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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凤鸣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奴才其实是来替皇上传旨,娘娘走后,皇上十分担心娘娘,想来承乾宫看看,不料贞妃又与皇上议了几件事,就到了用膳时候,贞妃娘娘说景阳宫里备好了红枣燕窝,要请皇上去用,皇上只得随贞妃娘娘去了景阳宫。”
淑懿眉梢一挑,道:“怎么?”立时又住了口,高凤鸣毕竟不是心腹,有些话是不可多说。
淑懿离开养心殿时,明明是皇后和贞妃都,看来贞妃竟从皇后眼皮子底下,把顺治请到了景阳宫去,想必小博尔济吉特氏心里也不会好受吧!想及此节,淑懿却是一阵痛。
高凤鸣又道:“皇上十分担心娘娘身子,叫奴才嘱咐御膳房做了一碗当归乌鸡汤来,给娘娘吃。”
淑懿素日*喝当归乌鸡汤进补,顺治是知道,可这个时候,就算是龙肝凤髓,淑懿也是食不甘味。她终于知道为何顺治会派高凤鸣前来问候了,吴良辅长随顺治身边,这时一定景阳宫伺候呢,顺治知道贞妃不是省油灯,自然不好当着她面,遣吴良辅到承乾宫来。
淑懿抚了抚鬓边垂下红玛瑙流苏,笑道:“多谢皇上关怀,还要劳公公走这一趟……”
高凤鸣奉承笑道:“这都是娘娘深得圣心,奴才能来为娘娘当差,也是荣耀——皇上嘱咐了,请娘娘只管‘努力加餐饭’,一定把心放肚子里。”
淑懿听了这话,稍稍安了些心,看来皎月这条命总算是保住了,难怪顺治今日对贞妃如此迁就,原来也是想要贞妃看皎月出身董鄂府份上,网开一面。
淑懿笑道:“高公公给本宫带来这么个好消息,本宫感激不。”
高凤鸣笑道:“这都是皇上恩典,”又稍稍欠身凑近淑懿一些,压低了声音道,“还有一句话,是奴才孝敬娘娘,皇后已经顺贞门附近埋伏了许多人手。”
淑懿乍听这话,只觉茫然,旋即也就了然了,待她再要相询时,只见高凤鸣已站起身来,谄媚道,“以往都是吴大总管来承乾宫传旨,奴才虽有孝敬娘娘心,哪有这样荣幸呢,若蒙娘娘不弃,奴才今后愿为娘娘赴汤蹈火!”
竟是来表忠心!
淑懿立时恢复了仪态万方,笑道:“好说好说,多承高公公看得起本宫!云珠,看赏!”
云珠始终端立殿中,听着高凤鸣与淑懿交谈,当然知道对高凤鸣绝不是几两银子就可以打发,便转身向内室拿来一只描金首饰匣子,笑道:“这是娘娘生四阿哥时,府里姨娘送给娘娘一套蓝宝石妆面,虽比不得上用,却也是好,听说高公公胞妹就要出嫁了,就只当娘娘为令妹添妆吧!”
高凤鸣忙稽首谢恩,云珠知道高凤鸣母亲早逝,只有一个同胞妹妹,十分受他疼*,若能有宫里娘娘赏下东西添妆,自然是极大荣耀,就算拿到婆家去,也是十分撑得起场面。
这里高凤鸣才千恩万谢走了,淑懿便回向与云珠计议道:“皇后并不想对付陈掖臣,为何又要顺贞门埋伏人手?难道怕陈掖臣跑了不成?”
云珠光华如珠唇边,绽出冷森森笑意,道:“娘娘真不明白皇后心思?”云珠附她耳边低语几句,淑懿也幽幽地笑了,难怪皇后今日养心殿要问皇上那句话。
云珠低头想了想,问淑懿道:“娘娘觉得高凤鸣这个人……”
淑懿赤金嵌翠玉珠子护甲贴手心里,沁着沉沉冰凉,半晌,才说道:“吴良辅是本宫用老了人,忠心是不必说,这个高凤鸣,来历不明,暂时只可好生地敷衍于他,不过他既是旗人包衣出身,又能做到副总管位子上,亦不会是等闲之辈,到底怎么样,先慢慢地看着吧!”
云珠点点头,心里自是有了数,便伏侍淑懿衣去了。
承乾宫后殿庑房里,皎月缩桃木小榻上,眼神凝滞地望着明窗缝里,漏下来一丝淡蓝天色,她不知道陈掖臣此时是否也与她看着同一片青天。
黑油木门“吱吱呀呀”地缓缓打开,淑懿端庄地走了进来,端方大气中却难掩一丝沉重憔悴。
皎月泪水又欲奔涌而出,她不忍再叫淑懿看了伤心,忙用青绸褂子衣袖掩面拭泪。
淑懿她身边轻轻坐下,皎月立时感受到了一股莫名温暖,淑懿抚着她脖颈道:“先别哭了,你来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
皎月摇摇头,讷讷道:“奴婢也忘了,总之陈大哥待我很好,”皎月忽然握住淑懿手,哭道,“格格,奴婢对不起您,奴婢也想跟他断了,可是……可是……”
“可是情不自禁,对不对?”淑懿淡淡道。
皎月脸红得如盛夏熟透李子,羞涩地点点头。
淑懿双目一阖,她也是经历过情*人,怎会不知道再博学智慧高人,也终究逃不脱情之一字。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淑懿忽然想起皎月那一次次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想起她误饮康妃催产药,她提早生产时,皎月杳无踪迹,她也曾有过朦胧猜测,却终究没有真正怀疑过皎月。是她太糊涂大意了?可为什么对云珠变化,她就那样警觉?难道是因为淑懿从来都只把皎月看做一个有些呆意丫头?
如今看来,竟是她小看了人!陈掖臣*不是兰心蕙质云珠,而是温顺纯良皎月,管论容貌,云珠不比皎月逊色,论智慧,云珠要胜过皎月百倍,论机变,云珠世人难及,但是陈掖臣*就是皎月,她不是好,可是陈掖臣觉得她好,旁人又能如何?
淑懿温和问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么?”
皎月拭了拭泪,道:“奴婢是犯了大错人,如今身归何处还未可知呢,还能有什么打算,奴婢只求陈大哥无事,格格无事,奴婢就是死了也无憾了!”
淑懿微微笑了笑,心想皎月这纯粹性子,仍如浑金璞玉一般,都这时候了,她心心念念地还只是别人。
淑懿含笑道:“若是你与陈掖臣都保住性命,你愿不愿意一辈子跟着他呢?”
皎月一双明眸忽如晨光初显,灿然道:“愿……”这个“愿意”还没说出口来,便戛然而止了,她再愚拙也知道淑懿对她姐妹情深,若她能侥幸保住性命,也是淑懿费九牛二虎之力保她结果,她怎能只顾自己心意,舍格格而去?
淑懿舒了口气,笑容宛若月华撒于花间清晖,又如柔白轻纱,皎月这一瞬间迟疑,就已经说明,她心里是想着自己,总算是从小没有白白疼她。
淑懿拨着腕子上一副白银雕兰草花纹镯子,微笑道:“本宫会力而为,你也不要过于担忧,该吃饭吃饭,该睡觉时睡觉,横竖承乾宫里,没有人能动得了你。”
皎月忽然跪淑懿面前,泪如泉涌道:“格格……若不是格格,奴婢这时尚方司,还不知要受些什么苦楚呢?”
皎月知道尚方司嬷嬷多是半生寂寞之人,若是宫女因为□之事到了那里,往往挨刑罚会比寻常犯错宫女重,有恶言恶语去侮辱,许多宫女都是踏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这里淑懿将她扶起来,和蔼道:“今日情形你也看到了,若单论皇上自己意思,就是饶恕你们这一遭也是无碍,无奈皇后与贞妃又搅了进来……”一言及此,侧耳细细听了一回,虽然知道庑房外头有云珠守着,闲人也靠近不得,但淑懿依然警觉地压低了声音,对皎月耳语几句,皎月听了大惊,忧急道:“那么陈大哥他……”
淑懿按住她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娓娓道:“你放心,暂时不会有什么事,你现赶找出件常穿衣裳来。”
顺贞门值房其实就是一溜琉璃圆筒瓦青砖房,三座门间以琉璃顶矮墙相连,顺贞门前围合成一座袖珍院落,倒也僻静。
冬日里天黑得早,还不到二天,延和门已是夜阑如漆,只有几盏彩绢宫灯,幽幽地渗出橘红光来,却照不透浓重夜幕。
顺贞门御花园之北,往来人本就稀少,这一入了夜是人迹罕至了,不时飘过几个当差宫女太监身影,黑魆魆,却又似鬼影。
长春宫小福子今儿特地穿上了绸缎银鼠皮坎肩儿,仍是抵挡不住冷冽寒气,不住地把手捂嘴上,又过了一顿饭工夫,他有些耐不住了,与一旁小林子计议道:“这差事有准没准儿啊,万一人不来,那咱们哥们儿岂不要这儿白冻上一宿。”
小林子也冻得上下牙直打寒战,只得安慰小福子道:“放心吧,娘娘都安排好了,就算她不肯来,也会有人劝她来。”
小福子来了兴致,刨根问底道:“你怎么知道?难道娘娘承乾宫……”</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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