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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说笑了几句,青缡因怕慈宁宫不见了公主,闹将起来,便匆匆地回去了,恪贵人不便大清早地便承乾宫久坐,也要告辞,临走时又回头对淑懿说了一句:“听说我们那位康嫔娘娘到日子了,这几日宫里宫外正为这事忙活着呢,嫔妾也不好常来,娘娘只依着各宫娘娘例,该赏赐赏赐罢,那一位不是个省油主儿,她又是皇后人,别叫她拿住了娘娘不是,去皇后那里说嘴。”
淑懿微笑道:“我心里有数,多谢你提醒!”
恪贵人说了几句,也离开了,淑懿看着她晨曦里渐渐淡去背影,纤纤弱质,细腰如柳,似柔花临水细碎影子,油油地飘然而行。
慈宁宫落了一地碎瓷片,茶叶混着浓重药气,弥散微凉空气中。苏茉尔给孝庄捧上老君眉,金珠才端来安神汤,都被孝庄数摔了地下。
若换作旁人,自己宫里发发脾气,也是平常,但苏茉尔知道,孝庄如此大发雷霆,那是直怒发冲冠了,她从科尔沁起就伺候这位格格,这些年来,孝庄也只有两回,这样地怒不可遏过,前一回,当然是为着她姐姐海兰珠。
苏茉尔躬身不语,半日来只是默默,金珠这些伺候孝庄年头稍长些宫女都有数,几年来,每当孝庄略有不时,旁人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只有苏茉尔敢谈笑风生地劝慰孝庄,有时还会毫不意地指出孝庄不公允地方,可这一次,孝庄发了这半日火了,却见苏茉尔半句闲话也不敢说,这些人便知道,孝庄今日火气非比寻常,一个个如同走钢丝炭火上,连喘气儿都是小心翼翼。
又挨了两顿饭工夫,苏茉尔见孝庄逐渐均匀了气息,方敢稍稍挪一挪足,支脚背上一块较大碎瓷片“叮呤”一声响,倒药渍斑斑青砖地上,苏茉尔道:“太后,‘气伤肝,恼伤肺’,太后就是有再大不如意,也要当心自己身子,皇上还这样年轻,没了您辅助不成啊!太后您忘了,咱们从科尔沁、盛京到入关进京,一路是多么艰难才走到今天……”
她话说得极慢,几乎每说一个字,都紧密地注视着孝庄脸色,孝庄听了她话,大半辈子辛酸甘苦一齐涌上心头,眼眶里两粒灼热不停地打着转,她叹了口气,脸上阴沉终于和缓,只留下一层单薄憔悴,苏茉尔知道方才说话,已经入了孝庄心,便走到她面前,轻轻抚着她后背,道:“太后消消气。”
孝庄黯然中透着深沉倦意,叹道:“并不是哀家存心要争这一口气,实是这桩婚姻事关国体,哀家已经答应了孙延龄,若是到了时候交不出人来,大清信义何,皇上君威何啊!”
虽然是深秋,孝庄额角上还是沁出密密汗珠,苏茉尔拿过玛瑙柄朱砂泥金纨扇,替她轻轻扇着,孝庄慢慢地平静下来,抚弄着珠灰色宫装上写意花纹,一点点理清了思绪。她端出白瓷釉下彩福寿茶碗,呷了一口金珠递上来热茶,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沉声道:“唤青缡进来!”
其实青缡就候殿外,慈宁宫里无故走失了和硕公主,公主身边下人谁也跑不了,当初四贞十分担心自己走后青缡安危,毕竟青缡是她形影不离贴身宫女,曾经劝过青缡不要回宫,青缡只说叫四贞放心,又安慰四贞说孝庄一向宽厚,不会十分苛责她们,四贞无奈之下也只得放青缡回去。
青缡这时听到召唤,缓步进殿,先向孝庄行个礼,道了万福,孝庄看也不看,碗盖轻轻一撂,发出清脆一响,幽幽道:“四贞住地方还算舒适吧?”
这一问,倒激得青缡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一凛,她设想过千百种可能,孝庄也许会问“后一次见到公主是什么时候”,也许会问“公主逃到哪儿去了”,青缡把这些问题答案心中过了几十遍,力求做到天衣无缝,可是没想到太后召她进来,也不发脾气,也不责备于她,却问了这样一句,似乎四贞不是逃出宫外,而是被她这个太后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一样。
青缡无言以对。孝庄冷笑一声,道:“你果然与这件事有干系!”
青缡这才明白,孝庄方才是出其不意,先探得了她与此事有无关系,过后她就是想推说不知,也没人会相信了。然而想到这儿,青缡倒是心神一定,横竖不过一死,她只咬紧了牙关,不吐露一字半句便是,恍惚中,青缡只想到了尚方司七十二道刑罚,若实抵受不住时,便咬舌自,也算是全了她侍奉公主一场情分。
孝庄见她一脸无惧之色,对她心思,也猜出分了,只淡淡挑眉道:“哀家知道你心思,你放心,尚方司那个地方,不是你去。”
青缡真心虚了,孝庄不愧是宫里熬了大半辈子,能够瞬间猜透人心思。孝庄当然也不傻,她知道事已至此,跟这些奴才较劲,也捞不回四贞来,还不如另择他路。
青缡磕了个头,平静道:“皇太后恩德浩荡,奴婢承受不起,奴婢未能恪职守,以致公主走失,奴婢罪该万死,请太后责罚!”
孝庄一扬手,苏茉尔递过雕着团龙细纹银亮水烟袋,孝庄深深地吸了一口,定了定神,道:“你也算个忠心奴才,哀家素来喜欢忠心人,所以虽然你有大罪,哀家并不想惩罚于你,哀家只求你能对我说几句真心话就是。”
权倾宫廷皇太后如此放低身段,叫青缡真是难却其情,苏茉尔无声地立一旁,默默地想,孝庄这几十年来练就怀柔功夫,一旦出手,便是避无可避。
青缡歉疚道:“奴婢不敢不说真心话。”
孝庄蔼然点头,哀戚道:“你以为只有你挂怀公主好歹么却不知哀家从她那么小,就把她带身边,为她操碎了心,哀家心里,疼她心,比疼皇上心还重些。俗话说:‘生娘不及养娘大’,可现她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连说都不说一声,你叫哀家怎能不伤心?”
青缡不禁泫然而泣,道:“太后千万别这么说,公主往日常跟奴婢说,太后与她如何母女情深,奴婢相信公主就是出了宫,心里也一定时时挂念太后。”
孝庄捶着雕云花梨炕几,涕泗交流道:“那么她怎么能这样狠心?难道哀家对她十几年呕心沥血,还抵不上她与博果尔这点情爱么?哀家怎么都接受不了!”
说着,悲痛欲绝,苏茉尔见状赶紧上前,抽出一条香色素面绢子来,替孝庄拭泪,一面劝道:“太后莫要想得太多,奴婢看四贞公主并不是这样无情无义孩子!”
青缡从未见过孝庄这样悲伤,也惶急道:“是啊,太后,公主也十分牵挂太后,只是公主确有难言之隐,实难以向太后说啊!”
孝庄一瞧这情形,还不是等于青缡亲口承认了,四贞出走事,她确知情么?因问道:“什么难言之隐难道哀家作为她额娘,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叫哀家知道?”
青缡想想也有道理,因直言不讳道:“公主已然身怀六甲,实不能再嫁给孙延龄了!”
这事倒把孝庄惊住了,她虽然知道四贞与博果尔事,却想着凭四贞聪明,事后也该知道服用避子汤,避子汤虽为宫中禁物,可自古以来只要有心,这宫里就没有什么是真正能禁得住。
为何又会作了胎?难道这是博果尔主意,想以此来彻底断了四贞远嫁广西可能?
孝庄不禁一阵愠怒,可她知道此时不是发怒时候,四贞有孕,如果她没有逃出宫去,她当然可以凭借太后威势,逼迫她落胎,可她怀是襄亲王孩子,懿靖大贵妃孙子,若传扬出去,只怕懿靖大贵妃会不顾一切地与她斗到底!
阿霸垓旗力量,也是不容小觑。孝庄先前不愿四贞出嫁也好,后来希望顺治纳她为妃也好,还是让四贞依照婚约嫁给孙延龄也好,都是依形势而定策略,目永远只有一个,就是巩固皇权。若是为了笼络孙延龄,而得罪了阿霸垓旗,实是得不偿失,可如今难题是,她已经答应了孙延龄,说出话覆水难收,这个残局该怎样收拾?
孝庄看了看青缡,一个计划渐渐她头脑中形成,她重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金珠早已续上了茶,喝口中便是一条热线直落进心口里,孝庄脑海中那条线也加清晰了。
孝庄悠然道:“原来如此!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瞒着哀家,我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怎么也会想个法子,回绝了孙延龄,可如今答应了,又是以皇帝名义下旨允婚——唉,”孝庄以手支颐,似乎十分头痛样子,“真真是为难死哀家了,这时候难道叫哀家从云彩里捞出一位公主来,嫁给孙延龄么?”
苏茉尔几十年来与孝庄形影不离,对孝庄举手投足都了如指掌,此时听孝庄这样说,便适时接了话茬儿道:“其实孙延龄执意要娶四贞公主,也不过是贪图和硕公主名望而已,如今我们依样嫁一位和硕公主给他,想必便可以将此事抹平。”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佳节呀,别人休闲我码字,亲们请多支持一下吧,谢谢啦</P></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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