣千里雪,且笑长生万年空。”明着是说江山千里霜雪,海棠笑看想要长生却万年空梦的花草,傲然于世,实际说的是楚衍终究也不过是个俗人,以为她是不甘心海棠花不屈服。
楚衍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她没想到花询竟然如此聪慧,真乃奇女子是也。
楚衍在花府住了两日便启程回宫复命。临行前特地告知花询,等她一有时间还会来花城找花询。
两人虽只相处了两日,但是却相互对对方的才情和气度折服。楚衍见过公子花晏,将花晏与花询两者一对比,高下立判,花晏远不如花询聪明。
送走楚衍之后,花府又恢复了宁静的生活。转过天来,到了二月份,花询向花君侯提出了要下花田的请求。
花君侯起初不答应,毕竟还没有花府嫡系小姐亲自下花田去的说法。而且天气还冷,花询今时不同往日,已经贵为淮安县主,怎么能下田去。
但花询拿出去年花君侯允诺她的一件事为由,花君侯为了不食言,只能答应她,但是提出了要特殊安排。
能够下花田去,花询自然答应了。
二月十二是一年一度的花神节,又称花朝节。诗中云:“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此乃古来有之的节日。每到花神节,城中所有青年男女皆需得朝饮花茶夕品花酒,城中此时会有各种鲜花贩卖,饮食之物也多为花食。世家士族设宴相会,文人骚客踏青种花,平民百姓也会做花灯花鼓,聊以庆贺。
往年花神节太守府做东,请青年才俊汇聚太守府赏花吟诗,大家闺秀则在家中陈香设案,乞求花神庇佑,青春不老,姻缘安好。今年因花府大小姐受封淮安县主,花府与太守府合力,于花府设花会,请一干才子作诗吟词。
花府本就是公侯大府,府园之大花郡之中也就只有宁王府可比得上。假山花草,流水鹅石,都为上上乘。除了女眷所在的后院,花园前厅俱都对众人开放。
花询年纪还小,本不能出席花会,但花君侯对她又疼爱有加,花询想个主意就让花君侯应下了。小姐们的花会由花官主持,太守的小姐是去年的花官,今年也由她继任。
按地位就坐,花询自然坐在上位,但哪有让六岁孺子居花官主席之意,花询一到便往右下首位捡了座,铃兰侍立身后。
人都到得差不多齐了,太守小姐才带着两个丫鬟姗姗来迟。太守小姐闺名玉兰,是出了名的蕙质兰心。她打门外进来,见花询在主位下首开心地吃着糕点,一副只是来作个“无为客”,便走到花询面前,笑着道:“淮安县主位是我等姐妹最尊者,何以不上座?”
花询正吃桃花酥与金钱糖,眼神盯着梅花糕、七巧点心、花开富贵等寒具小食,手里还端着盛有桃花酿的爵杯,俨然一副从未吃过这么多东西的样子。
她听见有人这么问,不慌不忙地咽下嘴里的东西,抬起头露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啊,玉姐姐是花官,理应上座。花询只是凑个热闹看个新奇,不必理会我就是。”
“淮安县主还是请上座吧……”玉兰还想再劝。
花询打断她的话:“玉兰姐姐不要误了时辰,请上座。”她举起爵杯,笑眯眯地向她敬酒,掩袖抿了一口。
前边才彦绞尽脑汁做文章,文章转手就由小厮送到后边。小姐们将文章接到手中赏析之后,纷纷对那些个才俊品头论足,若有心中得意的,还可回赠桃花一支。得到最多桃花的,才子便封为花会第一公子,名声一跃众才子之上。
花会开到精彩时,前面已传了十几首诗作。小姐们对得了□□支领先的众人的公子青睐有加,甚至有人私下赠书,约公子今夜去游赏花灯,明日踏青。
旁人是听了一肚子诗文,花询是吃了一肚子糕点,反正在座的她年小位尊,又没人会故意来找她麻烦,她自己吃吃喝喝,落个清净。
她用锦缎帕子擦了擦嘴,酒足饭饱地打了个哈欠。她又困了,好几次都想趴在案上直接睡着。且不说于礼不合,就算真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趴下睡她也不敢。
铃兰看她睡意起了,俯下身低声问:“小主子,要不要回去休息?昨夜又做了梦,乏累也是应当的。”
不知何时起,花询一直做梦,连续不断。翌日醒来,却又忘得一干二净,梦里梦见什么了,统统不记得。她起先不以为意,但是因为近来频繁发梦,日间都没什么精神。花君侯还为此特地请了医官来看,但医官查无病因,不敢胡乱诊断,于是吃了一些培元固本的药膳,勉强支撑身体。
花询望向玉兰,见她在点评诗作,只想不会注意她。便点头,搭着铃兰的手起身。正要往后头退去,却听见背后有人道:“淮安县主,且慢。”
回头去看,玉兰捧着花签,起身往她这边来。
“既然是花神节,这花签定是要抽的。只是往常都是花官主祭,但是今年,还请淮安县主抽这头一支花签。”
“恐怕这有违规矩吧?”花询推拒道,“往年既是花官,今年照办就是了。小女不敢僭越。”
玉兰走了过来,向她行了一礼,笑道:“世人皆知,花城有花仙,诞辰百花开。县主既是陛下钦封,又传言花仙,由花仙抽花签,不是正好?”
她环顾了堂中所有人,抿嘴笑问:“众姐妹觉得如何?”
“花官言之有理。”众人答道。
花询沉默了一会儿,不好再行推拒,否则会让太守小姐难以下台。她点点头,施施然行了一礼道:“小女承情,却之不恭。诸位姐姐稍等,待我回去更衣,虔诚礼敬才是。”
玉兰回了一礼:“县主且去。”
没再说什么,花询转身走了。出了门,铃兰才敢开口道:“小主子这好了,抽了花签,可应花仙之说。”
“什么花仙之说?”花询嘟嚷道,“纯属是无稽之谈罢了!哪能信呢?”
“小主子说什么?”
花询加快脚步道:“我说我们快点走,别让玉小姐久等。”
睡是睡不成了。花询用温水洗了一把脸,又换了一身衣服,精神了些,才打了个哈欠往后边走。
再回堂中时,花官赠桃花已经赠完了。花询不知这里头的规矩,还以为抽支花签就是一跪一拜,照着祷文念,然后就可以抽花签了。
想象的和亲身经历定然有所出入。到了月照当空,花官带着众人经历一堆繁文缛节,三拜九叩,作颂赋,燃香祈祷。后面抽完花签,还要滴血喂花,以示花身骨肉。
花询的身子并不是很好,这般磕头起身折腾得难受,却强忍着尽量克制自己,她得知要滴血的时候,脸都快白了。只是良好修养却不容她退却反悔。玉兰拿来一柄银勺子,从地上舀了一抷土在花盆中。回头往花询这边看来,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接过祷文念了一遍,花官取来签筒。
木制签筒大而沉,八十一支花签笼统装进了签筒。花询接过签筒之时,只觉得沉得厉害,咬唇忍耐,她沉住气摇动签筒。
还没等花签出来,后边突然有人撞来。花询猝不及防把签筒抛了出去,签筒砸在香案上,花签散落满满一地。
“啊——”
“啪——”
花询慌忙转身去看,见原本站在她身后半步的玉兰倒在地上,满脸苍白,而那些跪着的小姐们目瞪口呆地僵住在原地,没有一个去扶。
“快把花官扶起来!”花询喊道。
回过神来的女婢们手忙脚乱地去扶玉兰。花询踮起脚,往人群里张望,见玉兰似乎已经昏迷过去,心中狐疑顿生。
花询灵机一动,当即作色道:“大家照顾好玉姐姐,我去找人来看看!”
不等众人反应,往后退了。
“这……”
“怎么回事……”
“……玉姐姐还好么?”
玉兰扶额,摇摇头道:“快去把签捡回来!这都是我不好,怪我自己没能站稳。”勉强站了起来,却觉得头晕目眩。
花询趁机离开,铃兰快步跟着她,俩人回了房间。几个仆人见花询慌慌张张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铃兰,你刚才可曾见到玉姑娘她是如何跌倒冲撞我的?”
“不是玉姑娘自己倒地的么?”
“她……”才刚张嘴,花询就愣住了,两道浅眉纠结起来。
她百思不得其解,歪头想了想。走到桌边坐下,撑着下巴冥思苦想。
“啊!不好!”花询突然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铃兰问道。
花询愁眉,哭丧着脸道:“这玉姐姐无故晕倒,且在我花府后园,万一要有个好歹,花府可是要吃罪的!”
“那……那如何是好?”
泽兰撩开纱帘进来,正听此言,疑惑道:“什么如何是好?”
“泽兰你来得正好!”花询喜道,“快!你就跟外边的人说我受了惊吓,身体不适休息了。抽花签还是由花官来为好。快去快去!”
泽兰站定,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喏出门去了。
花询休息了一会儿,大约深夜人都散了。前边花君侯已经遣人来问话,佩兰说是花询睡了,但她不过是躲在床上闭着眼睛,并没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